1.严俊君,前《足球》报专访记者,曾两度采访老严,探讨《足球》报的头十年发展。
2.1979年11月6日,老严和同事们创办了国内第一份足球类专业报纸《足球》报,印了五万份。
3.由于老严的领导力和眼光,1980年1月1日,《足球》报正式开始创刊,成为中国足球历史上具有重要意义的报纸。
4.除此之外,老严还是一位开山立派的巨匠,培养了谢奕、刘晓新、姬宇阳等一批足坛名记。
5.2019年,中国足协授予老严“终生成就”奖——中国足球新闻奖的特别贡献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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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白国华 前《足球》报专访记者、曾两度采访严俊君
2008年底,在广州番禺的洛溪,我第一次见到严老。
叫“严老”过于正式,我就僭越一把,与其相熟的朋友一样,叫他老严。
广州的冬日,阳光懒洋洋,老严的房子摆满了各种石头,阳光从窗户钻进来,石头五彩斑斓,老严那时大概70左右,仍然声如洪钟,他的气魄,连同他的爱石,瞬间就让我想起了他的一篇名作《敢做泰山石敢当》。
有些人,他永远不老。
为什么拜访老严呢?那是因为《足球》报要出三十年纪念特刊,而我要从老严口中再现《足球》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头十年。
这也是我自己的一次“朝圣”。
《足球》报经历过兴起、辉煌、衰落、挣扎,但无论是老严,还是《足球》报,都已经写进了中国足球的历史,写进了中国媒体的历史。
老严饶有兴致地问我:“哪一年来的《足球》报?”
我恭恭敬敬地回答:“2002年。”
老严打量了我一下,说:“那我们开始吧。”
▲1979年《足球》报试刊号以及中新社相关报道
1979年11月6日,老严和他的同事们,完成了一次在中国传媒史上离经叛道的壮举。那一晚,这群人的心情,就像1978年安徽凤阳小岗村的村民第一次摁下“包产到户”生死契约的红手印。
那一天是不是黄道吉日,老严没有查过。
当晚,在忙完《广州日报》本身的稿件后,身为《广州日报》政文部体育组组长的老严和他的战友们,开始为国内第一份足球类专业报纸写稿。三名记者都是当时《广州日报》体育组的同事,平时对足球都很熟悉。两名编辑,是时任《广州日报》副总编辑的王修平从其他部门特地找过来帮忙的。上稿件,进行校对,然后送到《广州日报》的印刷车间。
试刊这一期,《足球》报印了五万份。因为没有任何资金,所有纸张和印刷费用都是向《广州日报》赊的,《广州日报》当时声明,四期做一次结算。
印好以后,天已微亮,稍稍看一眼这张诞生于自己手下的报纸,稍稍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来不及任何的欢呼,老严又带着大家一起去上街卖报纸。主力人员包括采编几人外,还有《广州日报》的少部分家属,其中还包括老严的妻子。
珠江两岸以及洪德路、宝岗球场、黄沙码头,五万份报纸被抢购一空。老严看着,心中大定,他比任何时候都坚信,《足球》报将前景光明——许多刚下班的工人干脆就坐在马路边,或者靠墙而立,直到把报纸看完了,才恋恋不舍地回家。
前一晚为《足球》报编版的一位老编辑,因为编《足球》报而比平时回家晚了很多,看到的是妻子愤怒的脸。这位累极了的老编辑说:“我去编《足球》报了,很累,想睡觉,别吵我。”睡醒后,笑意盈盈的妻子端上一碗鸡汤——妻子在当天上街的时候,有幸目睹了《足球》报首发式的震撼场面,于是大为感动,加入到了《足球》报售报家属团中,当日为《足球》报卖报的人都有提成,就拿着这个钱,她为丈夫买回一只鸡做炖品。
一周之后的11月14日,中新社发了一条消息:“中国首张《足球》报面世!——这是中国第一张足球运动专业报纸。”不是排球,不是乒乓球,而是一个在中国十分落后的体育项目上,诞生了中国第一份体育专业类报纸。
半个月后,创办《足球》报的采编人员拿到自己工资的时候,发现多了20块钱,当时没有稿费,多出来的是每期10块钱的编辑费。赊欠《广州日报》的纸张和印刷费用,顺利地一次结清,还绰绰有余。
经过1979年末的试刊,1980年1月1日,《足球》报开始了正式创刊的第一期。那一年,严俊君正好40岁——40不惑,这名华南师范大学体育系(后被合并到广州体院)毕业生,像是找到了一根锚,从此把自己定在了中国足球这片汪洋大海中。
▲1980年《足球》报创刊号
这份报纸诞生在广州,诞生在《广州日报》,诞生在严俊君手中,并非偶然。
1979年的老严,当时是《广州日报》政文部体育组组长。老严在街上,出于职业的习惯,会经常留意在报栏前驻足的行人。他发现,体育报道的栏前,聚集的人最多,看得也最认真。这让他有些心痒难耐——毋庸置疑,足球是世界第一运动,也是中国第一运动!这个事实和这个市场让老严的心里急切,像猫挠一样。
可面对现实,老严不由得有点泄气。当时的《广州日报》每天只有4个版,体育报道有时候每两个星期才能占到半个版或者两栏的分量,而且写的时候条条框框也多,甚至一些比赛连比分都不让报,因为我们信奉的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你要把比分报出来,岂不是把比赛放在了第一位了吗?
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已经开过,但很多人都还没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有人在徘徊,有人却不甘寂寞。老严很敏锐,他和很多出身于中文系的《广州日报》同事不一样,他毕业于华南师范大学体育系,充满着运动员的激情。1979年,老严血气方刚,身无长物,无所畏惧,他很大胆地想了一个点子:创办一份足球专业报纸吧。
这首先要得到《广州日报》的同意,和老严同样敏锐的不乏其人,《广州日报》当时的领导中,副总编辑王修平非常支持老严,王修平明确地告诉老严:“你可以办,《广州日报》会尽量支持你。”但是,老严碰到一个政策上的壁垒——国内当时是不允许跨行业办报的,《广州日报》作为中共广州市委机关报,是不能去办一份体育类报纸的。
▲原国际足联主席阿维兰热先生与《足球》报团队合影,前排右一为严俊君
老严开始动脑筋,他找到了当时的广州市体委的负责人,让他们出面申请刊号,所有的采编、发行、经营工作交给《广州日报》。最让广州市体委心动的还有一点,报纸如果办亏了,他们不会亏一分钱;但如果报纸赚钱了,广州市体委将会得到一半分成。
老严得到了当时中国足协副主席、广州市体委副主任常荣的大力支持,《广州日报》、广州市体委两条渠道畅通无阻以后,还需得到广州市政府的批准,这个程序异常顺利,所以直到现在,老严还在总结——为什么中国的第一份足球专业类报纸会诞生于广州?时代的变革是一方面,但地利因素也很重要,处在改革开放前沿阵地的广东,的确有一批人,他们的思想解放程度走在全国前列。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这是老严自己的总结。
他的继任者、前《足球》报总编辑谢奕则如此总结:“第一任总编辑老严的创业基因和成长渴望,就是典型那一代广东企业家的气质,这种渴望,像一颗生命力旺盛的种子,在受香港传媒民俗影响的广东土壤中,找到了潜在的足球市场,在当时领导开明的支持下,找到了游离于体制外的经营机制。”
▲1986年世界杯特刊
老严是一名冲锋陷阵的记者。
他是第一个在世界杯赛场上提问的中国记者(1986年墨西哥世界杯)。
他是一位振聋发聩的评论员。
1988年,《足球》报破天荒地第一次提出中国足球是否能搞“职业化”的命题。这个命题的提出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虽然后来归于沉寂,却再次见证了《足球》报当时看问题的高度和深度。
1995年他提的“保卫成都”,是真正的黄钟大吕。
▲1995年,著名的《保卫成都》以及关于裁判水平的辩论战
他又是一个长袖善舞的经营高手。
老严的办报理念是,“银子”才能买到“才子”。各地喜欢足球的作家文人,各地采访足球的骨干中坚,都成为《足球》报庞大“野战军”的一部分,“千字千元”的稿费标准,放到现在都是一个不低的标准。
他还是一位开山立派的巨匠。
在老严的手下,曾经活跃着谢奕、刘晓新、姬宇阳等一批让人如雷贯耳的足坛名记,当中固然拜《足球》报的实力所赐,但老严的人格魅力也是不容忽略的因素。
接任谢奕的刘晓新仍然记得他第一次和老严见面时候的情景:90年代末他从《体育参考》加盟《足球》报,见到老严,老严问:“你对《足球》报有什么要求?”刘晓新说:“其他没什么,我就是想出差。”
老严从抽屉里拿出三千块:“去财务办手续,马上出差,去你想去的地方。”
那个下午,老严滔滔不绝,我边听边记,那是一次很快意的采访——谁不喜欢听祖师爷讲本门派的威水史呢?
▲1990年,《足球》报报道辽足夺取亚俱杯冠军
再一次采访老严,又隔了十年。
2019年,中国足协给老严颁发了一个“终生成就”奖——中国足球新闻奖的特别贡献奖,老严当之无愧。
他仍然思路清晰,声如洪钟。
有些人,似乎永远不会老。
但他房子里的石头少了很多,他说:“很多搬回海南老家去了。”
我们互加了微信,他给我发了一句话:你没有成为我的同事,是一种遗憾。
这是老人家对我的一种鼓励,哪怕是客套,我也照单全收。况且,这种遗憾,对于我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从辈分上说,他是风清扬,我是令狐冲,但他真的是风清扬,我却不是令狐冲。
因为他的独孤九剑,我从来没有学到过,一招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