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四季,充满甜酸苦辣。那是一九六一年,我们国家正遭受三年困难时期,而我的家里更贫穷,因交不出学费我初中毕业后便辍学在家,但待在家里的日子并不好过,吃不饱且不说,母亲的唠唠叨叨,父亲的严厉责骂,简直让我坐卧不安,于是,“穷则思变”,想早点找份工作,去自由飞翔。
当时我家住在毗连党的“一大”会址旁的石库门弄堂里,属原来的卢湾区管辖,离重庆南路区政府近在咫尺,有一天,我看到区政府大门口贴出一张招收学徒工启事,我想机会终于来了,便连忙到居委会填表报名,手续很简单,经过体检后隔了没几天,我就收到了区劳动局发来的录取通知。
我喜出望外,但仔细一看,不禁心凉了半截,原来要去的招收单位是又苦又累又脏的建筑行业。脑子里打转了半天,有点犹豫起来,去吧,我这个在家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生活的“白面书生”受得了吗?不去吧,看看家里只靠父亲一人的薪水养活五六口人。我还是咬咬牙去报到了。
那天,父亲帮我提着铺盖,从卢湾区的家里一直送到杨树浦路底的单位,看到露天作业的建筑工人沉重的身影,我真有一种被流放到荒岛的酸楚感。勉强干了不到一年,因基建项目下马,我和其他一百多名工人、学徒又被派到崇明岛参加围垦。
当年的崇明岛,是荒芜、落后的代名词,离市区远,交通不便,经济滞后,被江水冲积成的一片茫茫的盐碱地,在太阳底下泛着晶亮的白光,连田沟、池塘里的水也是咸的。这种盐碱地面积虽年年在扩大,但不经过改良处理,是无法种植农作物的。为了开发崇明岛,市专门成立了农垦局,从各行各业抽调人员组成浩大的围垦大军,跨越长江口,来到了崇明岛上,开展了一场向荒滩要土地、要粮食的史无前例的战斗。
围垦生活既枯燥又艰苦。先说睡吧,我们分散住在农民家里,那泥地又潮又湿,没有床,只有竹榻放上一个草垫子,半夜醒来,被子湿漉漉的,还爬满了虫子,身上被咬得奇痒难挡。小螃蜞是崇明的一种特产,随处可见,有好几次,我从被窝里还抓到过小螃蜞!
再说干活,我们劳动的主要内容是挖泥、挑泥,用以构筑防洪大堤,这样才能确保围垦出来的“处女地”不受潮水侵蚀,再经过不断的整治和改造,使盐碱地变成稻浪翻滚的片片良田,这是一项利国利民的伟大工程,也是福荫子孙后代的希望工程。我们每天重复着这种又脏又累的活,夏天收工后,虽一身汗臭,但因条件限制无法供应热水洗澡,只能到附近小河沟或池塘里用冷水擦擦身,让人啼笑皆非的是,打上来的水是咸的,擦了半天身上还是黏乎乎的。农家虽有人工打的井,但这井水是他们用来煮饭烧菜的,平时都舍不得用,我们要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能随便越雷池半步。
至于吃的问题,说出来可能现在年轻一代不大相信,但确是一段辛酸的历史。由于要干重活,每个人的饭量大增,往往寅吃卯粮,一个月的计划定粮,上半个月就吃完了,怎么办?借是借不到的,补助也很困难,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好在崇明盛产蚕豆,买几斤剥了煮熟充饥。崇明的老乡用螃蜞烧青菜,拿到我们宿舍来卖,一会儿就被抢购一空,毕竟也能填饱肚皮。慢慢地,我们习惯了艰苦的围垦生活,还用编故事、唱歌来充实工余时间。
如今,我已届颐养天年的阶段,回眸人生走过的足迹,皆已成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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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范正青
编辑 | 顾金华
诵读 | 彭元玺(上海体育大学)
视觉 | 邱丽娜 刘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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