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村的“全球合伙人”们。浙江安吉县委宣传部供图
3月3日，在成都市温江区万春镇高山村川农牛科创农庄油菜花田里，农户向参加研学的小朋友讲述蜜蜂的秘密。受访者供图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孟佩佩
“60多个合伙人和新经济项目落地，1200多名青年常态化驻地办公，‘新乡人’数量甚至超过了‘原乡人’。”最近，全国人大代表、浙江省湖州市安吉县余村村党支部书记汪玉成用这组数据，向记者展示了余村的变化。
两年前，汪玉成走上全国两会“代表通道”，余村招募“全球合伙人”的故事传遍大江南北。自余村“青来集”园区、数字游民公社陆续开门迎客以来，“新乡人”带来了国漫咖啡、机器人研学基地、观星社等新场景、新业态，整个村子更时尚、更年轻了。
在四川成都温江区万春镇高山村，大蒜也没“想到”自己成了“咖啡搭子”。一年能卖出7万杯的大蒜咖啡，创意就来自榜样青年社区负责人戴超与入驻社区的年轻咖啡师。春日来临，一群住在社区的数字游民、创业青年又为高山村量身打造了首届“春季大蒜季”，各式各样的踏春活动让周末的乡村热闹非凡。
以前，数字游民“一根网线走天下”，把工位搬到风景里。据记者不完全统计，这两年，天津、云南、浙江、四川、海南、安徽、广东、上海等地均已布局数字游民社区建设，多数建在近郊乡村，拥有秀丽风景和城市般配套设施，加以社群交流、创业孵化等贴心服务，当地政府以人才政策持续加码，引来年轻人纷纷申请入驻。许多年轻人成为“新乡人”，留下了创意，办起了事业。
在当下扎实推进乡村全面振兴的新时期，数字游民社区的新“风口”，能否吹来激活乡村招才引才的新动能？建在乡村的“年轻派”社区能否打开青年就业创业的新空间？
一群年轻人共居共享共创，乡村新业态不断“上新”
“数字游民公社和‘青来集’园区落地，我们有了落脚的地方，还可以和一群相似的人一起工作生活。”热爱骑行的80后女生卓莉原本在上海工作，经常骑行路过余村，却一次都没有走进去过。2023年8月，她带着一份骑行俱乐部的创业计划来到余村，一待就是500多天。
作为余村第一家骑行俱乐部，在村委会和公社的大力支持下，公社附近的一座破旧老宅被改造成了专属空间“蓝房子乡野之家”。随后一年半的时间里，她和团队成员一起，以余村为枢纽开发出30条骑行旅游线路，骑友们可以在村里用餐、住宿，离开的时候还能带走一份特产。
“参加活动的骑友们非常喜欢余村，以前可能短暂停留就离开了，但现在，大家可以选择在余村过个周末，也可以累了坐下来喝杯茶聊聊天，体验感不一样了。”卓莉告诉记者，“蓝房子乡野之家”是个垂直的小型社区，可以住宿、休憩，还有车库和工具间、碳水补给站。
在她看来，乡村要向年轻人展示自己的吸引力，“如果能够让年轻人暂时停下脚步或经常前来，随着人越来越多，总会碰撞出共创的机会”。
像卓莉一样的“新乡人”也改变了余村的“原乡人”。汪玉成告诉记者，余村本地姑娘俞佳慧在看到乡村变化后也选择了返乡创业，参加了“余村全球合伙人”路演。“现在，俞佳慧不仅拥有了自己的绿色农场，还建起了一栋茶舍民宿，让游客在品味安吉白茶的同时，也能体验乡村闲适。”最近，2025年余村全球合伙人计划也已启动招募。
00后周溪选择入驻高山村的榜样青年社区，是因为她所运营的农耕类研学项目在这里落地了。
“我们开展插秧、收割水稻、采摘等农耕体验项目，村委会和农户都给予了充分支持和配合。”最近，油菜花盛开，她们组织亲子家庭走进油菜花地、认识蜜蜂，村里养蜂多年的农户成了老师。周溪说，“对于小朋友们提出的‘蜜蜂如何找到自己的家’‘一个蜂箱里有多少只蜂皇’等问题，农户都一一进行了回答，前来参加活动的家长还可以直接向农户购买土蜂蜜”。
在社区居住了半年多，她觉得这里的年轻人已经是一家人了。他们组建了一支乐队，不久前还参加了商演。她告诉记者，“正在开展的首届‘春季大蒜季’也是我们共同创造和讨论出的内容，希望共同努力把活动办得精彩有趣”。
去年年初，当95后“数字游民”梅星宇了解到浙江省杭州市梅林村的Qspace数字游民社区后，就从泰国清迈回国了。“社区内测期间主打AI主题，这恰恰是当时我想了解的领域。”她说，“我们会不定期举行与职业和旅居相关的分享会，例如之前有人邀请了互联网公司的从业者向我们介绍他们如何看待AI发展，也有从业者分享AI图像研发、设计，还教我们如何进行开发等”。
在梅星宇看来，这样的“思想碰撞”格外自然，“比如我们共享一个厨房，大家碰到后顺便聊两句，没准儿就会互相启发，带来更多事业上的发展”。她笑称，之前从事互联网运营工作，稍不留神天就黑了，“但现在社区门口有一大片稻田，向外眺望就能欣赏到稻田随季节变化而出现的不同色彩”。借助杭州良好的营商环境，梅星宇尝试了社区型酒馆的运营，也在不断探索不同领域的合作。
资阳国际数字游民社区位于四川省资阳市临空经济区仁里村，负责人潘潘希望也可以为“i人”打造一个舒适空间，“希望大家来到社区可以更好地与自己对话，如果想要社交，我们保留了相应的社交场景；如果想要独处，纯粹感受乡村生活，也没问题”。
让潘潘觉得高兴的是，社区主打“共创”，许多入驻的年轻人自发办起了活动，“有数字游民主动分享创业经验，有人为村里小朋友教授英语，也有自媒体博主在这里做起了数字游民访谈节目……这是社区美好的地方，是时间久了发生的自然而然的事情”。
数字游民社区作为“纽带”，让一群年轻人共居、共谋、共创，为乡村带来新的经济活力、人才流入甚至技术支持，新业态不断“上新”。
高山村成了新晋“网红打卡地”，招牌的“大蒜咖啡”还可以由更多年轻人加盟，共同开启后备箱咖啡创业之路。戴超说，今年年初，他们和北京大学一支学生团队进行合作，为大蒜打造了独有的文创产品。资阳国际数字游民社区所在的仁里村，有了山顶咖啡厅、特色餐厅、宠物新消费俱乐部、露营地和美术馆酒店，未来也将有更多新业态推出。
数字游民变“新乡人”，社区建设、人才政策都要跟上
创办榜样青年社区之前，戴超经营过民宿，开设过研学项目，尝试过不少乡村业态的产品运营。与高山村“一拍即合”，恰恰因为村里想发展新业态，而他想探索“能否在乡村发展中实行合伙人制度”。
“我们培养愿意前往乡村并且热爱乡村的年轻人将一技之长带到乡村，转化成商品，如果商品可以盈利并形成商业闭环，我们还可以投资成为股东。”戴超发现，成都的许多年轻人都考虑过前往农村发展，“他们想要租个院子体验诗和远方的生活，或者在院子里经营茶艺、咖啡等生意”。
于是，他们与村集体合资成立了公司，将村委会旧址改造成青年社区，既有咖啡厅、餐厅，也有路演厅、会议室和共享办公空间等，还有可供长期居住的公寓。随后，他们对整个高山村的闲置院落进行了重新梳理，这里就成为入驻的年轻人的创业孵化空间。
“我们发现一些前来入驻的创业者只有技术，没有产品，我们要帮助创业者梳理产品、创建品牌，进行陪跑式孵化。”如今，许多院落有了自己的主理人。戴超笑称，在社区共建过程中，村干部们也在积极学习市场化思维，动员亲朋好友回乡发展，“社区举办的市集等活动时，会专门留出摊位邀请村民参与，随着周末客流量的增加，原来不愿意进行房屋改造的村民也在积极参与改造了”。
“利用乡村闲置空间构建可持续的乡村生态社区，营造出全新的青年返乡所需要的生态与‘土壤’，才能持续为乡村带来年轻人。”Qspace数字游民社区负责人徐仲告诉记者，“现在正在社区居住的50多人中，约有15人已经居住半年以上，甚至一年。如果短暂住几天，不能了解乡村也无法为乡村创造价值，我们更期待在这里长住后，大家能够自然而然地在本地发现机会，抓住机会”。
去年12月，丽水市委人才办等9部门推出《丽水市支持数字游民发展八条措施》，全域招引数字游民。借此机会，徐仲选择在丽水遂昌县湖山乡湖山街办起了Cohere数字游民社区，目前正在进行第二轮内测。他说，“通过社区的方式为乡村聚集了一群年轻人，之后他们还能如何为地方创造更大的价值，地方在留住年轻人的同时能否给他们带来更多回报，这是我们想要在丽水实践的”。
汪玉成也认为，青年聚集的社区能够成为推动乡村振兴的新方式，“他们的到来能为乡村带来新的思想、技术和创意，从而推动产业升级和多元发展”。
不过，他坦言，原来的乡村产业业态相对单一，在公共服务水平上与城市相比还有一定差距，较难满足数字游民和入乡就业创业青年等群体在工作、生活等方面的需求。为此，余村不仅打造了数字游民社区等载体，还持续迭代升级了人才支持政策，健全完善了合伙人“5分钟生活服务圈”系列配套设施等。
在汪玉成看来，要让数字游民社区长期具有吸引力，还要与本地特色产业结合，形成多元化的经济模式，为数字游民提供更多的合作与发展机会。同时，还要注重品牌塑造，吸引更多真正热爱乡村生活和工作的数字游民等。
“蓝房子乡野之家”正式运营后，卓莉计划开启团队员工招募，“我们期待本地的就业创业扶持政策不仅惠及所有创业者，也能惠及创业团队的员工，这样我们可以招来更多年轻人”。团队组建后，她还希望能够享有更多资金扶持的机会。
参与了资阳国际数字游民社区的建设，电子科技大学大数据研究中心主任周涛谈道，社区通过盘活乡村闲置资源，引入数字经济、艺术创作等新兴产业，不仅激活了乡村经济，还为青年提供了“工作+生活+社交”的复合场景。
周涛认为，数字游民社区是乡村振兴与青年发展的交汇点，数字游民需要长期发展的职业机会，“乡村和社区要引入多元化产业，为游民提供共创接口，只有产业扎根，才能留住人才”。与此同时，他还提到，地方政府也需建立灵活的政策支持体系，“如为长期驻留游民提供多维度的政策条件支持、为所在地创业项目匹配孵化基金等”。
“资阳的探索表明，通过‘超级个体带动产业、复合业态激活资源、多方协作优化治理’，能够实现人才与乡村的双向奔赴。未来，这一模式若能因地制宜推广，或将成为城乡融合发展的重要创新路径。”周涛说。
来源：中国青年报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