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向宇宙的声音——纪念索菲娅·古拜杜丽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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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鞑靼

2025-03-14 17:12发布于新疆国际领域创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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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作曲家索菲娅·古拜杜丽娜（Sofia Gubaidulina）于周2025年3月13日在德国阿彭的家中去世，享年93岁。
她的发行商 Boosey & Hawkes 证实了她的死讯，并称古拜杜丽娜是“新音乐界的伟大女士”（the grande dame of new music）。
作为最早在国际上获得广泛认可的现代女性作曲家之一，古拜杜丽娜独特的风格往往在音乐和哲学层面都具有宏大的格局，同时又能在管弦乐的细腻表达中展现出如画般的细节。
2021年，为庆祝她90岁生日，指挥家 Andris Nelsons 与莱比锡布商大厦管弦乐团（Gewandhaus Orchestra of Leipzig）发行了一张专辑，其中包含三部具有深刻形而上学意义的宏大交响作品。
《留声机》（Gramophone）杂志称其为：“有史以来最非凡的音乐与精神之旅之一，而这位作曲家的个人谦逊却从不会让人想到她能够驾驭末日审判的力量。”
专辑中的一部作品《上帝之怒》（The Wrath of God）以一群咆哮的低音号开场，并在结尾以微妙的方式向贝多芬《第九交响曲》的节奏致敬。
“我认为她是当代最伟大的传奇人物之一，”Nelsons 在2022年接受 NPR 电台的采访时表示。
“当我们演奏任何音乐时，我们都会寻找音符之间的含义，并思考：‘这段音乐反映了什么？它表达了怎样的性格、情感或精神状态？’ 她的音乐情感充沛，充满隐喻和普世性的理念，能够立即触动听众。”  
在2017年接受西班牙 BBVA 基金会采访时，古拜杜丽娜用宏观的视角谈论了音乐的力量。
“音乐艺术的使命与拓展我们生命的更高维度是一致的，”她说道。作为一位虔诚的艺术家，她曾形容自己的创作过程是与上帝对话。  
索菲娅·古拜杜丽娜于1931年10月24日出生在苏联（如今的鞑靼斯坦共和国）的克里斯托波尔，该地区位于莫斯科以东600英里，是一个偏远的农村地区。她家庭贫困，在1990年 BBC 拍摄的一部纪录片中，她回忆起自己童年时在一片没有草的院子里玩耍的凄凉景象。
“突然间，孩子的想象力被天空吸引了，”她说。“我坐在那片光秃秃的院子里，中间是一个垃圾堆，周围没有任何能激发孩子想象的东西。我抬头望向天空，然后开始在那里生活。”
从此，她开始沉浸在钢琴的世界之中。当古拜杜丽娜进入音乐学校时，一架钢琴被送到了她家。
“从纯粹的声学角度来说，那是天堂般的体验，”她回忆道。
“你可以坐在钢琴前面，听到奇异的声音。你可以直接拨动琴弦，也可以在键盘上演奏。可能性是无穷的。” 
在2017年的采访中，她坦言：“这正是促使我毕生投身于音乐和艺术的动力。我想塑造声音的形态。”  
古拜杜丽娜正式接受钢琴与作曲训练，是在地区首府喀山的音乐学院，并于1954年毕业。随后，她进入莫斯科音乐学院深造，并于1959年结识了著名作曲家德米特里·肖斯塔科维奇。这位德高望重的作曲家给了年轻的古拜杜丽娜非常关键的建议，极大地增强了她的信心。
在听完她为毕业考试创作的交响曲的钢琴缩编版后，肖斯塔科维奇对她说：“我希望你继续走你自己的‘错误’道路。” 
此后，古拜杜丽娜的“叛逆”道路充满了考验与挑战，但也有胜利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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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3年，她在莫斯科公寓楼的电梯里遭遇陌生人试图勒死她。有人怀疑袭击者是一名克格勃特工，然而古拜杜丽娜却用一句话吓退了对方——她问袭击者：“为什么花这么长时间还没杀死我？” 
1979年，她的音乐与六位同仁的作品一起，被苏联作曲家联盟正式批评为“嘈杂的泥浆”。 
和肖斯塔科维奇一样，古拜杜丽娜在苏联时期通过创作电影配乐谋生，其中包括1973年的动画长片《毛克利历险记》（Adventures of Mowgli），该片改编自 Rudyard Kipling 的《丛林之书》。
此外，从1970年代开始，古拜杜丽娜成为即兴演奏团体“阿斯特雷亚”（Astrea）的联合创始人之一，在那里她可以专注于探索自己家族的亚洲文化根源。
“我的父亲是鞑靼人，母亲是斯拉夫人，”她在接受 BBC 采访时说道：“我发现，演奏东方乐器能让你更好地理解自己。”
古拜杜丽娜最早引起西方听众关注的作品之一，是她的第一部小提琴协奏曲《奉献》（Offertorium），该作品于1981年由 Gidon Kremer 首演。它以巴赫《音乐的奉献》（Musical Offering）中的一个主题为基础，对这一音乐动机进行了精细的解构、扩展，并彻底重构。
随后，她又创作了两部小提琴协奏曲——2007年为 Anne-Sophie Mutter 谱写的《当下之时》（In Tempus Praesens），以及2018年为 Vadim Repin 创作的《对话：我与你》（Dialogue: I and You）。  
“《当下之时》在我心中占据着非常特殊的位置，因为它蕴含着如此深邃的情感，以及难以置信的作曲高贵气质和技艺。”
Mutter 在 2010 年纽约爱乐乐团的一段视频中说道。她补充道，这部作品对乐团的演奏要求极高，尤其是打击乐部分。
“其中有一个巨大的锣，敲响后需要两位打击乐手倚靠在它上面，以减弱其震动。这种声音仿佛大地正在裂开。在乐谱中，这一效果被多次使用，以结束一个音乐思绪并预示新的音乐理念的到来。”  
大提琴家 Mstislav Rostropovich 和指挥家 Simon Rattle 也曾获得古拜杜丽娜为他们创作的作品。而1986年，她为指挥家 Gennady Rozhdestvensky 创作的《十二乐章交响曲》（Stimmen ...Verstummen），则充分发挥了大型交响乐团的潜能，在瞬息万变的音响簇和混沌动荡的氛围中展现独特风格。但其中也包含一个简短、几乎静默的段落，这一“指挥独奏”部分仅通过手势指引演奏，演出时看起来既像旗语，又如同亚洲舞蹈那般优雅流畅。  
古拜杜丽娜的音乐灵感来源极为广泛。
除了亚洲和西方哲学对她影响深远，她还吸收了古埃及与波斯诗歌的元素，并承认其他作曲家对她产生了重大影响，尽管她的音乐风格始终独树一帜。
“我的精神养分来自德国文化，”她曾在接受 BBC 采访时回忆道，“歌德、黑格尔、诺瓦利斯，巴赫、韦伯恩、海顿、莫扎特、贝多芬……在我内心深处，有如此多元的文化根源。”
莫斯科音乐学院教授 Valentina Kholopova 曾于2020年出版了一本关于古拜杜丽娜的传记。她在2022年接受 NPR 电台采访时表示，古拜杜丽娜音乐的力量在于其包罗万象的目标。
“她的作品因其音乐理念的严肃性和重要性而独树一帜——它关乎整个世界，关乎所有人，关乎他们的命运与历史，”她说，“这也决定了她的作品必须具有极大的张力。”  
随着时间的推移，古拜杜丽娜的音乐变得更加直接地表达精神信仰。
她的祖父是一位翻译《古兰经》的伊斯兰教法学家，但她的父母却是严格遵循苏联无神论政策的世俗主义者。在她五岁时，她曾去拜访一位家中供奉着基督圣像的女性。古拜杜丽娜回忆说，那一刻她认出了上帝，这一经历深深印刻在她的生命中。
“不知何故，音乐自然而然地与宗教融合在一起，”她说道，“从那时起，声音对我而言变得神圣。”  
2000年，为庆祝千禧年，古拜杜丽娜受邀创作了《圣约翰受难曲》（St. John Passion），这是一部宏伟的清唱剧，专为合唱团与管弦乐团而作，并在德国斯图加特首演。
苏联解体后，古拜杜丽娜在德国汉堡郊外的一个乡村小镇——阿彭（Appen）定居。周围森林的静谧环境帮助她潜心创作了大量作品。  
2019年，Nelsons 邀请古拜杜丽娜担任莱比锡布商大厦管弦乐团的驻团作曲家。尽管她的音乐风格偏向严肃，Nelsons 却表示，她的作品和个性中都闪烁着幽默的火花。  
“她非常富有思想性，同时也极具情感——她总能在二者之间找到平衡。”
“我认为她的幽默感是一种极其微妙的存在。比如，当你听到低音提琴和倍低音管时，通常会联想到幽默感。但她却能让这些乐器既带有幽默的意味，同时也传递出一种极为严肃甚至危险的感觉。”
古拜杜丽娜一生荣获奖项和荣誉40多项，包括北京中央音乐学院、芝加哥大学、耶鲁大学以及基辅音乐学院的名誉博士学位。
她获得的奖项包括：1974年罗马国际作曲比赛大奖、1998年日本“高松宫殿下世界文化奖”，以及2017年西班牙 BBVA“知识前沿奖”（Frontiers of Knowledge Award）。  
在获得“知识前沿奖”后，当被问及她的音乐如何推动知识的边界时，古拜杜丽娜回答道：
“音乐艺术能够触及并接近宇宙与世界中存在的奥秘与法则。”  
“归根结底，这正是音乐的世界和音乐的使命所在，”Nelsons 说道。
“它将我们带入情感的世界、幻想的世界、精神的世界乃至整个宇宙，而这正是她通过音乐所做到的。”

编译：吴鞑靼

https://www.npr.org/2025/03/13/nx-s1-5327261/sofia-gubaidulina-russian-composer-has-di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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