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有好几千人的煤矿,矿工与矿工之间,或许天天见面,也知道对方是同一个煤矿的工友,甚至上下班路上相遇也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但要是别人问起刚才打招呼的人叫什么名字,大家常会眨巴眨巴眼睛,吸一口气,嗫嚅着说:“还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光知道他有个外号。”更有些时候,大家在一起闲聊时说起某个人的名字,可能有人没印象,但一提绰号,立马就记起来了,还会附和:“原来他叫这个名字,我光知道他的绰号。”煤矿规模一大、职工一多,有这种现象也见怪不怪。
在我所在的煤矿,流传着一句“没有绰号不发家”的口头禅。有时候,绰号比职工的大名叫得更开、叫得响亮。
上世纪80年代,我们矿上有一位姓丁的老书记。上级部门考虑到老书记年龄大、资历深、身体有疾病,给他配备了专车供上下班使用。但老书记为人清廉,不搞特殊,从不坐专车上下班,而是骑着他的二八大杠。那时候矿上经济效益好,不正之风时常冒头。老书记在打击歪风邪气上敢于碰硬,得罪了不少人。于是,人送绰号“丁铁头”。由于老书记年轻时长期从事井下工作,颈椎有病,头往一侧倾斜,那些曾经因违规违纪被他处理过的人,还给他起了个绰号,叫“丁老歪”。
记得有一次,我们在矿上大礼堂召开职工大会,老书记在台上讲话。当说到动情处,老书记自嘲:“在党纪国法和矿规矿纪面前,我既是‘丁铁头’,又是‘丁老歪’。”台下传来一阵笑声后,又响起雷鸣般热烈的掌声。
矿上的绰号五花八门,以土中长的、水里游的起的绰号,比比皆是。有的绰号形容长相,比如我师傅就因为长得胖还皮肤黝黑,获得“大茄子”这个绰号。有的人脾气急躁,见火就着,被人叫作“驴”。
绰号还可能来自当时的流行事物。例如,当时刘兰芳播讲的评书《岳飞传》红遍大江南北,我们班里一个姓孟的工友,因为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说话有鼻音,被安上了《岳飞传》里金兀术的军师“哈迷蚩”这一绰号。有一次,技术科一位女技术员来我们班请教问题。这方面孟师傅是行家,有人提醒女技术员,说找“哈师傅”有好招。女技术员刚毕业来到矿上,不认识孟师傅。那天孟师傅回来后,女技术员上前叫他:“哈师傅,我想请教您一个技术问题!”顿时,周围人哄堂大笑,车间传出“嗡嗡”的回音,弄得孟师傅哭笑不得,女技术员也是一脸尴尬。
还有些绰号取自人的手艺。比如矿上木厂的田师傅,木工活做得好,时间一长,慢慢真名成了摆设,身边的人都习惯叫他“田木匠”。而在俱乐部乐队吹小号的尚师傅,大家都喊他“尚喇叭”。如果平时有人来找,叫他俩名字,而不叫“田木匠”“尚喇叭”,大家都觉得不习惯,有种陌生感。
虽然绰号多种多样,但无非有两种含义:一种是褒义,一种是戏谑。矿上的绰号不仅为我们的工作生活增添了乐趣,更是我们矿工情谊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