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亚伦·柴尔德斯中校、迈克尔·斯图尔特少校
译者：帝林
帝林：忙着干活，所以没怎么更新。不过今天随手看到一篇美军关于近来俄乌战场一些步兵战术方面的启示。虽然文章有点美式军八股，但或许对于一些朋友还是有价值的。
与此同时，我注意到这篇文章最早发在2024年，这和后来朝鲜兵加入俄乌战场后的经验总结倒是颇有些相同的地方。
在过去两年中，俄乌战争的焦点之一是乌克兰军队摧毁俄军坦克的战果。截至2024年2月19日，已有超过2,742辆坦克被摧毁，这些被摧毁的坦克影像已成为这场冲突的标志性画面。乌克兰军队在战争初期便从美国获得了标枪（Javelin）反坦克导弹，并在战场上取得了极为成功的战果，使这种武器几乎被奉为传奇。
然而，较少有人关注到乌克兰军队为何能够在俄军前沿部队（FLOT）内部及其后方如此成功地作战。为了在俄军面前占据优势，乌克兰军队采用了渗透战术，在纵深方向制造了多个战术困境。
被忽视的渗透战术
根据美军条令，机动形式包括包围、正面攻击、渗透、突破和迂回，“这些机动形式是火力与运动的战术组合，各具独特特征，主要体现在机动部队与敌军的关系上。”这种关系描述了进攻与防御作战的总体概念，以获取决定性点位或战术优势。
在这些机动形式中，渗透在当前战争环境下尤为重要。其战术设计旨在使部队深入敌占区，以完成作战任务。渗透战术在进攻和防御作战中均具有很高的实用价值，尤其适用于轻步兵部队，他们可以利用复杂地形作为战术优势。
尽管渗透作战训练难度较大，但如果能与其他机动形式结合使用，或者用于制造战术机遇，则可以为部队带来显著优势。
然而，渗透战术往往被误解，因此，美军部队在战斗训练中心（CTC）轮训期间很少进行这类训练或实战演练。通常情况下，部队会选择包围（首选的机动形式）或正面攻击（虽然最不受青睐，但最易于指挥控制），而极少按照教科书标准进行渗透作战。
根据《陆军战术手册》（FM 3-90）的描述：“渗透是一种机动形式，进攻部队通过或进入敌军占领区域，并保持不被发现。此外，渗透也是一种行军技术，可用于接敌前，以避开敌军的情报收集系统。”
尽管陆军条令在《FM 3-90》及步兵营、连级条令手册中对渗透作战有详细描述，但该战术的执行仍不常见，主要原因在于其实施难度大，且各级指挥官往往认为其风险过高。
无人机时代的生存之道
在乌克兰战场上，无人机（UAS）技术的进步与精确火力的结合，使得大规模机动作战难以持续进行。例如，包围战术要求大规模部队集结发动攻击，但如2022年5月8日俄军在北顿涅茨河（Siversky Donets River）的渡河战失败所示。
大规模部队在突破点或狭窄进攻轴线上的集结往往会遭到猛烈的炮火打击。因此，部队必须采取更小规模、难以察觉的编组进行机动。
对于轻步兵而言，渗透不仅关乎任务成功，更直接关系到生存。一旦被发现，就意味着死亡。一些乌克兰士兵表示，一旦被俄军无人机侦测到，“他们最多只有三分钟时间，在此之后敌军间接火力便会覆盖他们的位置。”
这一情况在俄军身上同样适用。2023年10月，乌克兰发布的视频显示，俄军一旦暴露，即遭受集束弹药的精准打击。在无人机主导的战场环境下，轻步兵的生存与作战成功取决于战术分散化，以避免被侦测，同时保持足够的战斗力，在纵深方向制造敌军困境。
渗透：多用途的机动手段
渗透是一种极具战术灵活性的机动形式。一旦突破敌军前沿（FLOT），它不仅可用于进攻作战，还可用于防御作战，甚至直接破坏敌军阵地。渗透作战的成功需要充分训练、指挥官的风险接受度以及下级指挥员的理解与配合。
但如果执行得当，深入敌后的部队不仅可以对敌军造成重大破坏，还能对敌军的决策过程施加影响，使渗透部队所在战区的上级战术或作战指挥机构获得优势。
正如《FM 3-90》所述：“渗透可用于为更大规模作战奠定基础，作为整体机动方案的一部分。”一旦己方部队突破FLOT（前沿），他们不仅可以为后续大规模作战创造有利条件，还可以给敌军制造多个战术困境。
例如，渗透部队可以夺取关键渡口或桥梁，使主力部队从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动进攻，同时通过伏击与扰袭攻击，迫使敌军提前调动部队，以掩护己方主攻方向。此外，渗透部队还能切断敌军补给线，迫使其据点撤离。
例如，在2023年第23-09次联合战备训练中心（JRTC）演习中，第2营、第30步兵团面对一个敌军机械化强固阵地，尽管此前进攻尝试均告失败，但通过渗透两支连队至敌军补给线（ASR Chevy）沿线，敌军最终不得不放弃该据点。
渗透在防御战中的应用
渗透战术不仅适用于进攻，同样适用于防御作战。在轻步兵防御作战中，传统的作战方式往往倾向于类似于联合兵种营（CAB）的传统大规模防御战，而轻步兵的防御战术往往被视为警戒作战。但事实上，小规模部队尤为适合在FLOT前方进行渗透，设伏于关键进攻通路。
通过提前渗透至预定阵地，轻步兵可以组织多种伏击战术，特别是针对高价值目标，如装甲部队和工兵单位。这样的战术部署不仅能有效延缓敌军进攻，使其暴露于己方空袭和炮火打击，还可以在敌军集结区域发动扰袭作战。渗透成功后，部队可以袭扰敌军集结点，破坏其进攻节奏，为己方争取更有利的战术环境。
渗透作战契合轻步兵的优势
轻步兵部队天生适合执行渗透作战，因为他们能够徒步穿越复杂地形，以最低的战场特征进行机动，并将后勤需求降至最低。机械化和摩托化部队往往受限于道路，尤其是在欧洲部分地区，每年春季解冻后，只有最优质的公路网才能承载行军。
敌军的传感器，例如俄军在乌克兰战场上使用的无人机（UAS）系统，会对主要行军路线进行严密监视。因此，对轻步兵而言，穿越陡峭或沼泽地等复杂地形可以提高渗透至敌军前沿部队（FLOT）后方而不被发现的概率。
一旦成功在FLOT后方建立阵地，复杂地形可以为巡逻基地或指挥所提供掩护，直至己方部队决定发动攻击。同样，在返回集结点时，复杂地形也能帮助徒步单位隐匿行踪，不被敌军跟踪。因此，轻步兵部队避免暴露的关键，在于他们能够最大化利用机械化部队无法进入或不愿进入的地形，以减少战场特征。
除了利用复杂地形进行机动，轻步兵部队还可以减少战场特征，从而降低被探测的风险。在行军过程中，这些部队可以分散为更小的单元。例如，渗透通道不应成为一条“徒步高速公路”，部队必须注意行军单位的规模。
营级单位应当为各连划定不同的渗透路线，并且，除非有特殊命令，连队可以进一步分成排级单位，沿不同的路线行军。将大部队拆分成更小的单元，可以最大程度降低被探测的可能性。
即使其中一部分被发现，敌军也可能不会动用火炮打击这些小规模目标，因为这样做可能会暴露己方炮兵阵地，导致被反炮兵火力打击，同时收益有限。
通常而言，敌军不会将一个徒步排作为优先打击目标，因此，这种策略可以在战场决策中让己方占据优势。尽管轻步兵部队在复杂地形中具有优势，但仍应评估所有可能导致接敌的因素，包括电子探测手段。
此外，若经过适当训练，轻步兵部队的后勤需求可以降至最低。虽然训练难度较大，但轻步兵编队可以在有限补给的情况下持续作战较长时间。当确实需要补给时，他们可以在连级单位范围内通过徒步方式获取补给。
同时，水源供应——通常是限制徒步作战时间的关键因素——可以通过小队级别的水过滤器进行延长。食物、电池和弹药可以通过徒步运送、小型无人机投送，或空投方式逐步补给。当然，这需要大量训练，但一旦掌握，便可确保轻步兵部队能够在前线长期作战，并持续对目标施加战场影响。
要熟练掌握渗透战术，需要进行专门训练。渗透作战的成功实施存在诸多挑战，要求部队在长距离徒步行军、通信训练、与支援单位协同训练、以及后勤保障演练方面具备高度熟练度。
作为基本技能，想要在渗透作战中取得成功，部队必须在长距离徒步行军条件下展现出色的适应能力。突破FLOT的基础在于能够深入敌军作战区域，这通常要求部队徒步行军10公里以上，且必须穿越复杂地形。
如此长距离的行军对士兵的负重能力和单位装备的优化提出了严苛要求。执行此类作战任务的部队，特别是在山区或沼泽地带作战时，必须具备轻装快速机动的能力。
为了达成这一目标，部队不能仅仅依赖晨间体能训练中的长距离行军，而应专门训练士兵对负重、行军速度和休息时间的精准把控。部队应在白天、低能见度环境以及各种天气条件下练习穿越丛林、隐蔽行军和巡逻战术。
另一个难以训练的关键要素是无线电通信，包括在作战中控制无线电通信，以及对不同类型无线电设备的熟练操作。在渗透作战中，如果敌军能够侦测到无线电信号，己方部队将面临较高的暴露风险。
因此，部队需要练习使用通信时段（communication windows）以及格式化报告，以减少无线电通信的频次。要做到这一点，部队不仅需要正确使用无线电系统，还必须掌握在不使用无线电的情况下进行有效沟通。
此外，在渗透作战中，单位间通讯通常需要使用非标准化的徒步无线电天线，如OE-254组件或拆解的COM-201天线。
同时，部队还需要熟悉高频（HF）无线电和战术卫星无线电（TACSAT）。尽管这些设备已经配发到现役部队，但在多数单位中，除了专门的无线电通信员（RTO），士兵普遍缺乏相关的训练和实操经验。
对于参谋和连级指挥官而言，执行渗透作战的部队必须能够与营级单位以外的支援部队进行有效协同。渗透作战需要与侦察部队密切配合，以识别渗透路线、引导步兵单位穿越己方阵地，并在步兵营渗透作战期间，在前方战区执行任务。
像侦察交接（reconnaissance handover）、穿越友军防线（passage of lines）以及协同作战区域界定（adjacent unit boundaries）等作战任务，都需要事先进行精确规划，并确保两支部队对任务有一致的理解。
此外，炮兵火力规划对渗透作战同样至关重要。无论是目标传递、禁射区域的设定，还是火力打击原则的明确，都需要前方渗透单位和负责提供炮火支援的上级指挥机构达成共识。
除了炮火支援，与空中力量的协调（无论是用于投送部队，还是进行补给）同样需要时间和理解。前线部队的空中补给优势显著，但这要求指挥参谋能够与航空部队进行有效协调，并在执行前进行细致的实战演练。
最后，徒步补给的成功与否取决于精确的计划和反复的演练。在连级层面，确定谁将负责前往连队补给点、弹药缓存点或直升机降落区进行补给，虽然并非光鲜的任务，但却是确保部队能够持续作战的关键。
如果部队无法在FLOT前沿持续作战，那么轻步兵的优势也就荡然无存，而唯一能够确保这一点的，就是完整且可行的后勤补给计划。在CTC训练期间，部队通常在正常作战条件下就已经难以维持补给，而在前线远离道路的渗透部队补给保障更是一大难题。
从俄乌战争中汲取的教训不应仅仅是美军必须学习乌克兰如何通过渗透打击装甲部队，而是步兵部队必须掌握这一技能，以在未来与近敌对手作战时取得成功。
目前，渗透战术在驻地训练中很少得到足够重视，即便在CTC训练期间，也仅在指挥官有意推行时才会实施。渗透作战的训练、执行和规划都极具挑战，但充分发挥轻步兵战斗潜力所带来的回报，绝对值得付出艰苦的训练。
渗透作战应当被纳入轻步兵的核心任务列表（METL），以确保该技能得到系统化训练，并在团队至营级单位的层面上反复演练。此外，CTC训练必须评估部队在渗透作战中的表现，并确保他们能够在面对独立思考的敌方部队时有效执行任务。
乌克兰军队在战场纵深成功实施了多次小规模渗透行动，对规模更大的敌军产生了实质性和心理层面的影响。如今，美军必须研究这一经过实战检验的战术，并将其融入大规模作战（LSCO）之中。
正如赎罪日战争的经验，最终催生了空地一体战（AirLand Battle）理论一样，现在正是我们重新研究渗透战术的时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