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南市老城厢的一幢石库门房子里长大的。这石库门早先住着一户殷实人家,后因家道中落,便把房子一间一间租出去。我家搬进去后,那儿不多不少住着十户人家。与周围比比皆是的石库门房子相仿,我们的石库门里有东西厢房、骑楼和方方正正的天井。与众不同的是房后藏着一个150多平方米的后花园。
后花园是我们小辈的叫法,长辈们则叫它后旷场。长辈们把后花园叫后旷场也有他们的道理。当年哪家不是有四五个孩子,一家子洗好的衣服往后花园一晾就是几竹杆。后花园场地大,阳光充足,没有比晾衣服更适宜的了。当年我妈洗好一家七口的衣服后,我就随她到后花园,帮她把衣服一件一件穿进竹竿上,然后将竹竿一头搭在高2米的四四方方的铁架子上,再用丫杈头把竹竿的另一头也叉上去。晒干的衣服带着一股阳光和肥皂的清香味道,很好闻。
童年时的后花园有一度是乱蓬蓬的,土疙瘩高低不平,遍地瓦砾碎石,石缝里长出了凄凄荒草。一到秋夜,冷月幽幽照着黑黝黝的荒地,蟋蟀叫个不停,倒有一种“聊斋”式的冷峭。我们几个小屁孩打着手电,带着网套,循声翻开瓦砾碎石捉蟋蟀。从后花园捉来的蟋蟀很骁勇,拿到城隍庙旧校场路的蟋蟀市场与人家的蟋蟀相斗,获胜的时候居多。
后花园的荒芜,使住在骑楼的业余园艺爱好者骆家伯伯,看不下去了。他带着我们一帮小屁孩拔除野草,清出瓦砾碎石好几箩筐,把土疙瘩弄平,在后花园中央移植了一棵拇指粗的小桑树,旁边种上了芭蕉、月季、一串红……
尽管没有一样是名贵的,倒也把后花园装点得红是红、绿是绿的,四季鲜花开不败。骆家伯伯的女儿蓉蓉,我们石库门里最美丽的小女孩,带着一群小姑娘在后花园跳起了橡皮筋,边跳边唱:“栀子花,白兰花,三分五分买两朵;梁山泊,祝英台,两只蝴蝶飞出来。”而此时也真有翩翩然的花蝴蝶在花丛间上下翻飞。进初中后,蓉蓉参加了校文艺小分队。经常带学校的女同学到后花园排演《绣红旗》、《洗衣歌》、《五彩云霞空中飘》等歌舞节目。我们院子里的女孩子都站在一边叽叽喳喳评判着。而我们男孩子不好意思凑上去,只是远远地在屋里听着,觉得怪好听的。
就在后花园的桑树长得有合抱粗,高五六米,枝繁叶茂青翠欲滴的时候,我上初中了。同学给了我几条刚孵化出来的,黑黑的蚁蚕。我把它们放在纸盒里,每天下课后爬上桑树,摘下新鲜的桑叶,用剪刀剪碎后喂养蚕蚁。蚕宝宝日长夜大,胃口特别好,我上学前就到后花园摘桑叶,把露水揩干静,碧绿的桑叶放进盒子里,蚕宝宝爬上去,只听到沙沙沙的蚕食声。它们一周蜕一次皮。40多天后,蚕宝宝吐丝结茧,而后,蚕蛾破茧而出。我便拥有了几颗洁白的亮晶晶的蚕茧,放在手心里把玩。
后来,我们石库门的小男孩小女孩长大了。我家也迁出了这个石库门。时过境迁,想再作一次朝花夕拾的踏访寻踪,已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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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王坚忍
编辑 | 顾金华
诵读 | 王敏静(上海体育大学)
视觉 | 邱丽娜 刘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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