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村均回顾录--Z+5 造假材料想脱罪

片山大尉的立场
我在昭和二十一年春被关进拉包尔战犯收容所时,正值军事审判刚开始,当时各嫌疑犯的心理状态那叫一个可怜。
法官的量刑原则是从重从快判决,昨天和今天都这样…明天恐怕也是如此…
绞死一个又一个,这些所谓的罪行是在什么样的战况、什么样的任务下、以什么样的心理下进行的,即使法官也不闻不问。完全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报复。(澳军干得漂亮)
甚至有澳军放言说:“你们在战争中搞了什么审判吗?就一个接一个地杀人!现在对你们审判已经是足够慈悲了!”(澳军说得对!)
……说白了就是把我的战友们那些战时与和平时期的行为混为一谈,一味地进行复仇。
昨天还发誓要赢,为此不惜牺牲都无怨无悔的战友们,眼下已经没有了精神支柱,只能毫无抵抗地被杀。有想为祖国复兴做贡献的‘热情’的,也有至少想见家人一面的‘哀情’的,想法千差万别、行为也各不相同,有壮烈的临终,也有令人叹息的场面。
有一位来自福冈名叫薄大尉的绘画学士,因被指认错了而收监,他的值勤兵铃木富男说在薄大尉事情解决之前绝对不回日本内地,他主动担任辩护团的炊事员,不搭任何返航船,坚持了一年,直到薄大尉洗清了嫌疑,大家一起乘船的情景,感动得令人热泪盈眶。
相反,有人误以为只要说(自己的暴行)是为了执行长官的命令,这样就能脱罪(甩锅给上级),于是那个人毫无根据地说“某件事是奉T中尉的命令”,结果自己被判了死刑,T中尉被判无期。(澳军干得漂亮+1)
甚至有某个将军说“我有事无论如何都必须早点回内地。很抱歉,我不能为了给你作证而留下来。”于是丢下部下逃回了国内。
(日本人同姓的比较多,比如战俘指证*中队有个叫山田的管教虐待我们,结果澳军把该中队另一个姓山田的误抓进去了)有人对被误认为自己而被抓进去的同姓战友说:“抓错人的是澳军,不是我的责任,你放心吧,你什么都没做,所以肯定无罪。反正我不会去主动去自首的”,结果让同姓的战友在战俘营里呆了一年,自己在外面也满不在乎。
直到终战都被认为是了不起的人物的某个部队长,打仗的时候看着牛气冲天的,结果听说要抓战犯后那惊慌失措的样子,真让人失望。
(说日本人素质高、爱团结的可以看看这部分,其实哪里人都一样
在这种氛围里,心里没法平静,大家都着急上火。我想安慰安慰我身边的人,就劝他们试试把精神放到宗教信仰上。幸运的是,有僧籍的人和牧师都成了嫌疑犯抓起来和我们关在一起(一边念佛一边拿刺刀超度别人是吧?),后来就成立了佛教青年会和拉包尔教会。因为我年纪最大,嘴又能说,就让我当这两个宗教协会的顾问,负责跟澳军联系、交涉提供方便之类的。
等到上述两位宗教人士免于起诉回国以后,佛教这边,由后来从婆罗洲过来的丰冈人泷野主计大尉负责,经常能有五十来个人聚一块。教会那边则由从安汶来的海军的片山日出雄大尉牵头主持着。教会是阿普森所长安排的,澳军的牧师马平少校每周日上午来指导,有大概三十人参加。
片山大尉二十九岁,身材修长,脸型优雅。有人说要是去当电影明星,肯定大火,是个美男子。虽然籍贯是广岛,但生父是出云的大社千家氏(出云的大社是日本历史悠久、地位崇高的古神社,千家氏为专司出云大社祭祀的最高神职人员,是仅次于天皇家系,日本第二古老的家族),小时候被片山家收养,养家的祖父在欧洲干过不少年实业,因为这个原因,中学的时候,他接受了祖父好友原田牧师的洗礼,后来在东京学习外语。据说舞蹈家石井漠夫妇一直支持他,在东京期间寄宿在小浪女士家里。
他英语特厉害,翻译水平也高,还是柔道四段。外语学校比赛时,他几乎都是主将。毕业后,在大东亚战争中被海军召集,在安汶的根据地队司令部工作,战争结束时转入东京的海军军令部。他信仰深厚,对《圣经》的研究也很深入,将来打算继承原田牧师的遗志,在教会服务,但被认为与安汶四名澳军俘虏被非法处刑的事件有关,被传唤到摩罗泰的军事法庭,判了死刑,然后被送到拉包尔。
有个星期天——那时候就算星期天上午也得干活。只有教会的人能在片山上尉翻译下听马平少校讲道……我在农场干活的时候,片山上尉带着牧师来了。
片山:“马平少校特别想见您,让我带他来。”
我:“我在地里干活,身上脏,要是不介意的话……”
马平说:“就是今天,将军”,然后要握手。“我是马平。从上个星期开始,我就来这个教会了。听说您劝大家建教会,我特别高兴。”
我:“这是已经回去的奥座牧师的功劳。您要是能指导,大家都有福,片山也能有大收获。”
马平:“听说将军到这来了,日本人都有依靠了。”
我:“九十九只羊回祖国了,剩下这一只只迷路的,我怎么都得照顾。”
马平:“您养过羊?咋回事……”
片山上尉说:“他引用马太福音第十八章的话了。”
说完笑了笑。
马平:“是吗?将军读圣经啊?”
我:“十八岁以前,常去教堂,圣经现在也在手里。”
马平:“是吗?那您现在还信基督教吗?”
我:“应该说是佛教吧,跟一般的佛教不一样。”
马平:“那是什么样的信仰?”
我:“法然,亲鸉这些佛教圣人的教义,跟耶稣说的那种爱和救赎的信仰一样。”
马平:“哪天我真想好好听听。我希望能去日本驻军那,估计能成。”
我:“您啥时候去?”
马平:“还得两三个月吧。”
说了这些话,他又握手后走了。
片山上尉送他到门口,回来后说:“马平牧师高兴能见到您,说日本将军突然提上帝的羔羊,让他很意外。”
我:“是吗?他得四十多了吧?真像个牧师,挺温和的。”
片山:“有件事,我特别想跟您聊聊,一直没机会,今天不碍事吧?”
我:“一点不碍事。”
片山:“其实,几天前我通过阿普森所长给澳大利亚军方交了重新审判的申请。之前应该跟您商量商量,可二审判决快要下来了,时间太紧迫,就按草鹿中将的意思赶紧提交了。
我是基督徒,想一辈子做牧师,不明白为啥被判非法处刑。您听听这个经过。高桥中尉跟您同乡,两家离得近。……有机会您跟他家里人说说情况……”
我:“上次听说他家的事了,就他母亲一个人,多难过,才二十五就死刑,真可怜。”
片山:“他刚从盛冈高等农林学校毕业,就被海军召集了,跟我在安汶的根据地队司分部,在电报班工作。他看着还是个孩子。我俩关系好,啥事都一块。有一天我被 A 参谋叫去,说明天要处决白水队扣着的四个澳军俘虏。因为对方是军官,而我俩也是军官,司令说从礼仪上讲,得让军官来行刑,就下命令让我和高桥去帮忙处决澳军军官。我是基督徒,对亲手处决人这事挺犹豫的。可我是军官啊,司令下令处决,军官就得执行,没法拒绝军令。我跟高桥就去刑场执行了。后来我调到军分区,在那等到终战,没多久就被当成战犯嫌疑人关到巢鸭监狱,被带走之前我对在安汶的直属上司 T 参谋说“可能是关于安汶处决人的事(才抓我)”,他说“要是这样,不管啥有利的证词我都给你作证”,然后我被送到安汶,就有了摩罗泰审判。
到摩罗泰一看,跟该事件有关的人(下士官兵)作证说实施处决的是片山和高桥两个军官。确实我俩跟这事有关,所以就坦白是按长官命令干的。当时的司令山县中将已经战死了(这里应该说的是山县栗花生),A 参谋在别的地方被当成战犯关着。现在战犯审判的原则是下命令者和执行者同罪,所以我不好提A 参谋的名字,但我想,如果这样能救高桥一个人也好,所以我如实陈述了事实。
转到拉包尔以后,草鹿中将问我具体情况,我就都说了。然后他说“虽说罪名不一样,可同属根据地队的白水大佐和宫崎大尉都判死刑了,再搭上更多的人命没意义。我和白水想想办法吧”。最后得出的结果就是,(一起造假口供说)我和高桥当天在司令部工作,没有去刑场,让T、K 两个参谋作证,白水大佐也这么说(同意背锅,反正也是一死),于是就按这个说辞写了材料,我翻译成英文,就申请重新审判了。”
我:“我了解情况了。如果能早一点告诉我的话,我觉得我还能给点意见。可现场那些警备队的下士官兵,平常都没跟司令部机关的军官们打过照面,你让他们突然改供词,说到现场的是另两名军官,法官肯定会怀疑。就算去现场了,如果是去干别的事倒还行,可是涉及行刑这种大事,可不是好糊弄的。还有,T、K 这俩参谋能给出那样的证词不?”(看见没,今村真是老奸巨猾,一看就看出了破绽,知道这事不是那么好造假的)
片山:“K 少佐先不说,T 少佐说了,不管啥情况都愿意作证。所以一个星期前,我拜托刚回国的刑满释放人员,把委托书给他了。我坚信他肯定会作证。”
片山和高桥这俩虔诚(???)的基督徒,不敢抗命而去执行死刑,这种事确实想不到,虽然挺让人同情的。可是现在他们要否认那么多现场下士官兵的口供,特别是要将自己在之前审判中的供述全部推翻,澳大利亚法官不太可能接受(别人又不是傻子),只能祈求神来拯救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