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今年春晚,越剧小生陈丽君通过小品《借伞》中的许仙一角,再现女扮男装的经典母题。
2.在古代,女扮男装并非张扬个性的表现,而是秘而不宣的创伤,如战乱时掩盖性别或求学参军。
3.然而,女扮男装在封建社会中被视为变相制驭女子的手段,如清代缠足之风盛行,限制女性活动范围。
4.陈芸夫妇在《浮生六记》中通过女扮男装出游,展现了女性在家庭被社会规训下的无奈与渴望。
5.如今,男女都可以随心所欲选择自己喜欢的穿搭,而古人只能通过“脑补”来实现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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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春晚,越剧小生陈丽君在小品《借伞》里惊艳亮相,复刻了当年叶童在《新白娘子传奇》里的许仙一角。陈丽君在新编越剧《我的大观园》里反串的贾宝玉以及《新龙门客栈》中的“玉面郎君”贾廷,也同样是雌雄同体,英气逼人,“女扮男装”的经典母题再次出圈。在时尚的持续发酵下,女扮男装发生了历史反转,如今被视为娱乐,曾经却是历史的苦楚。在当下讲究个性审美的时代,穿衣戴帽各有所好,不碍他人就好,然而在古代,女扮男装并非张扬个性的表现,而是秘而不宣的创伤。
青年越剧演员陈丽君在今年春晚小品《借伞》中的许仙扮相
掩盖性别的无奈之举
在女性被“三从四德”所定义的年代,不是所有女性都敢于冲破压迫与不公。在古代,女扮男装不是二次元的角色变装,大多是现实之下的无奈被迫之举:或是战乱之时,为了安全起见掩盖性别,求学参军,四处闯荡,从而拥有了开挂的人生;抑或才子佳人小说里,女子伪装私会情郎,爱情骗局通常以欢喜冤家喜结良缘告终。
这些女子们,以实力证明了男人能做到的事情,女人同样可以做得到——花木兰替父从军,征战沙场;孙尚香巾帼不让须眉,潜入曹营当卧底;孟丽君替父洗清冤屈,连中三元入翰林,成为金科状元;女史谢瑶环扮成潇洒书生,奉旨巡按江南;冯素珍为了救出因家变入狱的未婚夫李兆廷,进京赶考,考取状元并被皇帝招为驸马;千金小姐祝英台为了弥补不能驰骋疆场的遗憾外出求学,三年衣不解带,可谓勤奋好学。虽然这些大多是虚构的,但因为男女不平等而给女性带来的束缚和困顿,确是真实存在的。
在古代男权社会,女性被剥夺了读书继而出仕的权利,她们越是愚昧一无所知,就越是屈从于礼教和家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宅女,不仅才能被抑制,连穿衣自由都是不存在的,穿什么、怎么穿,都是有讲究的。
所谓“看衣识人,以貌取人”,衣冠配饰关乎身份等级,所有奇装异服,身份不符、性别颠倒的另类打扮都被视为出格越轨,伤风败俗,是天之异象、政治败坏的征兆,被称为“服妖”。在《尚书·洪范·五行志》中最早记载了“服妖”之说:“貌之不恭,是谓不肃,厥咎狂,厥罚恒雨,厥极恶,时则有服妖……”穿衣服是私事,却被放大到个人的命运起伏、家族乃至国运的兴衰。
清代画家余集绘花木兰像
追逐男装的时代风尚
直到唐代武则天当政,女性的社会地位得到了空前提升,对于衣着服饰上的约束也略显松动。武则天出生不久便被裹上了男装,像是“天将降大任”的预兆。“乳母时抱则天,衣男子之服”,相士袁天纲见其长相,惊为天人,笃定她是不凡之人:“必若是女,实不可窥测,后当为天下之主矣。”(《旧唐书·袁天纲传》)
有其母必有其女,武皇的男性气质以及对政治的野心传承给了女儿。《新唐书·五行志》里记载过爱红装更爱武装的太平公主:“高宗尝内宴,太平公主紫衫玉带,皂罗折上巾,具纷砺七事,歌舞于帝前,帝与后笑曰‘女子不可为武官,何为此装束?近服妖也。’”事实上,封建社会禁止女子穿男装是一种变相制驭女子的手段,因此,那些敢于女扮男装的“潮人”,在某种意义上是一种反抗。
太平公主一身男性装束,穿着紫衫,腰围玉带,头戴皂罗折头上巾,佩戴着五品以上武官随身所带的刀、火石、针筒等七件饰物,可谓全副武装。但唐高宗和武则天见女儿异装,只是调侃,全无怪罪之意,可见当时对于女扮男装已放松忌讳,不足为奇。男装风尚也从宫廷贵族下沉到了市井百姓,到了玄宗开元盛世则成了常态,《旧唐书·舆服志》里记载了当时各个阶层妇女盛行的装扮,“或有着丈夫衣服靴衫,而尊卑内外,斯一贯矣”,无论贵族还是民间的女子穿着男式衣衫,脚蹬皮靴,俨然一种风尚。
历朝历代的时尚风向标和审美潮流,大多由统治阶层以及士大夫精英阶层主导,底层只有跟风的份儿,潜移默化地适应上层社会的奴役,纷纷效仿以提升身份地位,彰显高人一等的消费能力。南唐后主李煜对小脚舞娘的阴柔之美情有独钟,正是这位“恋足癖”缔造了令后世女性无比痛苦的三寸金莲。为了迎合权贵的病态审美,“缠足风”开始在宫廷内外蔓延。小脚一双,眼泪一缸,即便骨折筋断,也要守住妇德,尽善尽美。裹脚的恶习让女性寸步难行,侠义英武的一面也无法得到施展。特别是明清两代,金莲崇拜有增无减,以至于“足之弓小,五尺童子咸知艳羡”,女性出于自我保护,不得不将双脚藏于长裙之下。宋代程朱理学盛行,“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教条变本加厉,令女性在男权社会的禁锢下沦为附属。
明中期阳明心学兴起,女性的境遇才有所改观。《明史》中有“帝每游幸,妃戎服前驱”,明宪宗朱见深每次出游,万贵妃总戎装相伴。文学家褚人获在其笔记《坚瓠集》记载了晚明嘉靖末年苏州男女混装的风尚,“苏州三件好新闻:男儿着条红围领,女儿倒要包网巾,贫儿打扮富儿形。”亦如郎瑛《七修类稿》里记载的,“今妇人之衣如文官,其裙如武职。”
清代女词人吴藻厌倦了婚后枯燥生活,经常扮成少爷模样,和一众书生出入于酒馆茶楼,没想到逛青楼时竟“撩”到妙龄歌妓,特地为其作词《洞仙歌·珊珊琐骨》,流传于世。女性的活动范畴不再局限于闺阁,她们从变装中获得别样的人生体验,自我意识的觉醒带动创作上的多元化。正是源于此,清代女性诗词空前繁荣达到了历史巅峰。
《红楼梦》里才女如云,许多不乏男子的气魄:宝钗“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流露出高远的志向;独生女黛玉从小享受着公子才有的私塾待遇,诗词歌赋文采出众,霸气怼人优雅犀利;王熙凤掌管荣国府上下一大家子,显现出女中豪杰的领袖气质;探春在管理上颇有一套,在大观园实现了“家庭责任分包制”,立规矩,定赏罚,账清晰,理公道,得以服众。最有男儿气的,当属大大咧咧、自诩“是真名士自风流”的史湘云。她和宝玉划拳,喝醉了就倒在芍药圃的青石板上睡一觉,还穿上了宝玉的袍子和靴子,哄得贾母开心。黛玉见她头戴金里大红猩猩毡,围着貂鼠风领,蜂腰猿背,鹤势螂形,笑她像个“孙行者”,并被众人推举为府中女扮男装的天花板,小子模样倒比女儿更俏丽。
“浮生”夫妇的乔装之行
清沈复《浮生六记》中,陈芸无疑受到封建社会影响,拘束多礼,好在沈复是个知书达理的读书人,夫妇二人的默契无需多言,一个眼神就懂。沈复将陈芸视为知己,煮酒论诗,还期待着一道畅游天下。陈芸只恨自己是女儿身行动受限,不得不将对外面世界的向往推延至迟暮之年。
从宋代缠足之风盛行以降,女子深居简出业已成为一种约定俗成的社会共识,如果身处大户人家,好在有作诗弹琴作画可以消遣,而平民阶层的妇女会成为“家务担当”,足不出户的日子一眼望到尽头。如鲁迅说,“女人的天性中有母性,有女儿性,无妻性。妻性是逼成的,只是母性与女儿性的混合”,女性在家庭被社会规训,被男性塑造,从而失去了自我。在“男主外,女主内”传统婚姻各司其职的模式里,女子出门不仅要有正当理由,还要经过男性的同意。陈芸为人妻为人母,上有公婆下有幼子,夫妻俩单独外出游玩自然会背负对家庭不忠、对父母不孝的“罪名”。无论如何,蜜月之游只能是下辈子才能实现的白日梦。
当沈复夫妇离家迁到仓米巷,陈芸终于等来了出街开眼的机会。沈复和陈芸之所以是少数派,就在于他们在婚姻中没有成为彼此的负累,而是释放天性,坦诚相对。沈复发现离家不远处的洞庭君祠堂,这座水仙庙内亭台楼阁甚好,特别是夜景,民间庙会还有“花照”可观。瓶花间插蜡,灯影下百花争艳,宝鼎之上暗香浮动,仿佛身处龙宫夜宴。水仙庙颇有来头,供奉的是唐代书生柳毅,传说他为搭救龙女,游水前往龙宫传书,后与其结为夫妻。作为龙王女婿,大旱之年曾向龙王求雨,太湖水涨,被当地人奉为镇守太湖洞庭的“水仙”。在沈复怂恿之下,陈芸乔装成男子与其一道前往。她“易髻为辫,添扫蛾眉”,头发盘起,眉毛描浓,戴上帽子,露出鬓角,宽袍长衫,再套上马褂做掩饰。
女扮男装的难点不在于相貌装扮,而是古时礼数上男女有别,陈芸小心应付才能保证“模仿秀”不露相穿帮。在人群之间,说话可以尽量避免,但走路还需多加练习。古代女子走起路来都是小碎步,陈芸精心伪装,学着公子那样拱手作揖,走路大步流星。她小心谨慎,好在途中没被人识破,沿途路遇打招呼的,也被沈复戏称是他“表弟”,拱手示意糊弄过去了。夫妇俩本以为这次扮装出行就这么风平浪静过去了,谁知当天人头攒动,陈芸不小心碰到一少妇,被身旁的仆人怒斥道,是谁家的小子这么没规矩。陈芸见状不妙,只好摘掉帽子,翘起脚尖亮出身份。之所以失稳有了闪失,还是新入手的那双蝴蝶履惹的祸。这种鞋男女同款,有大小区分,沈复说,买回来入手不亏,大一号的男款鞋,平时居家还能当拖鞋穿,可见多少有些不合脚。沈复在文中没有交代过陈芸是否缠足,她走路腿脚不灵便,也有她鲜少出门的缘故。
夫妇俩第一次出行“有惊无险”,才有了后来的太湖之行。陈芸托言回娘家,与沈复相约到青江渡口相会,乘船游览太湖水色风光,慨叹见得广阔天地,又感叹有多少身处深闺的女子,此生都不能像男人一样随意游山玩水,无法一睹这般美景。
若不是家规礼教约束,陈芸想必是个洒脱豪爽的女子。她病逝之后,沈复缅怀她,虽一介女流,但有着男儿般的豁达情怀,朋友们聚会时捉襟见肘买不了单,她拔钗沽酒,不禁令沈复及其友人为她的机智点赞。家庭拮据之时,她病重宁可停药,只为维持一家老小的基本生活。陈芸的无所畏惧,让沈复许愿来世做女人与她再续前缘,“来世卿当作男,我为女子相从”。
如今,无论男女都可以随心所欲选择自己喜欢的穿搭,而古人只能通过“脑补”来实现愿望。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每一个对穿搭有执念的人,都有一颗有趣的灵魂。
来源:北京晚报
作者: 刘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