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少年】是作者艾石在苍衣社开设的故事专栏，由三起真实案件改编。2002年，四名少年神秘失踪，案件调查困难重重，人心惶然难安。故事在警察与记者侦破案件的过程中，揭示出隐藏在人性深处的黑暗本质。
今天继续为大家带来由艾石创作的长篇故事专栏【消失的少年】第十二篇。之前内容可通过合集查看。
本故事根据真实事件改编。2002年，新人警察周皓阳来刑侦队报到。周皓阳有心建功，留意到年初有四名少年神秘失踪，便着手调查。调查期间，他与警队副队长宋卫国不打不相识。
失踪少年人数激升，还有其他凶犯试图混淆视听，市民人心惶惶，刑警队调查陷入僵局，周、宋二人也因与队长丁重阳意见不合，被先后踢出调查组。
案件调查频频受阻，公理正义也被接连模糊，周、宋二人对此迷茫不已，万念俱灰之际，他们竟碰到了死而复生的“受害人”，而正是这位“受害人”，最后成了揭开少年失踪案谜底的钥匙……
看到人影的刹那，宋卫国先是恍惚了一下，他还以为见鬼了，但看到那灯光下拖长的影子，他立马就明白了。鬼哪来的影子？宋卫国赶紧追上去，他和周皓阳追着人影跑了两条街终于追到，只见宋卫国一个飞身跃起，将人影扑倒在地，人影惊惶大叫：“放了我！放了我！我不会报警的！”
宋卫国抱住人影，将他紧紧钳制住。“别慌！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周皓阳跑上前，借着昏黄的灯光一瞧，吓傻了。虽然这张脸憔悴瘦削不堪，仿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般，但他还是认出了脸的主人，这不是——
“赵树理？你是赵树理？你是人是鬼？”
“笨蛋，他当然是人！”宋卫国大骂一句。
赵树理还在宋卫国怀中不停挣扎，周皓阳赶紧安抚：“赵树理，你别害怕，我们是警察，我们会保护你的！”
赵树理听到“警察”二字，挣扎停止了，他惊恐地盯着周皓阳：“你们真的是警察？”
周皓阳拿出自己的证件。“你看，我叫周皓阳，是一名刑警，我们找你找了好久。”
话音刚落，赵树理“哇”地一声痛哭起来。“我是赵树理，警察叔叔，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宋卫国的钳制变成了拥抱，将赵树理紧紧搂住。“别哭，别哭，我们会送你回家，我们现在就去派出所，我让你爸爸来派出所接你。”
“我不去派出所！”赵树理立刻抗拒地说，“我答应他不能报警的，他知道了会生气，他会把我抓回去的！”
“他是谁？”周皓阳试探性地询问。
赵树理只摇头，不回答。
宋卫国见状，语气温和地说道：“那好，我们不去派出所了，直接送你回家。”赵树理立刻点头。于是宋卫国开着老桑普，周皓阳陪同赵树理坐在后排，往赵家村而去。一开始周皓阳会询问赵树理被诱拐的事，但赵树理闭口不谈，周皓阳也没有强求，只能作罢。然后静默蔓延，车内三人被心事裹挟，沉浸在各自的思虑中。
周皓阳和宋卫国倒是想得差不多，他们都猜到诱拐赵树理的人应该是连环失踪案的主谋，但这个主谋怎么会这么“大意”让赵树理跑了呢？如果赵树理活下来了，是不是意味着其他被诱拐的少年也都还活着？或者至少没有全死？一想到这，两个人的就有些按捺不住，悲观和乐观的波浪交迭而至。
另一方面，赵树理已经活生生地坐在车里了，那说明无头尸的主人铁定不是他，换言之，赵晓斌的杀人罪被推翻了。虽然宋卫国曾无数次幻想过为赵晓斌的案子翻案，但从来没想到是这种方式——过于惊悚，过于戏剧化，更加过于直接了。恐怕这起冤案要上“中国十大冤案榜首”了，如果真的存在这种排行榜的话。
想到这，那名女记者的名字程夏不约而同在宋卫国和周皓阳脑子里蹦出来。两人已经可以预想程夏会拿这个案子怎么做文章了，那种骇人听闻的博眼球的嘲讽警察无能的标题又将霸占新嵊日报的头版头条了。所以现在无头尸一案又回到原点了，尸体的主人是谁？难道真的是冯征？这是两人目前唯一能指望上的一个候选人，但真的是这样吗？
焦虑、烦躁和无数涟漪般的疑问伴随着莫名的激动在宋卫国和周皓阳体内游走，搅动两人的心弦，令他们坐立不安。
一个小时后，三人抵达赵家村。宋卫国敲响赵华民家，前来开门的赵华民因为丧子之痛，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整日以泪洗面，如今头发白了一半，整张脸仿佛老了十岁。宋卫国当时在旁听席坐得离赵华民比较远，未曾像现在这样近距离看过他，如今再看，他的变化着实让人震惊。
“宋警官，周警官，你们……”赵华民才起了个头就顿住了，因为他看到了宋卫国身后的少年，他惊呆了，瞳孔在凹陷的眼眶中微微震动，“你，你是……”
“爸爸！”赵树理含泪扑向父亲。
赵华民听到这声久违又熟悉的呼喊，泪水瞬间决堤，将儿子紧紧抱住。人生的悲剧与喜剧几乎同时在赵华民身上上演，前一刻还承受着丧子之痛，后一刻竟然能看到儿子“死而复活”，大悲之后的大喜差点没让赵华民当场晕厥，他声音颤抖着说道：“树理，我的树理啊，我的儿子啊！你回来了啊！你终于回来了啊！”
看到这一幕的宋卫国和周皓阳不禁双目湿润。两人对视一眼，又默契地别开脸，急忙擦掉眼泪，强装镇定，以维持硬汉形象。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宋卫国和周皓阳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赵华民进出卫生间、卧室、厨房，忙个不停，他先给儿子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了干净的衣物，再给儿子煮了一碗牛肉鸡蛋番茄面，热了一杯牛奶。赵树理因为吃得太快，不停呛嘴，他每呛一次，赵华民就紧张地又是拍背又是摸头，仿佛赵树理是个三岁的小娃娃。
待到赵树理吃饱喝足，重回文明世界，宋卫国轻轻咳嗽一声，刷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赵华民这才意识到两个警察还在家里，他赶紧给两人倒了一杯茶，然后道谢：“宋警官，周警官，谢谢你们找到我儿子，你们的大恩大德我赵某没齿难忘！”
“赵华民，不是我们找到你儿子，是他自己跑出来的。”宋卫国解释，“我们也是在路上偶然撞到他的。”
赵华民惊讶不已。
“赵树理，你能告诉我们你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吗？”周皓阳再次试探。
但赵树理依然缄默不言。
宋卫国附耳对赵华民说了一番话，赵华民点头，然后走到儿子旁边，一手搂住他轻声说道：“树理，你不要怕，你看你已经回家了，你安全了，没人会伤害你，你能配合两位警察叔叔，告诉他们是谁带走你的吗？”
赵树理摇摇头。
“摇头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赵华民又问。
“我不能说。”赵树理低着头轻声回答。
周皓阳倾身往前道：“是他告诉你不能说吗？”
赵树理点点头。
“树理，”周皓阳继续劝说，“我知道你受了惊吓，我想你已经知道带走你的人是那个诱拐了十几名年轻人的变态杀手，所以你害怕他，怕他回来报复你。但是树理，如果你告诉我们他在哪，我们就可以把他抓住，送他进牢房，这样他就不会再来报复你。但如果你不告诉我们，我们就不知道他在哪，他依然逍遥法外，他或许会再来抓你，还会抓其他跟你同龄的年轻人，为了你自己也为了其他年轻人，树理，告诉我们，他是谁？他住在哪？”
周皓阳的话起了作用，赵树理再次痛哭起来，待到不安的情绪发泄完后，他终于开口说出了过去一个月的恐怖经历。
八月二号那天，赵树理和几个同学结伴去网吧玩，一直玩到晚上七点多才回家。到家后赵树理看到父亲在桌子上留的纸条——当晚赵华民由于工作原因没法回家做晚饭，让儿子自己煮水饺吃，水饺放在冰箱里——。赵树理不想自己煮水饺也不想吃水饺，思来想去，决定去甘金花家蹭个晚饭。
赵树理早就把甘金花当成未来母亲，甘金花待他很好，还把家里钥匙给他，完全把他当自己儿子一般。那天，赵树理满心欢喜地打开甘金花家的门，他轻轻呼唤了一声“妈，你在家吗”，但无人回答。赵树理往屋里走去，却听到卧室传来一些声响，有女人的声音，那是甘金花的声音。
原来她在卧室。
赵树理正想敲卧室门，却发现卧室门虚掩着，而且还传来男人的声音。这个男人的声音很陌生，赵树理立刻高度戒备。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已经明白男女之事，也听过不少夫妻出轨的家庭狗血八卦。当下，他就往那方面想了。赵树理靠近卧室门，透过门缝往屋里看，结果看到一个陌生男人压在甘金花身上，上半身赤裸，男人正迫不及待地在脱裤子。
目睹这污秽的一幕，赵树理起先是震惊、面红心跳，他在网吧的时候看过一些黄色视频，但从未亲眼见过。如今亲眼见到，他又是紧张又是兴奋，但这种刹那的生理反应很快就被愤怒和羞耻替代了。在他心目中，母亲是很神圣的一个身份，他好不容易承认了甘金花母亲的地位，却没想这个“母亲”竟然和其他男人做出这种事，他感到了深深的背叛和欺骗！
愤怒油然而生，势不可挡。赵树理猛地推开卧室门，恶狠狠地盯着赵晓斌，大骂一声“浑蛋”，顺手从旁边的床头柜上拿起一个玻璃杯往赵晓斌的头上砸去。
“啊！”
没想到这一砸如此之准，赵晓斌被砸到额头，疼得叫出声，他捂住额头，立刻从床上跳下，破口大骂。赵树理见对方来势汹汹，拔腿就跑，边跑还边哭，愤怒、委屈、伤心、失望……赵树理内心五味杂陈。正当赵树理慢下脚步，想稍事休息思考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时，他的肩膀从后面被人攫住。赵树理大惊，他想挣脱对方的手，却被来人硬生生转过身体，紧接着一个巴掌从天而降，打在他的脸上，打得他的脸火辣辣的疼。那人就是赵晓斌。
“小混蛋！敢拿玻璃杯砸我！你活得不耐烦了！”赵晓斌骂骂咧咧，又举起手掌。
赵树理看到那扬起的手，脸上的疼痛还未消，他可不想再被扇，于是抓起赵晓斌另一只手，往他的手腕上猛咬一口。赵晓斌大叫一声，放开赵树理，赵树理赶紧趁着赵晓斌放松警惕之时溜之大吉。
赵树理一路狂奔，跑出赵家村，来到附近的网吧。正想进网吧躲一躲，却发现自己身上没带钱，他在网吧门口徘徊一阵，肚子咕噜噜叫起来，又饿又累的他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这时，有个戴着棒球帽的男人走近他：“你好，年轻人，你知道附近哪有取款机吗？”
“取款机？”赵树理心情烦躁，不想搭理别人，“我不太清楚。”
“这样啊……”男人没有离开，伫立原地也陷入了某种思索。这时，赵树理的肚子又叫了，他难受地弯了弯腰，男人见状，露出担忧的神色，“年轻人，你这是没吃晚饭？”
“嗯。”赵树理侧过身，背对男人。
“其实我也还没吃，要不这样，你对这一带熟吗？我请你吃晚饭，你帮我找找取款机？”
饿着肚子的赵树理听闻有免费的晚餐，思量片刻便答应了。两人走了几百米，来到一家路边小餐馆。男人很是客气，问赵树理想吃什么，赵树理一连说了五道菜，男人没有多说就点了五道菜。饿过头的赵树理也顾不上客气，一顿狼吞虎咽，很快就把菜全吃完了。结账的时候，赵树理才意识到自己吃了挺多东西，他顿觉不好意思。
“我是不是吃太多了？”
“没关系，你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男人大度地说，“那现在你能陪我去取钱吗？”
“可以，其实……我知道取款机在哪里。”赵树理红着脸说。
男人听罢，哈哈笑起来。“好吧，那我们去吧。”
两人一起往取款机走去，途中，男人找各种话题和赵树理聊天。赵树理发现这个男人挺有意思，又会玩游戏，又爱看电影，刚好赵树理也特别喜欢游戏和电影，于是两人越聊越投机。待到男人取完钱后，男人再次感谢赵树理。
“今天要不是你，我就得在这一带迷路了。”男人憨憨地说，“但我看你当时在网吧门口心情不好的样子，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
赵树理正憋着一肚子气没地方诉苦，男人主动询问，他又对男人挺有好感，便打开话匣子，把他在甘金花家遇到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男人听完，感叹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这么难过，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你会告诉你爸爸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你觉得我应该告诉他吗？”
男人叹一口气，跟赵树理聊起他自己的遭遇，他告诉赵树理他也曾经遭受过类似的背叛，但话题才开始，男人却说时间不早了，想要回家。赵树理很想听男人的故事，而且他还没想到怎么跟父亲说，于是他恳求男人多陪他一会儿。男人思索片刻后提议：“要不，你先去我家坐坐？我们可以聊天、看电影，还能玩游戏，我家有个很大的游戏机，很好玩。等你想好了怎么跟你爸爸开口，我再送你回家？”
赵树理已经对男人产生信任感，加上男人提到游戏机时那兴奋的眼神成功勾起了赵树理的好奇心，所以二话不说就应允了。
“对了，跟你聊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男人问。
“我叫赵树理，你呢？”
“张小斌。”男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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