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扎拉-科科阿国家公园是非洲森林象和大猩猩的重要庇护所。但是当森林采伐不断推进，人与野生动物遭遇事件以及由此激发的传说故事都呈上升趋势。摄影：ROGER DE LA HARPE, DANITA DELIMONT/ALAMY
撰文：Ryan Biller
树木开始摇晃，猿声四起，鸟儿向天空飞去。
在奥扎拉-科科阿国家公园（Odzala-Kokoua National Park）的深处，塞拉·阿邦奥僵住了，她确信即将遭遇某种来自神话的东西：一头“魔克拉-姆边贝”（mokele-mbembe）——刚果传说中的恐龙。
2003年，这位年轻的刚果自然环保主义者冒险进入密林，调查一场杀死5000多只西非低地大猩猩的重大埃博拉疫情。然而那一天，在她脱缰的想象力面前，现实的疫情退居次位。
“结果那只是一头着实高大的森林象，”她笑道，“我们这儿没有恐龙，虽然你很容易把大象或河马错当成恐龙，我就干过这种事。那时我还是个菜鸟。”
那以后又过了二十年，魔克拉-姆边贝的故事仍未消散，还在村庄里低声流传，每一次新的“目击事件”又让它更添色彩。阿邦奥说，原因就在于森林砍伐。
刚果盆地（Congo Basin）是地球第二大雨林和最重要的生态系统之一，自阿邦奥所述的恐龙奇遇记发生后，该地已丧失了2300万公顷的森林，与整个英国的面积相当。
当人类居住区进一步向这片栖息地内部蔓延，当地人与野生动物的相遇日渐频繁。魔克拉-姆边贝由西方神秘动物学家与神创论牧师之间的伪科学迷恋回归诞生它的土壤，作为非洲本土神话，被知之甚久的人们口口相传。
“在挤占自然栖息地而形成的更大的人类居住区，人们不常见到大型动物，两者的相遇总是突如其来，”捷克自然保护主义者劳拉·弗拉乔瓦（Laura Vlachova）说，“正是这当中的人们告诉我，他们见过魔克拉-姆边贝。我认为，这里真正展现的是生态系统不断萎缩的现实怎样开始在民间传说里反映出来。”
当神话遇上现实
阿邦奥说，在巴阿卡人（Ba’Aka，中非共和国、刚果共和国、加蓬和喀麦隆的森林原住民）中，“阻断河流者”的故事已有千百年的历史。
假如这种神话生物真的存在，它很可能住在泰莱湖（Lake Tele），那是利夸拉沼泽（Likouala swamps）中的一处被原始森林环绕的偏远水体。水体位于泰莱湖保留地（Lac Télé Community Reserve），这是一片占地4400平方公里的原始大地。2006年和2007年的调查发现当地大猩猩数量惊人，有12.5万头，比当时预估的全球大猩猩总数还要多。
尽管地处偏远，栖息地丧失仍在这片区域呈扩张之势。这里的人类居住区严重依赖刀耕火种，人们清除大片森林，以便种植木薯、花生、香蕉和玉米。
树木与灌丛被纷纷砍到，剩下的植被则一把火烧成灰，给土壤增加肥力，创造短暂的丰沃。通常，2到5年之内，土壤便再次枯竭，迫使农民清理出新的土地——一场生态噩梦由此循环往复。
2023年，刚果生物学家约瑟夫·奥扬吉（Joseph Oyange）在探访刚果北部的一个家庭时，亲自观察到了这个现象。
他看着烟雾从人们清理掉的2公顷丛林里升起，不经意中毁掉了大猩猩的栖息地。那些流离失所的灵长类夜晚来到田间觅食，到了早晨，留下一地被踩烂的庄稼。一名少年听到里大猩猩的嚎叫，他后来告诉奥扬吉：“那是魔克拉-姆边贝在咆哮。”
“这些神话里通常有一定的真实成分，所以我没有完全置之不理，”世界野生动物基金会“非洲森林”全球项目的副主任阿拉德·布洛姆（Allard Blom）说，“但我还是保持怀疑，除非有人向我展示类恐龙动物的证明，否则我不会认为它是真的。一般来说，故事的背后是一只被认错的现实中存在的动物。”
失去森林的代价
然而，刚果盆地并不仅仅是民间传说的摇篮。无论是对当地社区还是我们的星球，它都是一个至关重要的生态系统。
作为仅次于亚马逊的广袤区域，刚果盆地被誉为“非洲之肺”。这片地区每年吸收15亿吨二氧化碳，是世界上最大的碳汇。
然而它正陷入围困。农业生产、林木采伐、矿物开采和不断膨胀的人口每年都将丛林侵蚀更深，政府的腐败则为肆无忌惮的蚕食开了绿灯。对丛林肉的无情渴求、不断推进的工业铁蹄以及气候变化的阴云全都摧毁着刚果。
破坏雨林显然会对全球产生影响。其中之一是人类与野生动物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这就为人畜共患疾病的传播提供了便利。这类疾病可以由动物传染给人，如COVID-19，埃博拉和猴痘。
“我们和野生动物接触得越多，病毒感染人群的可能性就越大，”布洛姆说，“这是很简单的统计学问题。”
而这一作用对双方皆有伤害。非洲公园保护经理格威利·吉本（Gwili Gibbon）说，“在刚果盆地商业推动下的人口快速增长”让濒临灭绝的大猩猩和黑猩猩进一步面临疾病的威胁。他的团队清晰地观察到，在这种影响下，两边数量都在逐年下降。
塞拉·阿邦奥对这类相互作用会产生的涟漪效应并不陌生，近20年前，她就曾错将一头森林象当成魔克拉-姆边贝。
“我的同事还在因为这件事嘲笑我，”她笑着说，“但是现在想到它，我还是很难过。人们今天仍然会把大象和猩猩误认成魔克拉-姆边贝，但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森林滥伐。当人们侵占的森林越来越多，埃博拉病毒等人畜共患疾病还将继续扩散。而刚果，”她停顿了一下，“也将不断消失。”
（译者：绿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