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段时间，《哪吒之魔童闹海》不断刷新票房纪录。国内观众大饱眼福的同时，海外受众也期待这个中国故事。
当中国的哪吒闹到了海外的大幕，一个问题随之而来：如何翻译电影中的台词，传递原汁原味的中华文化？比如，“急急如律令”该怎么翻译？
（一）
公元645年正月，所历“百有三十八国”的玄奘法师，由金光门进入“世界之都”长安，开启了作为佛经翻译家的下半生。
彼时的玄奘或许不会想到，在他所翻译的一千三百三十五卷经书中，有一位反复出现、名叫“那罗鸠婆”的人物，会经过历史长河的淘洗，与道教的玄妙、儒家的伦理、民间的诙谐交汇融合，最终化身为全新的哪吒。他更想不到，今天我们还需要将哪吒的言行翻译成外语，让更多人领略“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人生态度。
翻译，是古往今来都存在的文化课题。今天的中国已重回世界舞台中央，“西风东渐”变为“中西互鉴”，“翻译世界”变为“翻译中国”。更重要的是，中国走出了一条不同于西方国家的崛起之路，很多人对此感到好奇，也不免心生疑惑、紧张，甚至嫉妒、抵制。这个意义上，不论是讲好自己的故事，还是拉直外界的种种问号，我们都更加需要重视自我表达。
（二）
翻译，简单来说就是“把一种语言文字的意义用另一种语言文字表达出来。”长期以来，中国文学作品、文化典籍外译时，亦奉“忠实原文”为圭臬。
在过去，购买和阅读中国对外翻译作品的，主要是西方国家的专家学者。作为文化精英，他们对中国的历史文化了解较深，也相对熟悉中国的话语体系。
但在今天的语境下，如《哪吒之魔童闹海》一类的通俗作品大量出海，对外文化传播的受众早已从精英阶层变为普罗大众。翻译如果只考虑译得忠实，而不考虑读者的阅读习惯、审美趣味，以及相应国家的意识形态、生活观念，显然难以让中国文化顺顺当当“走出去”。
比如，杨宪益、戴乃迭所翻译的《红楼梦》因信达雅被国内翻译界推崇备至。但有研究者发现，其在海外的影响力远不如英国翻译家霍克思有些误译、错译的《红楼梦》版本，一大原因就是霍克思更懂得同胞的口味，知道如何最大限度地再现原著的审美价值。
一味强调“忠实”、主张“硬译”的翻译方法是自拒于人，但倘若为了西方读者的接受与认可，一味迁就、削足适履，也势必弱化或消解中文特有的文化元素，甚至让自己陷于被动。
一个典型例子就是中华文化中的龙常常被译为dragon，以对应西方文化中既有的词汇。但中国龙承载着勇敢奋进、活力无穷、吉祥如意等美好寓意，西方的dragon则大多被视作邪恶的象征。显然，这样机械的翻译很容易对不了解中华文化的人造成误会，间接丑化中国的形象。
（三）
“译即易，谓换易言语使相解也。”这是我国唐代贾公彦在其所撰《周礼义疏》里对翻译所下的定义。
可以发现，贾公彦的翻译定义不仅指出了“翻译就是两种语言之间的转换”（译即易），更强调了翻译的目的、任务是促成交际双方相互理解，达成有效的交流（使相解）。
忠实于原意是翻译的天职，但忠实的应是中国文化的本质精华，是中国和平发展的本质愿望，是反映中国渴望外国受众准确了解一个真实中国的本质诉求。翻译要完成的不是表面转化，而是文章实质含义的传达。
今天的中国以强大且开放的姿态屹立于世界东方，中外交流交融已是日常，西方人对中国并非一无所知。“China travel”火遍全球社交媒体，外国游客自己创作了“city不city”的网络热梗；中式英语写满了外国网红的评论区，《牛津英语词典》也收录了“add oil”等数百个“中国制造”。这些事实都说明，中国的语言文化正为更多外国人感知和接纳。
我们的对外翻译当以一种“忠实对等”的态度，采用保留民族文化差异性和民族性的翻译策略，让汉语成为一个索引，吸引一双双好奇的眼睛去了解和探究更多语言背后的故事。
《黑神话：悟空》将悟空翻译为“Wukong”，将“妖怪”译为了“Yaoguai”，将“金箍棒”直译为“Jing Gu Bang”，反而吸引了很多海外玩家主动查阅相关资料，了解关于“悟空”的身世，以及《西游记》这部中国古典小说，就是一个成功案例。
（四）
以更大视角来看，“对外文化传播”不等于“对外翻译”，“翻译”也不等于单纯的“文字翻译”。
过去受限于发展条件，跨文化交流主要依靠传统纸质文本，因此需要在语言文字的转换上绞尽脑汁。
但现在，媒介技术飞速发展，绘本、漫画、戏剧、电影、游戏、短视频百花齐放，国际传播早已成为融合文字、语音、图像等多种介质于一体的多模式形态。
媒介环境的变化，也极大拓展了对外翻译的形式。从《流浪地球》到《黑神话：悟空》再到《哪吒之魔童闹海》，现实一再证明，将小说、神话等文本改编为电影、游戏、动画，这种“翻译”有助于国际受众更为具象直观地了解原文文本，进而理解与认知传播内容。
当然，目前这些精品“翻译”的数量还显寥寥。期待各方面共同努力，为更多的文艺创作者提供政策支持、资源保障和平台搭建，鼓励他们打造出更多具有中国特色和国际影响力的作品。
（五）
“我最喜欢主角哪吒，因为他从不放弃，他永远积极向上，同时又诙谐搞笑。”“我喜欢人物的服装和电影里的配乐，我特别喜欢里面的龙。”“我愿意边听普通话边看英语字幕。”
眼下，《哪吒之魔童闹海》已经登陆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等多国电影院线，上座率超过90%，海外观众纷纷被剧情、画面所折服，心甘情愿奉上好评。
来自市场的真实反馈就是最有力的说明，当中国故事足够精彩，又何愁没有积极倾听的耳朵呢？
撰文：鲍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