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南京人的过年仪式之一是十样菜,以绿柳居的素什锦最为有名。
2.十样菜包括芹菜、菠菜、豌豆苗、荠菜、金针菜、木耳、香菇、藕、茨菇、油豆腐和雪里蕻等蔬菜,横跨干货、腌菜、新鲜蔬菜和豆制品四界。
3.由于十样菜讲究多样性和寓意,老南京人在制作时会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
4.尽管如今市场上有很多现成的十样菜供应,但仍有不少地道老南京坚持自己制作。
5.自做十样菜被认为是老南京坚持过年仪式感的一种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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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以各地过年标志性的吃食看人的性情,那得出的结论可能是,南京人相当之“佛系”。南京人的过年,自然也是大鱼大肉时刻,平日不得食或餐桌上难得一见的各种硬菜,此时少不得隆重端上,但万变不离其宗,堪称年菜之最的,当推“十样菜”。
“十样菜”容有种种的变通,纯素的定性,却是板上钉钉,不可更改。餐馆的出品,以“绿柳居”最为有名,多少也与它家是大大有名的素菜馆有关。不管哪里,春节的餐桌上都有荤有素,而在“吃素”上郑重其事的,恐怕是南京。
十样菜的南京属性,从新老南京人的态度就可见一斑。在过去,够不够南京,吃不吃、做不做十样菜,是检验的一个标尺。自做十样菜,几乎可以视为老南京的标识。第一代移民,多半还随身携带着家乡的传统,尤其是老辈的人,地方饮食畛域分明,传统还相当完整、牢固,且上世纪50年代至70年代,大体是农村包围城市的态势,绝大多数人家,年菜绝对“自力更生”,四川人忙着做“头碗”,高淳人忙着做豆腐圆子、子糕,我父母是泰兴人,年三十必忙着做馒头。十样菜对新移民,差不多是一个异地的传说。由传说变为可及,是有了售卖的“素什锦”之后。
“十样菜”的说法,我也是很晚才知道,很长时间,只知“素什锦”。“什锦”用于食物,指多种原料制成或多种花样拼合而成的食物。南京之外,说“什锦”,可能首先想到的是其它,比如什锦糖、什锦酱菜之类。四川一些地方的年菜称为“荤什锦”,著一“素”字,倒也可以将南京别白出来。只是正本清源,老南京都称“十样菜”,这才见得地道,更其“南京”。
“十”喻其样数之多,并非可可正是十样。多可至十三四样,上不封顶,少则六七样、七八样,亦无不可。当然样数不可太少,且以多为高,样数太少则“十样”难符,——杂炒杂拌的菜,别地也多的是,唯一素到底,且多到“十样”之谱,似未见其它。
究竟是哪“十样”,也并无一定之规。饮食上的标准化,大都是餐饮成“业”才形成的,若家家户户好自为之,必是花样百出,难以一律。现今任什么市场上都能买到,过年的年菜亦复如是,但南京人家有不少还是坚持自己做,一大好处正在于可自加斟酌、变通,十样菜之“十样”,因此也有更大的变数。
只是“基本面”或“基本款”还是有的。芹菜、菠菜、豌豆苗、荠菜、金针菜、木耳、香菇、藕、茨菇、油豆腐、雪里蕻,都是。——堪称大规模的跨界,因十样菜横跨了干货(木耳、金针菜)、腌菜(雪里蕻)、新鲜蔬菜(芹菜、荠菜、藕、茨菇等,有绿叶,有根茎)、豆制品(油豆腐、百叶等)四界。未必全部同时登场,同类往往是可彼此替代的关系,比如油豆腐上了,没准就不用百叶,有荠菜了,豌豆叶可免,虽说一起上阵也无妨。关键是,不能缺类,各界都须有代表,少数也得有。咸菜就必须有。
以我所知,与雪里蕻同为一类,可供替代的,有腌菜、酱瓜、榨菜。但后面几样出现的几率极小,因此雪里蕻几乎独成其类,可说是凭一己之力支撑大局。我所谓“大局”,是因雪里蕻的存在,十样菜隐然有了一点咸菜的风韵。减去或以某样蔬菜顶替了雪里蕻,对十样菜即或不算灭顶之灾,在我看来,也有釜底抽薪的意味。
但十样菜显然不是咸菜,以含“咸”量而论,它比过年时餐桌上也常见的“炒雪冬”(雪里蕻冬笋)更不是。咸菜是下稀饭、泡饭的,本是因陋就简的性质,过年不图这个,相反,是难得铺张的时候,哪能将就着“下饭”?十样菜不同,可以大口吃,甚至可以下酒的。
可下饭,可下酒,已是两栖,十样菜非此非彼、亦此亦彼的特性,还有可说:说凉菜不是凉菜,——没听说过凉菜是先经炒制的;说热菜又不是热菜,——固然不妨热着吃,凉着吃却是基本打开方式。
我说先经炒制,恐有以偏概全之嫌,因十样菜也可以是一一烫熟之后再用香油拌。无可争议者,不拘炒还是烫,十样菜绝对是一道功夫菜。这里“功夫”主要不是指向厨艺的精湛,而是说,得花力气,花时间。那么多样菜,得一一择洗、泡发不说,还得一样一样分别炒好或烫熟。东北有一锅炖的“乱炖”,十样菜若不分彼此一起下锅则属于乱来。一样一样,得依其特性,各做处理,胡萝卜得腌一下滗去水分再炒,方能保其色泽鲜艳;菠菜最好烫几分熟再加入最后的大会师式的合炒,否则会太烂……
就是说,大有讲究。过年不讲究何时讲究?而且这可以是从下到上的讲究,家家户户都讲究得起。当然讲究到什么程度,没有底。我的连襟,地道老南京,奶奶是大户人家出身,过年做十样菜绝对是打点起十二分精神。其讲究更在对丝状的要求,刀工之好不用说,凡可细切者皆切得极细,最绝的是黄花菜用针挑,挑成丝丝缕缕。据说这样极能入味,口感又绝佳。
为何是这“十样”,而不是那“十样”?得从舌尖上说。从视觉上说,还要加上寓意的赋予。食材的去取,“合为时而作”是总原则,冬春之际,菜场上能见的,不说“全伙在此”,也有十之八九。另一方面,我觉得多少也是遥承本地人爱食野菜的余绪。
种种的寓义、口彩,何时都能成立,但既是为过年而设,也应是在春节被特别地“赋能”。事实上就像现在年糕早已不是与春节绑定的年食,十样菜也早就不是过年才出现的年菜了。既然嘴馋,何必非等到过年?只不过,未必打着“十样菜”的旗号而已。南京街头的卤菜店,有不少都有多种食材混合凉拌的素菜,可视为简版的十样菜,而“绿柳居”在大超市里设的专柜,素什锦是常年供应的。又有高端餐厅,将十样菜当作南京特色提档升级,十朝公园里新开的一家“元景宴”,就当作冷碟的一味,升俗为雅,大厨还强调,它家的十样菜独一份——能吃出锅气。
如今,过年时的十样菜多由市场代庖了。春节前夕,菜市场左近必冒出一些做十样菜的,又必有一些居民中名声素著的摊点前大排长队。这属于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各家自做,多者不过五斤十斤,不说一一拣摘切洗,一一炒制或烫熟的费时费力,单是须买上十样以上,每样又所需不多,就叫人不耐。
但是据我所知,仍有不少地道老南京,在十样菜上坚决不肯假手于人。累归累,“忙年”却也是过年题中应有的一部分,自做十样菜乃是“忙年”最重要的内容,——应该属于老南京坚持过年仪式感的“最后的倔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