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表以下500米的矿井是什么样？那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矿灯是唯一照亮四周的“火种”，而我的母亲，就是那个守护“火种”的人。
母亲出生于山东，大约8岁时随我的祖父母迁往东北地区。那时的东北，重工业发展如火如荼，祖父当时在一家国有煤矿工作。后来，祖父退休，20岁的母亲便接了班，一直在煤矿的电工岗位工作。
上世纪70年代，母亲所在的煤矿拥有大约超过3000人的庞大员工队伍。当时，煤矿设施齐全，基础设施建设尤为出色，从厂房外望去，可以看到发电厂、交换站、加工厂，以及机关楼、食堂，还有配套的子弟学校、医院和员工家属楼，这些都吸引着众多年轻人纷至沓来。
在我记忆里，曾多次随母亲去她工作的场所。在一片开阔的花园中，我发现了滑梯和秋千，以及盛开的粉色虞美人，它们汇成一片花海，其间还有矢车菊和鸡冠花竞相绽放。
那时我身着粉色纱裙，在秋千上轻轻摇摆，目光投向厂区里忙碌的工人们。黄昏时分，全身覆盖煤灰的工人们说笑着走在路上，母亲告诉我，他们刚刚结束井下工作。煤矿实行白班和夜班的轮班制度，升井的矿工卸下一天的劳累，要去食堂吃饭，回家路上还不忘带上些刚出炉的麻花和面包。
矿工们升井后，会将衣物送去洗衣房，并将矿灯交至设备室。母亲当时担任设备室的小组长，负责电工及矿灯维修管理。管理成百上千盏矿灯绝非易事，需要清点并检查设备是否运行正常。母亲常说，每盏灯都必须认真检查，因为对井下工作而言，矿灯就是矿工的“眼睛”。
母亲的工作地点类似一个实验室，实行封闭管理，干净且井然有序。我来过数次，看见过满架悬挂的矿灯和贴附的标签，那些矿灯有黑色的半球形头部，通过一根黑色电缆与蓄电池相连。
矿灯必须悬挂在工人们的头顶，照亮他们前行的道路，重要性不亚于头盔。母亲仔细检查矿灯是否充电完毕，并检查线路和灯泡是否有损坏。一旦发现故障，便立刻维修，以确保矿灯供应充足。
母亲回忆，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他们常常要用硫酸为蓄电池充电。这项任务需要极高的精确性，硫酸的剂量必须丝毫不差，时间的计算也必须精确到秒，任何微小的失误都可能导致矿灯损坏。有一次，母亲休假期间，一位工友未能严格遵循操作规程，结果导致矿灯损坏严重，而当时紧急采购已经来不及，由此耽误了矿工下井。
由于长期暴露在电流和硫酸环境中，尤其是硫酸的挥发性，一定程度上对身体健康构成潜在风险，母亲不到50岁就得了眼疾。当时医生分析，这可能与她长期工作的环境有关，是一种典型的职业性疾病。
由于从事的是特殊工种，母亲45岁时便具备了退休资格。不过，她20多年来工作勤奋，以高度的责任心守护着一盏盏矿灯，备受工友们的信任和喜爱，眼疾康复后又被煤矿返聘，继续工作了几年。
文丨姜丽丽，系自由撰稿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