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闻记者 文康林
白蛇传说作为中国四大民间爱情传说之一，其故事在不同历史时期经历了多次演变和传播，根据这一传说写成的《雷峰塔》也成为中国十大古典悲剧之一。白蛇传说从话本、弹词到剧本、小说，再到戏剧和电影，如1926年的电影《义妖白蛇传》、1992年的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1993年的电影《青蛇》、2019年以来的动画电影《白蛇》三部曲，白蛇传说不断被改编、重塑，演绎、创新，反映了我国经典传说的强大生命力和丰富内涵。
《白蛇：浮生》海报截图
白娘子最早的原型可以追溯到唐传奇《博异志》中《李黄》的故事，也称《白蛇记》，讲述了一个蛇妖害人的故事。元和二年（807年），陇西盐铁使李逊的侄子李黄遇见一位有绝代之色的“白衣之姝”（白蛇）和她的姨娘“青服老女郎”（小青），一住三日，回家几天之后身体被化为水，只剩下个脑袋，“及去寻旧宅所，乃空园……往往有巨白蛇在树下”。这个故事的主旨是告诫男子勿近女色，女色如老虎、毒蛇，不仅毁人前程，还会伤人性命。白蛇能够化作貌美的女子，并有一位身着青衣的女伴，这些元素在后来的《白蛇传》中得到了延续和发展。
《旧唐书》《新唐书》都提到天宝年间巨蛇水注洛城事件，当时洛阳邙山出现一条高丈余、长百尺的巨蛇，天竺高僧善无畏见到后说：“这条巨蛇准备决水注洛城。”于是使用法咒，几日后蛇死。不过这件事不可信，不说法咒是否有效，善无畏在开元二十三年已圆寂，不可能在天宝年间降伏巨蛇。不过有研究者认为，天竺高僧降伏巨蛇，避免洛阳被淹的传说，可能为白蛇传说中白蛇水漫金山被法海收服提供了灵感。
宋元话本《清平山堂话本》中收录的《西湖三塔记》算得上是白蛇传说最早的雏形之一，这个话本进一步丰富了白蛇传说的故事情节，白蛇仍然是一个恶妖，不过已经出现了好几个新的要素：西湖，清明节，和许仙名字读音相近的男主角奚宣赞，和法海镇妖角色相似的奚真人，镇压白蛇的石塔。南宋宫廷说书人的话本《双鱼扇坠》提到白蛇与青鱼修炼成精，与许宣相恋的故事，盗官银、开药铺等情节，都与后来定型的白蛇传说类似。
雷峰塔。图片来源浙江省政府官网
到了明代，《万历钱塘县志》也有“雷峰塔相传镇青鱼、白蛇之妖”的记载。冯梦龙在《警世通言》中收录了《白娘子永镇雷峰塔》，正式将白蛇传说定型。故事中许宣的姐姐、姐夫这些配角也出现了，并已有清明船上相遇、借伞定情、窃官银、开药店、收钵内、镇塔下等故事桥段。整个故事融合了爱情、奇幻与教化元素，虽然最终免不了俗套的警示世人勿为美色所迷，但白蛇的形象已经从吃人的凶恶妖怪转变为渴望真爱、勇追幸福的女性。白娘子虽然是妖，也惹来了一些风波是非，但她身上更多的是俗世的人性。她盗官银是为了许宣有钱办婚礼，盗衣服物件、金珠白玉是为了打扮许宣，让他衣着光鲜地出门参会，又帮助许宣开药店，许宣被发配苏州、镇江，她也不离不弃，只愿“百年偕老”。做妖的白娘子“不曾杀生害命”，青青“不曾得一日欢娱”，反倒是为人的许宣几次三番听从他人挑拨夫妻感情，请道士、捉蛇先生、和尚来对付白娘子。“和你数载夫妻，好没一些儿人情！”这样的话从妖的口中说出来，十分讽刺。
清代方成培的《雷峰塔》（乾隆三十六年刊行）进一步塑造了白蛇的形象，她不仅已全无妖气，还是一个完美善良的“活菩萨”，并增加了许多新的情节，如端午饮雄黄现原形、盗仙草救夫、水漫金山、生子中状元、许士麟塔前拜母、白蛇获赦修成正果等。剧中，许宣是个小市民形象，面对法海的“点悟”，他痛骂白娘子为“妖怪”，不承担责任，一味逃避。法海作为出家人，却不容许蛇妖这样的异类享受人的生活，更不允许白娘子那纯洁真挚的情感广播人间，是造成白娘子爱情悲剧的罪魁祸首。小青则是个忠肝义胆的人，她刚强，有胆略，对许宣的薄情、法海的恶毒有明白清楚的认识，但她一切以白娘子为中心，白娘子勇敢、坚贞追求爱情和幸福的形象少不了小青的帮衬。
方成培的《雷峰塔》影响广泛深远，横跨多个艺术领域。京剧大师梅兰芳在其经典剧目《断桥》中，特意采纳了方本的精髓。而田汉所编写的《白蛇传》，其内容实质上是对方本的一种精炼与再创造。进入20世纪90年代，中国台湾制作的电视连续剧《新白娘子传奇》，以玉山主人的《雷峰塔传奇》（嘉庆十一年刻本）和梦花馆主的《前后白蛇全传》（民国上海广益书局印本）为蓝本改编，但也深受方成培《雷峰塔》的启发，不仅故事框架不脱离该书，还保留了不少对白与唱词。香港电影《青蛇》同样沿袭了方本的故事脉络。
《新白娘子传奇》官方剧照
《新白娘子传奇》借助电视转播和网络改编，更让白蛇传说在当代家喻户晓、老幼皆知。白素贞的名字最早出现在清代的苏州弹词《义妖传》（嘉庆十四年刊本）中。在此之前，白蛇传说中的白娘子（或白娘娘）并没有具体的名字。《雷峰塔》中称白云仙姑、白娘娘，《雷峰塔奇传》中称白珍娘，但这个名字并未广泛流传。《前后白蛇全传》沿用了白素贞这个名字。现在我们都知道“青城山下白素贞”，不过在《雷峰塔》《义妖传》《前后白蛇全传》中，白娘子是在峨眉山修炼，在《雷峰塔传奇》中修炼地变成了青城山。《新白娘子传奇》中关于白蛇修炼地峨眉山和青城山都有提及并未消解这一处矛盾，不过一首歌曲《青城山下白素贞》倒是让观众记忆深刻。
许仙的名字，在更早的《西湖三塔记》中作奚宣赞，流传中又被称作希宣赞、奚宣，在《白娘子永镇雷峰塔》和《雷峰塔》中作许宣，奚和许、宣和仙都是音相近的字，经过不断地转化和演变，在《雷峰塔传奇》《义妖传》《前后白蛇全传》等作品中确定为许仙（字汉文）。许仕林的名字，在《雷峰塔》中作许士麟，在稍晚的《雷峰塔传奇》和《前后白蛇全传》中则为许梦蛟，不过《新白娘子传奇》让许仕林这个名字流传更广。我们熟知的李公甫、许娇容、李碧莲、保安堂这些名字都出自《雷峰塔传奇》，胡媚娘、青蛙精、蜈蚣精等则出自《前后白蛇全传》。
从女色吃人到义妖追爱，白蛇传说不仅是一个爱情故事，更是中华文化的经典，承载着人们对真爱、勇气和幸福的追求，对人性解放的渴求。通过不断的传承与创新，白蛇传说将继续在未来的岁月中焕发出新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