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法国AI初创公司Mistral AI曾被誉为欧洲AI的领军者,但如今在与美国竞争对手的较量中失去优势。
2.中国明星AI公司DeepSeek凭借极少的资源和算力,开发出媲美顶尖模型的性能,引发关注。
3.然而,Mistral AI的领导层认为其效率优势是核心竞争力,客户更看重个性化AI系统、部署灵活性和数据治理能力。
4.为扩大市场份额,Mistral AI正在迅速扩大硅谷办事处,吸引工程人才和开拓美国市场。
5.专家担忧,过分关注效率可能成为Mistral AI的战略失误,欧洲科技领导者需要团结一致,捍卫本土科技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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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Tim Bradshaw, Leila Abboud
编译 | 未来学人
来源 | 金融时报
Mistral是从法国南部吹向地中海的干冷北风。在2024年的达沃斯论坛上,以这股寒流命名的法国AI初创公司Mistral AI惊艳亮相——它以极低的资源开发出了世界一流的AI模型。
彼时,这家位于巴黎、成立不满一年的公司正值巅峰,估值达20亿美元,获得了英伟达和著名风险投资公司安德森·霍洛维茨的支持。公司三位创始人吉劳姆·兰普尔(Guillaume Lample)、堤摩西·拉克鲁瓦(Timothée Lacroix)和CEO亚瑟·蒙施(Arthur Mensch)也被视为能让欧洲登上科技顶峰的领军人物。
法国总统马克龙对Mistral AI给予了热烈支持。这家初创公司承诺打造独立于美国科技巨头的“主权”和“开放”AI,恰好呼应了马克龙的愿景。
然而在AI领域,一年已经太长。由于难以追赶巨头们的步伐,人们对Mistral AI的热情已经开始冷却。
本周,一股寒流也从东方吹来。DeepSeek发布了一款尖端开源模型,以极少的资源和算力,就能产生媲美顶尖模型的性能。
Mistral AI的核心优势在于发现了比大型竞争对手更高效的AI系统构建和部署方法。然而,一鸣惊人的DeepSeek在效率方面更进一步,不仅超越了资源更为充沛的美国科技公司,还引发了相关股票的大幅抛售。
一些支持者认为这恰恰验证了Mistral AI的方法,但另一些人则担忧这将威胁它提供经济实惠的“开放”AI的商业模式。欧洲科技投资者愈发焦虑:尽管12亿美元的融资对这家规模小、成立时间短的法国公司而言是笔巨款,但按硅谷标准衡量仍然不足,最大的美国竞争对手如今拥有十倍于它的资金储备。
在今年的达沃斯论坛上,当被问及公司是否会像其他初创公司一样被大型科技公司收购时,CEO蒙施避而不答。
但他坚称Mistral AI不会出售,并表示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上市。“作为一家独立公司,我们所做的事情意义重大,”他表示,“所以出售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内。”
然而,Mistral AI的一位投资者却私下表达了不同看法。“他们已经看到了现实,”这位投资者说,“他们需要寻求被收购。”
在生成式AI开始重塑人们生活和工作方式的关键时刻,欧洲的科技未来与这家公司的命运紧密相连。
虽然欧洲拥有一些前景看好的AI初创公司,包括英国的Wayve、德国的DeepL和Black Forest Labs,以及法国的Poolside,但目前没有一家在开发支撑ChatGPT的大语言模型和通用人工智能。德国曾寄望于Aleph Alpha成为本土LLM的领军者,但该公司去年转向其他领域,使Mistral AI成为欧洲唯一具有重要影响力的参与者。
如果Mistral AI失败,欧洲的企业和消费者将不得不依赖少数几个美国或中国平台。对许多欧洲领导人和企业而言,在这项将影响工作、文化和社会各个层面的技术上缺乏主导权和话语权,无异于一场噩梦。
这种担忧在当前形势下更加突出: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正试图通过大规模放松管制和采取更具对抗性的贸易政策来推动美国经济增长,这加剧了人们对欧盟经济竞争力下滑的忧虑。
特朗普已经就欧洲大陆监管美国科技公司的举措与欧盟领导人产生分歧。拥有本土科技巨头不仅能为欧洲提供重要的谈判筹码,还能与美国关系剧烈恶化时作为备选方案。在拜登政府提出的“AI扩散”规则下,部分欧洲国家已经面临高性能人工智能芯片采购限制。
“虽然我们在大型语言模型领域还未能超越美国,但至少有了Mistral AI这样一个欧洲竞争者,这确实很重要,”瑞典通讯应用Skype创始人、风险投资公司Atomico首席执行官尼克拉斯·泽恩斯特罗姆说。Atomico并非Mistral AI的投资方。
马克龙称赞Mistral AI是“法国的智能典范”,成为了这家公司的最大支持者。法国总统和其他欧洲政府、政策制定者都迫切希望避免重蹈2000年代初的覆辙,当时该地区在互联网平台和社交网络兴起时被边缘化,曾经强大的电信和宽带基础设施公司也在中国竞争对手面前节节败退。
马克龙在2017年当选后不久,就誓言要通过鼓励创业精神和刺激风险投资将法国打造成“创业之国”。他随后设定了一个宏伟目标:到2030年将科技独角兽的数量从不到10家增加到100家。
2018年,他的数字部长塞德里克·奥提出了一项颇具争议的措施:积极争取包括谷歌和Facebook在内的美国科技巨头在法国建立AI研究中心。这些中心将与法国最负盛名的理工科学校展开合作,如巴黎高等师范学院。
这一战略性举措有效减缓了优秀工程师和AI科学家流向硅谷的趋势,其中就包括兰普尔、拉克鲁瓦和蒙施,他们在创立Mistral AI之前曾在Meta和谷歌等AI实验室工作。
“若没有这项措施,他们现在很可能已经去美国帕洛阿尔托了,”塞德里克·奥说。
自2017年以来,法国风险投资资金翻了近一番,独角兽企业数量已达到约30家。
然而到2022年中期,巴黎保险科技初创公司Alan的联合创始人让-查尔斯·萨穆利安-韦尔弗开始对OpenAI等主要在美国开发的生成式AI技术感到忧虑。用他的话说,他“开始恐慌”,担心欧洲将再次“无法掌控”这项强大技术。
“更令人沮丧的是,投入大型语言模型研究的许多科学家实际上来自欧洲,”韦尔弗说道。
他与Alan的一位同事共同起草了一份概述AI技术现状的备忘录,并将其递交给爱丽舍宫以及政府、科技和学术界的重要人物。备忘录中提出,法国需要建立一个公共资助的实验室或基金会来发展本土生成式AI技术,这需要投入高达30亿欧元的公共和私人资金。
法国电信巨头和科技投资者泽维尔·尼尔也在思考类似问题,他联系了萨穆利安-韦尔弗。后者开始寻找有才华的人工智能科学家,最终遇到了兰普尔、拉克鲁瓦和蒙施。
建立非营利性实验室的想法很快被搁置,因为这三位工程师希望创建一家企业,最初简称为EuroAI。
韦尔弗和德里克·奥成为早期投资者和顾问;尼尔于2023年6月参与了Mistral AI的首轮融资,该公司在成立仅一个月后就筹集了令人瞩目的1.05亿欧元。到年底,其首批模型已让AI开发界为之惊叹。
“仅用美国竞争对手百分之一的计算能力,我们就能开发出接近技术前沿的模型,”蒙施表示。
这种高效的方法为Mistral AI赢得了包括微软在内的支持者。微软不仅与这家初创公司建立了合作伙伴关系,还持有少量股份。这是微软在OpenAI之外对大语言模型的首次投资。
技术基准测试网站RankedAI.co将Mistral AI列为全球十大模型开发商之一。然而,包括中国DeepSeek在内的新兴竞争对手正在威胁其地位。
“毫无疑问,中国现在已经接过接力棒,”经济咨询公司Entext的创始人肖恩·马赫说,他们正成为OpenAI及其美国竞争对手的“快速追随者”。他将DeepSeek的最新模型称为“令人震惊的突破”,“这将改变整个行业的经济格局”,他说。
DeepSeek的崛起也打破了人们的假设:美国大型公司凭借更强大的计算能力和关键芯片建立了不可超越的优势。这家中国实验室证明,即使在极其有限的计算资源下,也能开发出性能强劲的大语言模型。
尽管人们仍在消化DeepSeek的消息,但Mistral AI的支持者仍认为,其颠覆性创新将为公司带来优势。他们表示,DeepSeek的突破实际上印证了Mistral AI的最开始的战略,即尖端AI可以用更低的成本构建。他们还强调,与需要收集海量数据并遵守审查制度的DeepSeek相比,Mistral AI企业客户提供了更好的控制权、隐私保护和中立性。对此,Mistral AI拒绝置评。
然而,批评者指出,Mistral AI正面临两难境地:这家成立不到两年的公司在去年6月最后一轮融资中筹得6亿欧元,估值达到60亿欧元。如今,它募集的资金太多,难以悄然退场,却又不足以在全球AI竞争中保持领先。该公司仅有约150名员工,而其美国竞争对手都拥有数千名员工。
当被问及今年是否计划进一步融资时,蒙施回应:“可能会,但也不是必须。确实已经有一些投资意向了。”
但在AI领域,欧洲科技投资者和部分政府希望该地区能够培育出在全球舞台上具有竞争力的企业。为此,当欧盟在2023年末讨论其首个AI主要法规时,马克龙等人警告布鲁塞尔不要用过多繁文缛节阻碍新兴产业发展。
法国领导人当时表示:“我们可以选择比主要竞争对手更快、更严格地实施监管。但这样一来,我们最终只能监管那些我们已不再生产或发明的东西。”
马克龙将在下个月于巴黎举办的AI行动峰会上再次强调这一信息,这是延续2023年在英国布莱切利公园举行活动的后续会议。
蒙施也强调了欧洲拥有自主AI领导者的重要性。今年1月中旬,他宣布与法新社建立合作伙伴关系,为其聊天机器人Le Chat提供新闻服务,并表示:“欧洲必须团结一致,捍卫其蓬勃发展的科技产业。”
然而,这位Mistral AI的CEO也意识到,这种欧洲主导的论调并非建立全球业务的最佳策略。因此,该公司正在迅速扩大其硅谷办事处,既为吸引工程人才,也为开拓美国市场。
他说:“我们的欧洲基因从来都不是销售或获取客户的理由。我们创立Mistral AI的目的是为了推广更去中心化的AI部署模式。”
Mistral AI在软件开发者社区赢得了早期支持,这得益于其“开源”理念,允许用户检查影响输出的“权重”并进行衍生开发。不过,Mistral AI的高级模型(如备受好评的新编程工具)仅供商业使用,且公司已与微软、亚马逊和谷歌达成云服务分销协议。
蒙施表示,客户最看重三点:能够个性化的AI系统、可在任何类型IT基础设施上部署,以及“比美国竞争对手提供更强大的数据治理能力”。
法国国防部便是这样的客户。在将Mistral AI的开源模型与谷歌和Meta的模型进行基准测试后,该部门近期与Mistral AI签署了合作协议。国防部的AI机构认定,Mistral AI不仅性能与竞争对手相当,还为完全隔离于互联网的国防IT系统提供了必要的自主性和安全性。
Mistral AI的CEO蒙施和法新社的CEO法布里斯·弗里斯在该公司位于巴黎的办公室。
支持者指出,作为一家年轻企业,尽管基数较小,但Mistral AI的营收增长令人瞩目。据熟悉该公司财务状况的投资者透露,按最近一个月业绩年化计算,其年度营收已达数千万美元。相比之下,Anthropic去年据报销售额接近10亿美元,OpenAI则接近40亿美元。
根据硅谷风险投资公司Menlo Ventures的研究,Mistral AI在企业级AI市场排名第五,去年市场份额仅为5%,不及谷歌或Meta的一半,与OpenAI的差距更大。
部分欧洲科技创始人和投资者认为,在前沿大语言模型开发商获得几乎无限资金支持的当下,过分关注效率是一个战术性失误。
一位未持有Mistral AI股票的英国科技投资者表示:“他们的成就确实非同寻常,但这是旧模式的最后挣扎,试图用十分之一的资源与竞争对手比拼规模。”
然而,安德森·霍洛维茨的普通合伙人、Mistral AI董事会成员安吉尼·米达认为,公司的效率恰恰是他们最初投资的原因:“这使Mistral AI能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精确度开展行动。”
蒙施坚持认为,资源约束是优势而非劣势。他表示,技术效率不仅让客户享受更低价格、控制公司成本,还推动创新。
“如果你拥有无限的浮点运算,最终可能会做很多无用功,”他说,“需求才是发明之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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