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随着市场化、城镇化的推进,中国乡村社会正面临千年之未有的大变革,乡村资源资本化成为重要趋势。
2.下乡资本成为推动乡村社会转型的重要力量,对村民的生计发展产生重要影响。
3.然而,下乡资本在乡村的发展过程中,往往面临诸多挑战,如盈利困难、合作关系不稳定等。
4.除此之外,村庄资源还在不断外流,城市工商资本通过各种形式渗透到乡村社会。
5.村庄资源资本化带来的收益机会被城市工商资本持续关注,但村民如何从资本发展中获取公平收益仍值得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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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前言
改革开放后,中国经济开始进入发展的快车道,随着市场化、城镇化的不断推进,乡村社会亦发生了剧烈的变化,有学者指出中国乡村社会正面临着千年之未有的大变革。在此阶段,面对市场化的大潮,乡土社会的农民们被裹挟其中,能够较快适应市场化发展的农民能够获得市场化带来的优厚收益。大部分农民则是在市场化环境下被动调整,只能获得其中极少的成果,进而使得乡村居民的收入增长远落后于城市地区。而为了分享这一小块蛋糕,农民们战天斗地,以各种方式在市场化大潮中摸爬滚打,才得以立足。在我国城镇化率不断提升,乡村的各类资源持续外流的背景下,中国的乡村社会该往何处去?留在乡村的人口如何更好地发展生存?乡村社会的资源如何进行被有效地激活与利用?这些问题一直都萦绕在我的心中,因此在每次回乡时,村庄的发展问题一直都是我持续关心的主题。
笔者所在的自然村属于宗族性村庄,全村只有一个褚姓,分为两大房头,每年在清明节后都有各自的宗族聚会活动。自然村的村长亦是在此宗族聚会活动过程中由村民共同投票选出。全村总人口为1500多人,总面积将近4000亩,其中可耕地近1200亩,山林地2600亩,池塘、河流、湿地约200亩。目前,村民以外出打工为主,大半耕地都已向外流转,只有少数村民在家从事种养殖业。通过我近几年返乡对村庄的观察发现,下乡资本已经成为推动乡村社会转型的重要力量,其对村民的生计发展产生了非常重要的影响。为此本文将以下乡资本为切入口考察村庄发展的具体情况。
二、跃跃欲试的下乡资本与乡村资源资本化
在对村庄土地流转发生的历程进行整体考察发现,下乡资本在村庄流转土地进行规模化经营的发展历程并不顺利。在近十多年的时间内,流转村庄土地的老板已经更换了好几批,并且都未出现发展成功的案例,但外来资本的进入却从未停歇。下乡资本在不断尝试以各种方式从乡村的资源中攫取更多收益,村庄内的土地资源成为其不断探索的试验场。而且在资本不断下乡的过程中,乡村资源不断地被资本化。可以说乡村资源的资本化是在资本下乡的历程中逐步实现的,在此过程中下乡资本也一直在跃跃欲试中等待着各种机会渗透进乡村社会中。而且在此期间村民对外来资本的态度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村民由最初的排斥、不信任转变为主动配合资本下乡流转土地、开发乡村资源。
村庄开始出现外来资本进行土地流转来进行规模化经营的现象是在2009年。据村民回忆,开始来村庄流转土地的台湾老板是乡镇政府以招商引资的形式引进的。最开始村民们都不愿意将土地流转,开了好几次村民代表会后仍旧无法达成一致的意见。为此,乡镇政府积极为台湾老板进行背书,在乡镇政府的极力促进下,村民以800元/亩的价格将800多亩的优质耕地出租给该老板,并签订了10年租期的合同。而且合同中还明确注明了每三年都要上涨10%的地租,让村民的地租能够跟随市场的发展而上涨。在签约时,为了震慑有意见的村民,乡镇政府还安排了警察来维持秩序。而且为了搞好和村民之间的关系,这名台湾老板还私下给予本自然村的村长额外的好处费,村庄修路其也捐钱支持。当时也经常有一些蛮横的村民以各种理由找麻烦,要求台湾老板给予一定的好处费。面对这些不合理的请求,其一般都会先请村干部帮忙出面调解,在村干部都无法调解的时候,台湾老板也会进行妥协。这些事情都成为村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村民们也因此对台湾老板与政府间、村干部间的关系都充满着猜忌。甚至,有村民怀疑当时台湾老板每个月给村长发了1000元的工资,而且还认为台湾老板是在骗补贴。有村民指出,台湾老板声称有两千多亩的种植面积,但实际上只有不到一千亩的田地,而且有一部分田地一直都是处于抛荒状态。因此,村民普遍认为台湾老板主要是靠政府补贴和政府的优惠性贷款才能生存下来。在流转了土地之后,该名老板将这些田地进行平整改造,种植专供出口的蔬菜。2012年,其还将9亩农业用地改建成冷库大棚和员工宿舍,并雇用了十多名外省的长期工来从事农业管理。但在2015年,由于经营成本过高以及合伙人的退股,该台湾老板在拖欠村民一年地租的情况下跑路。面对此情况,村民们尝试以起诉和闹访的形式要求当地政府负责。因为,在村民们看来,台湾老板是政府招进来的,出了问题就应该是由政府负责。在多次闹访后,最后由主管农业的副县长批准以农业补贴的形式解决了此问题。
该老板离开后,由于地块的边界已经被破坏,以及滴灌设施的铺设,村民重新耕种的成本增大。同时,在将土地流转出去后,原本还种地的那一批村民都已外出打工或者以在家打零工的形式逐步脱离了农业生产,因此很少有村民们愿意重新种植。自此之后,这片土地便一直处于抛荒和被流转的状态中。在抛荒了大半年后,2016年才有一名老板来流转了这片土地。吸取之前的教训,村民要求该名老板要上交一年租金作为押金。该名老板在从事了一年多的蔬菜种植后,由于亏本选择了跑路,而且还拖欠了村民和员工20多万的劳务费。其中有长期雇工的外地人员、短期雇工的本地村民,还有几名专门负责机械耕作的村民,并且被欠薪的情况差异较大。由于牵涉欠薪的人员较为复杂,工人们并未形成集体讨薪的行动。而该老板跑路后,这一片地又再一次陷入被抛荒的状态中。2018年才有A老板以800元/亩的租金流转了100多亩土地,准备打造葡萄园。在将土地流转后,其发现此地块不适合种植葡萄。于是,A老板便选择转种果树和建设大棚进行蔬菜育苗。但由于经营效果一般,其一直都没有继续扩大土地流转面积。2019年下半年又有一名B老板主动找上门来,流转了100多亩地种菜(250元半年,2020年续租为600元一亩)。但B老板在2020年就遇上了滞销,一天有两三万斤的产量,依靠本地市场售卖,很快出现饱和,140万斤只卖出去一半,还亏了几万。为此,他感叹道,种植果蔬就是靠天吃饭,风险比较大,雨水太多或者太干旱都会有很大影响。因此,他这两年也一直在调整种植作物的品种及其各自的成熟期,避免因为作物同时期成熟而难以及时售卖。为了解决销路问题,他还和本地乡镇的蔬菜种子代理商合作,即种植代理商的提供的蔬菜品种,并由代理商进行统一收购。但是由于蔬菜价格非常不稳定,几天一个价,其收益也很难得到保障,因此老板B也一直没有选择继续扩大流转面积。
但在2009年开始进行大面积流转土地之后,村庄开始进入了土地流转的快车道,各类工商资本不断尝试以各种形式进入村庄。村民们对于外来资本流转土地的态度也发生了很大的转变。在流转土地之后,村民们发现将土地流转出去,比自己去种地所获得的纯收入要多,而且自己完全不用花费精力便可以赚取地租,因此村民们便开始对土地流转更加热衷。甚至有的村民小组在进行土地调整时,只选择分配清楚自家的耕地数量,而不要求确定具体地块。因为村民们都愿意将土地统一流转出去,然后再分配地租,将土地流转给外地老板耕种已经成为村民们的普遍选择。在此过程中,村民对耕地的占有的资产意识也逐渐产生。村民们意识到,耕地的数量直接关系到年底获得地租多少,耕地就像自己的私有财产,分土地时一定要公平,少一分都不行。而且,据村长介绍,在前几年,每年都有很多老板通过市土地流转网的信息主动找上门来,每年都要接待好几拨老板。
除了种植蔬菜的资本外,在近十多年的时间内,村庄还出现了果业种植、旅游开发的资本下乡现象。2015年前后,当地的砂糖橘价格持续走高,一般农户的售卖价格都在六七元以上。一时间砂糖橘便成了当地的“红牛”产业。在此情况下,当地兴起了砂糖橘的种植热,2015、2016年间,笔者所在的村庄也增加了几百亩的砂糖橘。在此期间,便有一名C老板以600元/亩的高价流转了160多亩的耕地进行砂糖橘种植。而随着砂糖橘种植面积的扩大,市场上砂糖橘逐步开始出现过剩,砂糖橘的价格也随之降低。在2017年开始砂糖橘的价格便持续走低,到2019年砂糖橘的价格已经下降到2元/斤左右。并且在之后的几年中砂糖橘的价格平均在1.8元/斤左右。此价格对于进行规模化种植的大户而言,便意味着面临很大的亏损。而C老板在2016年种植的砂糖橘,在2019年才开始初挂果,这使得其在近几年一直处于亏损状态。为了减少亏损,在2020年开始,其便开始减少了对果园的投入。2021年笔者返乡时,了解到其果园已经处于半瘫痪状态。由于管理不到位,果树结果的产量低,而且果品质量差,2021年C老板也面临着严重的亏损。
在对村庄近十多年的资本下乡情况进行了解可知,A、B、C老板这类的失败案例在村庄中已不是少数个案。从村庄近些年的土地流转情况上看,下乡资本在屡战屡败的情况下,仍然在尝试以各种形式进入村庄。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村庄的土地资源成为城市工商资本探索的试验地。在此期间,除了有下乡流转土地进行规模化种植的下乡资本外,由于村庄的自然风景和人文景观资源相对优越,在2015年在当地乡镇政府的支持下,村庄便开始打造千年古村落,以试图发展旅游业。2017年政府还提出了2000万元的乡村旅游发展项目作为初期规划。通过乡镇政府招商引资,在2015到2018年之间便有外来资本尝试以各种形式进入村庄发展旅游业。例如承包农户的老宅,进行装修改造,发展民宿产业。但由于外来资本与村民都没有达成有效的合作协议,其在进行了初步尝试后,便匆匆选择了退出。然而,前期尝试的失败并未能阻挡外来工商资本下乡的步伐,在之后的几年中来村庄考察的外来资本不计其数。2021年,在经过多次协商后,D老板将村民合作社前期打造的60多亩花园以40000元/年的价格进行承包。据村干部介绍,该D老板正经营着一家从事康养休闲产业的企业。D老板在桂林市发展多年,其在近几年一直都在关注着周边村庄的情况。此次也是D老板主动找上门来,其准备利用村庄的自然环境发展康养项目。对于D老板之后如何发展,村民们也一直处于观望中。村干部如是说:“这些公司在开始和我们谈合作时都会将前景描绘得很好,但在实际投入运作的时候,这些老板多是以政府配套的相关项目为噱头,以图套取政府项目资金来支持其发展,在没有项目支持后,便会很快撤出。这次D老板是自己找来的,靠不靠谱还需要观察。他具体要怎么做,我们也不管那么多了,他发展好了我们就跟着分红,干不好我们也没有损失,这个花园我们已经把集资的70万都投入进去了,也一直没有成效,荒废在那里也没有用,让这个公司来弄,他们更专业,可能还能有点起色,而且现在我们是以三七开的利润分红方式进行合作,如果公司发展得好,我们这一片的合作社社员也能够沾沾光。”
综上笔者已对村庄的土地流转发生历程进行了简要的回顾。此现象开始引起我注意的起因是,外来资本跑路之后,村庄大片的土地面临着抛荒,这令我对村庄的正常生产问题感到十分担忧。同时资本下乡后,村民的利益如何保障,村民如何从下乡资本的发展中获取公平的收益?这些问题一直萦绕在我的心中。而通过对村庄资本下乡情况进行全面了解过后,让我深切的意识到资本早已盯紧了农村的资源,村庄在各个领域、各个层面都已经渗透着资本的力量。除了上文我所列举的几个下乡资本例子外,村庄资源还在不断地通过各种形式外流。从村干部口中得知,近几年本市当地的两家养殖业龙头公司,WS养殖公司和LY养殖公司都准备流转村庄的山林地开展养殖业。在2019年,WS集团便准备在村庄流转300亩土地进行生猪养殖,2021年LY公司通过乡镇政府介绍也准备在村庄流转100多亩的山林地进行肉鸡养殖。2021年,还有一家专门生产草料的公司也准备来村庄流转土地进行牧草的种植。笔者在家这段时间中,也一直都能听到某某老板要来村庄投资包地的各种消息。这也让我清晰地认识到在十多年的时间中,城市工商资本已经开始通过各种手段对村庄资源进行全面渗透。这种渗透方式既有上文我所提及的资本直接下乡包地以直接控制和攫取村庄土地资源,也有通过“公司+农户”的形式这类更加隐蔽和间接的形式进行乡村资源攫取。为此,笔者将另写一文,通过对村庄种养殖业发展情况的考察,以展示资本对村庄资源的隐蔽控制形式。最后,需要点明的是,在城市工商资本以各种形式不断渗透的过程中,村庄资源也逐步实现了资本化的转变,而其转化所带来的收益机会也一直被城市工商资本所持续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