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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诺:这张方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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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方桌最初置于老家的窗下,铺着素净的台布,压着玻璃板,靠墙边的桌上摆着收音机和鱼缸,缸里游着五颜六色的金鱼。当时的我只比方桌高出一个头,在我眼里,这张桌子很威严,我要爬上一旁的皮椅才能够到。

平时我们在房间当中的小圆桌上玩耍,那张圆桌配四把小椅子,是妈妈为小孩安排的活动之处,也是全家的饭桌。方桌是大人专用,有客人来了,妈妈就叮嘱,妈妈要跟叔叔阿姨谈话,你们安静一点。我们就在小圆桌上画画、玩过家家,大人在方桌那边谈话,清晰地分成两个世界。

有一年生日,我得到一盒大积木做礼物,我被图纸上一幢高大宏伟的宫殿迷住,想惊艳一下妈妈,小圆桌不够大,还要吃饭用,就斗胆爬上方桌完成了杰作。次日早晨我大吃一惊,宫殿不见了,桌上留下一片“废墟”,我很沮丧,妈妈见了安慰说,宫殿很漂亮,怕半夜倾倒惊醒我,所以让它也躺下了。

小时候盼过年,因为可以上方桌吃饭,方桌上的菜要比平日丰盛得多,更何况,此桌带来的仪式感,使过年更不同寻常。除夕下午,方桌早早被腾空了,移到中间,几把椅子围桌安放,一碗碗热腾腾的菜从热闹的厨房端上桌,在南京工作的爸爸也回来了。至晚,全家围坐方桌边,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开心的笑容。这桌丰盛的菜肴,是早几天妈妈与阿姨就如何用有限的票证安排过年的讨论成果。最瞩目、最令人垂涎欲滴的,是以老母鸡汤为汤底,有鱼圆、肉圆、蛋饺、木耳、白菜组成的大砂锅,如众星拱月般立于正中。我的另有一番成就感来自下午,我也在厨房帮忙,站在灶边,开小火,一把长铁勺,先拿一小块猪油在勺底抹一下,倒一勺蛋液,放一筷肉馅,蛋皮对折,一个蛋饺就成了。现在想来,大概做蛋饺的乐趣大于吃蛋饺。这一天,那方桌边,是全家一年中唯一一顿最像样的团圆饭。除夕过后,方桌又回到老地方。全家在小圆桌吃昨晚撤下的剩菜。

1969年1月16日,我被下放安徽淮北,火车是晚上的。那顿中饭,是我离家前吃的最后一顿饭。方桌上,满满一桌菜,都是我爱吃的。我还不满18周岁,并没把远行想得复杂,只顾低头大吃,只无意间一抬头,见妈妈坐在对面,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不时往我碗里夹菜,眼里含着泪花。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妈妈流泪。

这张桌子已年届古稀,经过多次搬家、装修、家具调整,当年它的伙伴已先后离去,唯有它现在还立在房间正中,以岁月积淀的自信和沉稳,傲视着周围。它是柚木的,却泛着红木的颜色。桌的四边、桌档雕着精致繁复的花纹,四片花瓣呈十字形,一层层卷云式的繁茂枝叶从花的两侧伸展开去,框以长长的菱形花边,四条桌腿上则是曲字形花纹。

上世纪50年代初,母亲转业到上海。现在想来,离开军营生活的母亲,大概想在上海建设一个理想中美丽的家,比如在她仅九平方米的卧室兼工作室的书桌一角,也不忘插一瓶夜来香。如今我在使用方桌时,常会想象母亲初见它时的心情,她一定是欣喜和惊讶的,用手抚摸着那些精致的雕花,爱不释手。一个人骨子里那种细腻、诗情画意以及对美的向往,是难以泯灭的,就像母亲在她的小说《百合花》中,即使从炮火连天战场上走来的小通讯员,也要给他的枪管插一枝野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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