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PC出现以来,在图文处理手段方面人类终于迎来了光与电,告别了铅与火;自从互联网兴起以来,在信息生产和传输效率方面人们终于可以运筹于指尖之间,决胜于万里之遥;自从生成式大模型技术爆发以来,我们无疑走到了新的十字路口。不知道当年的技术转轨为何竟是如此丝滑,莫非使用者们对活字排版的龟速早已急不可耐,抑或浩瀚网络激发了所有人对信息空间的无垠想象。但是,如果我们犹在当打之年,如果天生我材的内容创作者竟遭到一大拨数字人队友兼对手的驱逐,直叫人情何以堪!
人工智能生成内容,亦即AIGC,并非毫无征兆倏忽而至。1997年,DeepBlue战胜卡斯帕罗夫;2016年,AlphaGo碾压李世石……足见在专用领域以一大群科学家和工程师为后盾的智能机器可以一骑绝尘。天才有所不逮,人力有时而穷,集群更胜一筹。在视、听、说,思、行、知等特定应用上,从智能播报到机器翻译,从听歌识曲到拍照优化,从文生图片到文生视频,技术一日千里,人类一年数惊。如果畅想未来,明天的许多场景、许多工种、许多职位,都有可能“无人化”,或者说,大规模地被机器所替代。危言耸听的推论是:内容产业的面前,可能出现一大片“无人区”。时间不愧是宇宙高冷的朋友,能让坚固的东西烟消云散,能让神秘的力量隐入尘烟,能让昂贵的东西到处流传,能让稀缺的东西无人问津。这符合自然界的熵增定律。
但是,从人类进化的一面,或人定胜天的角度看,技术不断地跃迁,景观不断地累积,造就了古人无从经历、今人如坠梦中的繁华。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幸运地赶上了加速社会发展的列车,以至于过去的一万年飘逝已久,未来的一万年仿佛已至。我们对于扑面而来的AIGC时代,一则以忧,难免焦虑顿生;一则以喜,何妨笑靥相迎。
麦克卢汉到底保守了些,媒介不只是人体的延伸,不只提升了人类的体能和感知能力,而且将会进一步提升人类的认知水平,乃至成为人类进化的推手。AIGC的演化,倒逼着我们去升级、去升维,与机器共生,去做机器不擅长的事,并与机器展开马拉松般的长时竞赛。
一个不可阻挡的趋势是:机器变得越来越智能,我们变得越来越聪明。编辑记者大部分的脚力、眼力,很快会被替代,足不出户观天下;我们相当一部分的脑力、笔力,可以让渡出来,不着一字两生花。新闻的定义需要添加新的内容,机器和人一样可以成为新闻活动的主体。当然,人永远应该是新闻活动的第一主体。新闻的边界也要重新定义,因为,新闻的内涵变窄了,泛内容的外延变宽了。人人都有麦克风,人人都是传播客,只需要更少的记者。更少意味着更好,更好意味着写遍青山人未老。
不得不说,旧的藏身之地已破,我们需要寻觅新的居所,甚至于居无定所。居者有其屋,其实也有自我设限的一面。处处有青山,才是一种更加诗意的栖居。
作者:
支庭荣 暨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党委书记、教授、博士生导师
南方传媒研究 2024年第6期 总第1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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