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客户端 黄岚
“四窗”,又称石窗,俗称四窗岩,是四明山最著名的景点,在今余姚市大岚镇花山村大俞山顶。
我知道四明山有四窗岩,但一直不知具体在哪儿。那天早上6时,与小北阿弟赶到“四窗岩”的导航点大岩下村。在山脚一小停车场,有个公交站牌,树立一个介绍“四窗岩”的宣传牌,但看不出是景点的样子。旁边是岩下水库,向南有一步道,看样子似乎是去四窗岩的路。有些不确定地进入山道,修竹森森,石径深深,一路向下,听流水潺潺,石阶向下行,一点不像是“山巅有岩洞”的样子。继续往前走了一刻钟,仍是不断往下的趋势,心中无底。此处也无人可询问。电话向友人求助,要么不知,要么不接。太早了,清晨6点多,大多还在睡梦中。无奈而返。
隔周,与友人再探四窗岩。天有些阴,已经下过雨,山道有点湿滑。不像上次走得快。让人讶异的是,这次下行到上次返回处继续向前行5分钟,就看到了“四窗岩”的牌子。就是说,上次只差一点点就能看到指示牌!在我们每次决定放弃的时候,其实离成功就只差一点点了,当然这个“一点点”,有时就像这次的5分钟,有时就像发明做实验要失败很多次,如果坚持住了,就看到希望了。
四窗岩的确是在山巅。继续上次下行一刻钟后的路程。没多久就下到底了,向左行,旁有溪流,山林幽静,白色的绣球花悄悄开放,到达一片翠竹中延伸一长登天山道时,四窗岩到了。后来才知道,从另一边的大俞村上岭攀登,也可到达。
唐代诗人刘长卿(约726-790)有诗《游四窗》,前半段如此写道:“四明山绝奇,自古说登陆。苍崖依天立,履石如房屋,玲珑开窗牖,落落明四目。箕星分南野,有斗挂檐北。日月居东西,朝昏互出没。”登陆是指濒海的仙山,晋代孙绰说,“涉海则有方丈、蓬莱,登陆则有四明、天台。”那四明山与蓬莱同属灵仙之地。宁波濒海,想必那时四明山可斜入东海。
在晋代,四明山已颇多道仙传说。在隋唐时期,成为浙东道教的一个中心,近在咫尺的丹山赤水成了道教三十六洞天之一。“苍崖依天立,履石如房屋,玲珑开窗牖,落落明四目。”则是说石窗所在的苍青色山崖依天而立,与天而齐则说明非常高,而走到这方巨石前犹如在房屋中,于是造化所至,天开四窗,玲珑明亮,如人之明目,清澈有神,四明山也由“落落明四目”而得名。
后四句“箕星分南野,有斗挂檐北。日月居东西,朝昏互出没”,则是窗中所见,箕宿星分吴越之地,斗宿挂在此石屋檐北,而日月星辰东长升西落,均在“窗”中可见。大自然的神奇在此一览无余。
至清代,李卫等修、傅王露等撰的《雍正浙江通志》等旧志曾有记载:“四明山在鄞县西南百五十里,由天台山发脉,东北涌为二百八十峰,中三十六峰,周回八百余里。绵亘鄞、奉、慈三邑,及绍兴之余姚、上虞、嵊,台之宁海诸境。上有石窗,四面玲珑,望之如牖,中通日月星宿之光,故曰‘四明’。”四明山因“四明”石窗而名,而宁波古称明州,即从“四明山”而来。到明朝,因与国国号“明”名重,改为“宁波”。
通天石梯。
如此隐秘之处的石窗,闻名唐代,需要感谢一个隐士和两个诗人。一个隐士,是指唐代隐士谢遗尘,他曾在余姚南雷筑舍隐居。两个诗人是指“皮陆”——皮日休和陆龟蒙。
唐代陆龟蒙(?-约881),字鲁望,今苏州人,是唐代的诗人、文学家、农学家。他应四明山隐士谢遗尘之请,听了他对四明山几种奇景或特产的介绍,写下九首诗,名之《四明山诗》;他的好友皮日休(838-883)随之应和,也是九首。陆龟蒙在此组诗序中作了说明,四明山“有峰最高,四穴在峰上,每天地澄霁,望之如牖户,相传谓之石窗,即四明之目也”。这就是“四窗岩”的来历说明。
有趣的是,这两人虽都没到过明州,明州却因他们的诗而出名,绝对是明州山水的代言人。谢遗尘更是值得我们感谢,他本人当时并不出名,但因他专程前往松江甫里(今江苏省苏州吴中区甪直古镇)拜访陆龟蒙(字鲁望)并请他题写四明山诗,继而也名闻于世。黄宗羲有评论如此说:“鲁望因遗尘而知有四明,后人则因鲁望而知有遗尘。”而我在读李亮伟老师的《泠泠唐音——唐诗咏宁波全解》这一本书中这两组《四明山诗》时,了解他们之间的传奇故事,深为我们家乡的山水倍感荣幸。
这组诗中就有专门写石窗的诗。陆龟蒙的《石窗》写得如临其境:
石窗何处见,万仞倚晴虚。
积霭迷青琐,残霞动绮疏。
山应列圆峤,宫便接方诸。
只有三奔客,时来教隐书。
其中一窗。
首句诗人就问,石窗在哪里可见呢,须得到“万仞”之高的晴天中可见。这一问一答,虽是虚拟,却如真的一样。此时,我在翠竹中的陡峭的“天阶”上攀登。此处正面石级有168级,陡得近似直角,往上走绝不敢向身后看,须一口气向上走。这个石级应该是现代修的,不敢想象在古代是怎么攀上这个陡岩的。攀完这段笔陡的石级后,还有一段40级的侧面台阶,这时我已经松了一口气,四窗岩就在前方,心莫名地激动起来。
其实,四窗岩就是四个小山洞,一排横列在山巅,果然是“积霭迷青琐,残霞动绮疏”。因早上的雾气还没消散,石窗朦胧,周围的竹青树绿,一片春意。诗中“残霞”说的应该是傍晚的景象,当晴天夕阳斜照时,晚霞映红,如在雕刻成空心花纹的窗户上闪现。真心佩服陆龟蒙,他就单单听谢遗尘的描述,写的诗就如我现在看到如此奇景。
我与友人到得山巅,石窗就在上方,即便现在也不容易攀爬,更不用说古代这些诗人隐士扪萝而上,如何绕过重重山峦来到此“落落四目”之处。我手脚并用爬上石洞,全洞有三块石分成四室,第一个最大,人可直立,第二洞尚可,后两洞越来越小,最里面一个,则要倾身而入,不可直立。洞内清凉可鉴,若说修行,是绝佳之处。这一串洞穴若雕刻在巨石的窗户,晨㬢东至,晚霞西入,日光月光星光依次而过,赋予四明山之灵气,今两次探访终得一见,实是三生有幸矣。
作者简介:黄挺女,笔名黄岚,浙江慈溪人,法学硕士,全国公安文联会员,中国纪实文学研究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浙江省天文学会会员。著有《黄岚诗钞》《诗心游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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