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潮|谛听新年的脚步声

潮新闻客户端 王石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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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代,穷苦人家过年又叫“过年关”。胡适在《我的母亲》一文中曾有这样的描写:每年除夕,家中总有一大群讨债的,每人一盏灯笼,坐在大厅上不肯去。时过半夜,母亲请来邻舍本家,每个债主开发一点钱,好说歹说,才一个个提着灯笼走了,大哥这才从后门闪进来。读了让人心酸。

少年时的我,天天盼望着过年。过年好啊,有豆腐拌油圆、大蒜炒猪肉吃,有新鞋子、新袜子、新衣服穿,能不激动?我家境况比胡适生活的时代要好,但相比于今天,还是很拮据。1962年隆冬的一个夜晚,父亲上山砍柴还没回来,而母亲临产在即,就叫起14岁的大哥去隔壁请接生婆。大门一开,一股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冻得大哥直打哆嗦。外面黑乎乎的,只有一线月牙儿挂在门前橘树上。当大哥在老黄狗的陪伴下,将接生婆接到家时,我已经迫不及待地离开了母体,降生了。

父亲第二天凌晨才回到家,头上、衣服上都是茅草,说是为逃避看山人的追赶,躲在一户山民的稻草垛中过了一夜。看到新生儿,父亲悲喜交加;看看米瓮,空空如也,只好腆着脸,去邻居家借了两升米,煮了一锅粥——是早饭,也是中饭。父亲活到了85岁,他常常说自己是幸运的,活到了吃穿不愁的幸福年代。走过冬天,才感觉春天的温暖;经历了人世的沧桑,才格外珍惜眼前生活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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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图。视觉中国。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我没有出过远门,却多次缺席年夜饭。年龄上了二十七八,回家的脚步变得越来越沉重,常常编织各种借口,逃避父母亲对自己婚事的关心。父亲曾多次追到单位,把我“捉”回家。当时是尴尬,后来是后悔,现在是泪水。

也有人大年夜有家不能留的。我认识江山运输公司一个机修工周师傅,不管刮风下雨还是烈日炎炎,不管是上班时间还是在家休息,一接到求助电话,就直奔事发现场,抢修事故车辆。2012年大年夜,就是在遂昌山间公路度过的。等汽车修好,发现黑蒙蒙的大山间,只有满身油腻、满头汗水的他和如释重负、连声道谢的车主两个人。后来,他写了一篇文章《今夜星光灿烂》,记述这个特别的大年夜。

我还认识妇幼保健院一位叫周雪芬的妇产科医生,她的许多节假日是在产房度过的。她曾经在大年三十接生过一对双胞胎。两个孩子出生时间虽然只差了几分钟,但一个在年前,一个在年后。于是,孩子的父母亲就给大的取名“大年”,小的取名“春天”。如今一个是村里种粮大户,一个是我的同事——中学地理老师。

我有一个学生,大一时报名参军,如今在冰天雪地的西藏中印边境站岗放哨。新年意味着幸福、快乐、和平,也意味着一些最可敬可爱的人为此劳动、奋斗和默默奉献,甚至牺牲生命。

处处夜歌销腊酒,家家高烛候春风。诗人说,要在无情的世界里深情地活着。珍惜每一寸时光,珍视每一段亲情、友情和爱情,把生命中的每一天都活成新年,则是可以做到能够做到的。

离农历新年没有几天了,我放下笔,谛听新年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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