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益为本和市场导向如何平衡?——探索农村养老社会组织发展的可行路径

探索农村养老社会组织发展的可行路径

赵晓峰 敖淑凤

一、研究缘起

对于永联村社会组织的考察,其起源可追溯至我们研究团队对永联村持续而深入的关注与研究。起初,我们的研究聚焦于“超级村庄”概念,通过对永联村经济、社会、文化等多维度的综合分析,揭示出其在快速城镇化进程中的独特发展路径与成功经验。永联村以其强大的集体经济、高效的社区治理以及和谐的居民关系,成为中国农村现代化进程中的一个典型样本。这一研究不仅加深了我们对中国农村社会发展规律的理解,也为后续研究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随着研究的深入,我们逐渐意识到,社区治理共同体作为新时代社区治理的重要模式,在永联村的发展中同样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通过对永联村社区治理共同体的细致考察,我们发现,其通过构建多元化的参与平台、强化居民自治意识、推动公共服务均等化等措施,有效提升了社区治理效能与居民幸福感。这一发现进一步激发了我们探究永联村社会组织发展动力与机制的兴趣。

图片图1 永联风貌

作为社区治理共同体的重要组成部分,社会组织在永联村的发展中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它们不仅承担着提供公共服务、促进居民交流、维护社会稳定等职能,还成为连接政府与居民、推动社区创新发展的桥梁与纽带。对永联村社会组织的研究,不仅是对前期研究成果的深化与拓展,更是对新时代下中国农村社会组织发展路径的一次积极探索。

二、思路历程

永联村孵化了7家社会组织,2023年暑假期间,我们在对永联村内生社会组织展开专题调研的过程中,发现其中大部分社会组织聚焦村庄内部服务或是小范围承接周边村社区的社会服务。而其中一家养老社会组织(以下简称H机构)的服务不仅覆盖了所处镇12个村社区的为老服务工作,且面临制度结构、同业竞争和精细化需求的养老服务市场环境,依然保持着自身的服务领域和良好的发展态势,在全市形成了60多个养老服务点位(社会化运营阵地)、承接了四个镇区的居家上门服务、运营了一家养老院,实现了“村-镇-市”的服务范围拓展,并在专业服务的不断积累中形成了“社区-居家-机构”闭环养老的服务模式。这引起了我们的关注和研究兴趣。在更广阔的社会服务领域,逐渐走出乡村的社会组织如何能与资源基础强大的市场企业进行竞争?

图片图2 H机构社区养老点位场景

通过进一步考察我们发现,H机构面对养老服务市场环境对社会组织生存空间的挤压与外生资源不足的问题,主动减少了对政府资源的依赖,积极对接养老服务市场,对已有资源进行整合调配,以既有资源拼凑社会组织发展空间。在这一阶段,资源拼凑理论进入我们的研究视野。关于资源对于组织发展机会作用的研究,既往研究主要集中在资源型理论和资源依赖理论方面,较多关注竞争者难以获得的独特异构资源。然而,这种观点忽略了组织与自身关系网络间的互动,也未能对组织的自主性能力与调节依赖性实践做出解释。资源拼凑理论关注组织利用可用资源来识别机会、解决问题的快速行动,提出了一种不同的资源环境分析范式,为我们的研究提供了一个良好的分析视角。

对社会组织资源拼凑策略展开分析和论证的过程中,H机构资源调动、资源转化和资源重组等一系列资源拼凑策略,都不约而同地体现出一种趋市场化的运作逻辑。这又衍生出本研究讨论的另外一个重要议题:在社会组织转型发展的过程中,公益为本和市场导向如何平衡?趋市场化和去公益化的运作是否具有“合法性”?

三、主要创见

1. 资源拼凑理论在社会组织行为中的应用与解释

本研究将资源拼凑的概念从创业初期的企业延伸至社会组织的行为解释中,并指出社会组织在资源积累到一定阶段时,会选择性地运用拼凑策略来应对薄弱的制度环境和市场挤压。这种拼凑行为不仅帮助社会组织突破资源限制,还促进了其在服务市场中的转型与发展。此外,资源拼凑理论特别适用于社会组织的跨边界发展行为,通过对手头资源的重组与创新,为社会组织创造了一种组织弹性,使其能在不确定的制度环境中灵活发展。这一观点揭示了资源拼凑在社会组织发展中的独特作用和价值,为理解社会组织的行为提供了新的视角。

2. 社会组织市场化运作的短期与长期影响及其合法性

本研究深入分析了社会组织在资源拼凑过程中市场化运作的短期与长期影响。从短期看,市场化运作逻辑为社会组织带来了积极影响,如发现新的市场业务方向、开拓发展空间等。然而,从长期看,社会组织在尝试探索市场新的发展模式与维持专业性发展之间面临拉锯,市场化运作加剧了社会组织自身发展的不确定性与不稳定性,并引发了合法性的质疑。因此,需要辩证看待社会组织趋市场化与去公益化运作的策略行动。需要特别指出的是,社会组织的市场化运作并非牺牲公益使命的行业道德问题,而是对制度环境做出回应的一种中立战略,是一种为了发展而争取资源的组织策略。同时,社会组织在市场化过程中并未盲目追逐市场资源,而是不断调整发展方向,从而在资源限制性环境中开创了自下而上的权力基础。实际上,社会组织市场化运作的长期合法性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国家养老服务供给策略的影响,文章对这一观点进行了深入探讨,为理解社会组织的市场化运作行为提供了更为全面的视角。

图片图3 H机构承接运营的养老院场景

四、现实反思

社会组织在发展过程中,资源拼凑作为一种策略,往往要求其具备一定的发展基础。以H机构为例,其内生于经济发达、治理理念超前的永联村,拥有远超其他农村社会组织的资源条件,这为H机构提供了独特的发展机遇。然而,这种特殊性也限制了研究结果的普遍适用性,提示我们不能简单地将H机构的发展经验套用到所有社会组织上。

尽管如此,H机构的发展历程仍为我们提供了宝贵的启示。对于已具备一定资源基础和运营成熟度的社会组织而言,面对市场挤压,它们可以通过跨边界的组织行动、混合组织结构以及创办社会企业等新路径,融合市场逻辑与社会逻辑,在服务过程中凸显社会价值,从而解决公益性目标与市场化手段的冲突。

对于资源基础尚不足的社会组织而言,其发展之路则更为艰难。它们需要在耦合行政逻辑、争取相关资源以保证生存空间的基础上,逐步积累市场合作伙伴,提升自身专业能力,为未来的发展空间拓展奠定基础。这一过程需要社会组织保持耐心和定力,不断进行自我优化和提升。

同时,无论社会组织处于何种发展阶段,都需要积极回应利益相关者对“合法性”的质疑。这要求社会组织保持行为公开透明,建立和优化自我监督机制,以赢得社会的信任和认可。政府也应在引导和约束社会组织的同时,保持开放和包容的态度,为社会组织拓展自主空间提供必要的支持和保障。

社会组织的发展是一个复杂而漫长的过程,需要社会组织根据自身条件和外部环境,灵活选择发展策略,不断提升自身能力和价值。同时,政府和社会各界也应给予社会组织更多的关注和支持,共同推动社会组织在养老服务等领域发挥更大的作用。我们研究团队后续也将持续关注社会组织,对社会组织主体性、社会组织参与农村养老等议题做进一步探索。

作者单位:西北农林科技大学人文社会发展学院

原文信息:赵晓峰、敖淑凤,2024,《趋市场化与去公益化:农村养老服务社会组织的资源拼凑策略》,《社会发展研究》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