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新干线·散文」张俊选|絮语——于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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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语——于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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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个题目,也颇费心事。悼念、怀念、回忆、追忆之类,好像你真的走了,不忍用。万一你真还在那座楼上,发过去看见了,你还不一通电话打过来,我可该做如何解释。再说了,快过年了,悲悲凄凄的,影响大家心情;你在时都从不给别人添堵,你走了,肯定想给认识和不认识的人留个好印象。就絮叨一会吧,我们之间不惯于用“您”的,可如今,你上了天国,显然高了一个等级。就是你不怪,天国一定规矩森严,不要给您惹麻烦吧。我可能会混用,莫怪,我向来马虎之人,字词哪有那麽讲究。赫连,你真能听到吗?你真的听不到了吗?你说,要文字版,语音版,还是烧给您?……或许是真的什么也不行了,人生悲哀莫过于此啊!
那么,“您”只能去指代别人了。指我们亲爱的同事、亲人和朋友。当然,也指原来不认识,您这次无声无息又轰轰烈烈之后惊到的人们。你们听我唠唠吧。
元月十三日晚,我把手机放到里屋充电,第二天要到新城初中监考,我想看一下天气预报,好久没打开电视了,一看还放不下,又转到3台看了一会儿电视剧,才想起找手机,一看,车民打来五个未接电话,文波也打来两个,我赶快回过去,车民说“出大事了,赫连不在了。”我真没听懂,怎么可能?!只听文波说,“你赶快出来,在国泰门口等你,去赫连家。”我拉起衣服立马冲了出去,到了他家,已聚了不少人,周博校长和几个领导都在门口。我冲了进去,见你躺在一张白布床上,你弟弟小伟和家人正在给你穿肥厚的棉裤,上身赤着,右胳膊还跟平时一样屈在胸前,脸上盖着一块方手帕,我掀了手帕,见你脸色铁青,嘴巴有些变形,叫你,叫你,真不答应了,两股泪夺眶而出,摸摸你的脸似乎还有些体温。接着给你穿大衣,肥大又没有型的衣服穿上去,你一定很不自然,你平时穿着是很得体也很有个性的,然而此刻,不但什么意见也不能发表了,竟然要别人给你穿。
学校同事告诉我,赫连老师是倒在课堂上的,晚上620 ,他去上第一节自习,中途巡课的老师发现他伏在讲台上,已站不起来,赶紧叫来校领导和几位同事,把他送往医院,但终因抢救无效……
后面惯用词都知道,但别人都是享年七八十,八九十,而你却只弄了五十九,不及格,老师最痛恨的数字,和你的工资一样,汗于见人。别人还会说到医院看望的有谁谁谁,而你只能说,听闻后万分震惊的是所有认识你的人,没能赶来见你最后一面的有谁谁谁,直到现在还不相信的有谁谁谁……正如你的老伙计凯生为你撰写的挽联所写:
如雷如电驾鹤去
若雨若风入梦来
最后一次去楼上找你,是元月8号星期三早上,你正和几个历史老师讨论练习册上的问题,我见他们七年级历史课本封面上是“何尊”,就聊了起来,我原来只是模糊知道一些,总书记新年贺词中提到了它,说“中国”二字镌刻在“何尊”底部,更镌刻在每个中华儿女心里。”我才认真查了查,何尊底部的铭文里有“宅兹中国”四字,是中国一词的最早出处。没想到你对此也知道的头头是道,何尊的出土过程是怎样的,陕西宝鸡那户农民怎么发现它,又怎么样辗转卖掉,被博物馆人“捡”回,……,几个老师也都听得津津有味,问你怎么知道的,你随便说了句,在历史书封面上,就了解了一下。
没大一会儿,你该上第二节课了,聊天结束。本来办公室就是忙碌沸鼎的地方,夹入聊天不太适宜,况还有违规之嫌。只好看着你端着书和一摞子卷子走出去。出门一瞬间,我看到你身体有些佝偻,步履也不再轻快,登时觉得有些心疼。
赫连年轻时可是翩翩公子,师范那会儿不到二十,只是觉得你挺高的,记得我俩有同样的一件绒衣,前开口,枣红色,有细碎的白点,我那是与别人换来的,你的我没问过你,整个学校就我俩有,我觉得挺奇的。94年我调到实验初中,我们就在一起工作了,同一个年级,都带语文。除了上课各进各教室,其他时候可以说是形影不离。那是你长发及肩,身材魁梧,目光炯炯,戴个双层眼镜,很是帅气。赫连家族,本来就是匈奴后裔;你亲弟兄仨我都见过,你也是最帅的。你也这么觉得吧。
那时教育上兴起“说课评课”活动,咱俩合作被学校选中,也被县里选中去参加地区比赛。我们选的是《核舟记》,一篇文言文,我说你评,文章讲的是把桃核刻成小舟,小舟上有人物,文字,是北宋文学家苏东坡和黄鲁直、佛印的故事,舟两边还有轩窗和文字“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清风徐来,水波不兴”。这么复杂的内容,不好说清楚,你想了想,说能画出来,我们弄来一张白报纸,商量了一番,就画了起来,你画我看,弄了大半夜。你还真行,细腻又准确,特别是苏轼峩冠而多髯的形象跃然纸上。我很满意,当时应该地夸你几句的,不知道夸了没。我俩就带着你的杰作“走南闯北”,后来在运城获了一等奖,回到垣曲县又四处受邀做展示。引来不少赞誉和掌声。当时咱俩还真是意气风发,有了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感觉。
你打师范起就爱好读书。经常手不释卷,通宵达旦。而且过目不忘,融会贯通。我记得你给我说过很多书目,介绍里面的内容,有些是经你引荐后我才去读的,像《白鹿原》、《活着》、《易经》、《万历十五年》等。咱俩相互推荐书目,电影,电视剧,书法作品,音乐,好听的歌曲和优秀纪录片等就一直没断过,已有三十年历史。就此,您把她打住了。
你对学生的好,我是见识过的。从不用大声训斥,讲课也是和风细雨。有一次早晨我去你家,你在电脑上用红颜色在打字,问你,你说是学生作文,班里很多孩子爱写作文,把这些作文修改一下,再打出来,给学生讲讲,装订成册,学生就能更喜欢了。我问:你弄了一夜?你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眼睛里布满血丝,回了四个字:“急着用哩“。那时你在垣曲初中教语文,我在教研室工作了,他还教着语文,那是零几年了吧,好像是有电脑没网络。记不清了,反正你就整夜整夜不休息忙这些事。只要是心之所想 ,兴之所至,就像老工匠一样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那时到底怎么做的?为什么这么做?只有问你了,可惜,你已无语。即使活着,也不会细说这些,也没人去问,我会问吗?也不会。但确有其事,我发誓不捏造!
前天哀思会前,有人说你不是党员,村上不能开追悼会我就一阵心酸。是的,你生前咱们讨论过入党的事,你说,心里装着吧,太热闹了,怎么凑?
现在你走了我要说,而且大声的说,让世人知道,你是党的好孩子,你只是没像有些人,像那些伙夫或练家子,大声吆喝着把手臂举得高高,巧舌如簧、健步如飞。你只顾做事,偶尔也把小手举在胸前,我们的母亲没有看见,没看见她这个优秀的孩子!
赫连,2024年第一场雪快到年底还没有下,您的大作《推背图》却火遍了垣曲县,当然尊你意愿,全部零价出售。我不知道你的知音有几个,我敢肯定看懂的看不懂的都会惊叹两个字“天书”!
我知道这本书的来历,在那个世界一片洁白的冬夜里,你在运城北城初中的小屋里双膝盖个小毯子,旁边放个电暖气,小方桌上的烟灰缸里,烟蒂们挤成了一座小塔,……
谁都有年轻气盛的时候,你尤其心气高,想闯荡,想只身走天涯。加之那时家庭不顺;跟学校领导也闹了不愉快,干脆一走了之,背了把吉他,揣了付象棋去北京了。你走时没告诉我,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有信息回来。两年多,你回来了,给我带了个打火机玩意儿。长安白居不易啊,据你村伙计元生说,你干半天活,就去路边或公园下棋,一下起棋来拽都拽不动,天不黑不走,天黑了还不走。说起下象棋,我是领教过的,不是说水平,水平你比我高一截。说入迷程度吧。街上哪里有象棋摊,那里有高手,心里都一清二楚。有一回我俩去街上转,就径直走到历山路“螺丝大全”门口,你先是看了一会,着急了也支招,就有人让贤,你坐上去,快的时候如吼雷闪电,慢下来时就是冰河塞川,这时,就要等待一个漫长的冬季了,不知你要算多少个来回,才猛然间冰河炸裂、惊涛拍岸、柳暗花明、百川归海。几盘下来天就黑了,你猛一抬头诧异的问我:“你咋在这?”“我不是还一根一根给你递烟吗?”你哦一声,如梦方醒,才不好意思地笑了。有这回事吧?
你在“玩”的方面,从不走低端路线,从来是高起高打,高处着眼,高处落笔。象棋方面,开始就研究十大古谱,今年暑假期间又学完了什么二十多集大师级视频课程,每集都是好几个小时,毎至疑惑处,就摆开棋盘反复推演,不分昼夜。
有段时间我较迷于草书,十七贴、书谱等,经常向你吹嘘书法之奥,写了作品就拍给你看,记得我用草书写过一首诗:
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
只可自怡悦,不可持寄君。
我不记得谁写的了,就落款古诗一首。你看了看说写的不错,这是南北朝陶弘景写的。不佩服你真不行啊。你天分极高,钢笔字底子又好,只要动了心,一拿笔就直追魏晋,王献之《玉版十三行》、《曹全碑》、钟绍京《灵飞经》等,都是楷隶之极品,你都精准临摹,两年多时间,已有相当的水准,去过你家的人,能在他的桌案下看到你的临作,件件堪称精品。那年我和登峰去你家,看见这些作品,都赞叹不已。据说《灵飞经》是道教仙经,非修行至一定程度者不可染指,你也能临得惟妙惟肖,气韵生动。
当然,咱俩审美取向并不趋同,你更偏爱隶书和楷书,一笔一划,从不出格,极其安静;我更喜欢行草书,笔画连绵,从不守格,连绵奔放。相许就是这种“和而不同”成就了彼此学习,相互欣赏。无奈的是,你走了。
说一件最近的事吧。那天下午不知这怎么你有空,我两坐在菁华广场的台阶上,就谈起了歌曲,我给你推荐了于毅唱的《牧歌》,和韩磊的《天边》,你都说不知道,可见你忙成什么样子,你要是有闲暇,这些是溜不过你的眼睛的。手机放开,你果然说好听。我俩听了好多遍,尤其韩磊中间那三句华彩长调,婉转悠扬又气势恢宏,我很想学会,本来是在QQ音乐里听,你建议用微信录下来,我们就用两个手机对着,反复实验怎样录出来的效果好,不知不觉就天黑了。那几句歌我已经学会了,老想着啥时候唱一下给你听,让你检验检验,可惜没机会了,永远。你还说等咋们都退休了组建一个乐队,我唱,你弹吉他,也没影了,今生你第一次爽约,爽得干脆!
刀郎最近火了,我唱《罗刹海市》给你听过,你说你更喜欢《序曲》:
九州山歌何廖哉
一曲九野声慷慨
犹记世人多悲苦
清早出门暮不归
……
你不该让我如此无奈,更不该让你的亲人如此惊骇。文子回来了,你的心肝宝贝,凄风苦雨、千里奔赴,她准备了一百种、一万种孝敬您的办法和言语,却只能在冷冷的冰棺前泪雨婆娑。你忍心吗?还有你的妻子,从我介绍你们认识,到现在过成了老伴,一声“小隽,回家吧,我给你做好吃的”便牵手走在三八路那道小坡上,如今她只能抱着过年给你买的新衣向隅独泣了。
罗振宇在跨年演讲中说,人生要能找到几个自变量,自己控制,自己说了算。当年苏轼找到了,所以贬黄州,就大江东去,贬惠州,就吃荔枝,贬儋州,就拾牛粪,做东坡肉。……你也找到了,婚姻有坎,就写书,写书就来个砖头厚的,书尘封了,就下棋,下就下得佼佼于四方,工资箍在了十二级 ,潇洒一笑,回家照样写字唱歌。生命活得如此圆融而通透!
昨天我听一个专家说他的人生六字真言是:活得长,死得快。你至少做到了后一条。其实细想想,长就比短好吗?不一定。像你,带着天选的使命而来,又应天庭的召唤而去。人生大戏还在演,台下观众还在看,你突然不演啦,化作一道光“唰——”冲天而去,台下童稚一片惊呼,铁杆戏迷一阵扼腕。继而山呼海啸般赞叹你飞天的那道祥光!
你不会等七老八十了,台下观众都走光了,你还在那哼哼呀呀,那太没意思了。说不演吧,烂脚本还在手里,扔又扔不掉,还不急煞人也。
还有像我,现在正苦哈哈泪汪汪的给你找词写文章,要不,你过一段等我躺在那儿了就回来,也给我操个刀?捉个笔?
你现在反正彻底清闲了,你肯定一时不习惯。我录几幅给你写的挽联,你给润润色,略做消遣:
满腹经纶育英才,
舜乡教育逝名师 ——移民初中全体师生敬挽
昨还笑今已去泪我双目
同学情老乡谊兄弟连心——同学文波敬挽
仁在心学在腹气自华丽
教满园艺满身名扬舜天——挚友李车民敬挽
翩若游龙杳然去
惊煞亳水咽无声 ——同学 张俊选 敬挽
痛斥阎王不长眼
唤我隽逸好兄长——书友 米增勇 敬挽
教坛堪比老黄牛
人间再无晋垣杰——卧剥莲蓬 敬挽
如雷如电驾鹤去
若雨若风如梦来——垣曲县棋类协会凯生
马克思说,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人要是一棵树,所有的亲人朋友同学同事等,就是你树上的枝枝叶叶。你走了,我这棵树就折了一枝,向阳的最美丽的那一枝。
我该怎样舔血疗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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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杨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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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俊选,移民初中教师,中学高级语文教师,山西省优秀教研员,国家三级心理咨询师。爱好围棋书法和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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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刊主编:谭文峰

总 策 划:周   博

平台策划:高亚东

小说编审:张   辉

散文编审:杨志强 

诗歌编审:姚   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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