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知青卢振华:用音乐点燃航天激情

卢振华,1953年出生在北京,1972年来到西安,今年已经72岁。

作为西安航天六院的退休职工,在他心中,火箭的轰鸣与音乐的旋律从来没有冲突,他用音符编织梦想,用旋律诉说人生,退休后自号“半闲堂主”。

卢振华的人生,像一支交响乐,曲折跌宕却充满韧性。他的故事,没有惊心动魄的大事件,却折射出一代普通人随时代而行、在平凡中追梦的光辉。

北京航天大院长大的“航天二代”

1953年6月14日,卢振华出生于北京的航天大院内,他是家中的第一个孩子。父亲在七机部(第七机械工业部)潜心从事火箭发动机的研究;母亲则在北京国棉三厂默默奉献,肩负起家庭的日常重担。

“父亲常常和我谈论航天,他说那关乎国家的未来。虽然当时我听得不太明白,但总觉得他是那么伟大。”卢振华回忆道,父亲的言语与身影深深地印刻在了他心里。

卢振华的音乐启蒙源于北京的大院生活。13岁时,偶然接触到竹笛,“后来又学了二胡、手风琴、小提琴,掌握了十几种乐器。”卢振华笑着说,“每种乐器都有独特的声音和个性,我喜欢研究它们。”

虽然是兴趣使然,但从小对乐器的钻研为卢振华后来的音乐创作打下了扎实基础。他不仅精通乐器演奏,还逐渐摸索出作曲和配器的技巧。“乐器的音色、表现力、演奏技巧,这些都要很清楚。只有了解得足够深,才能写出让人满意的曲子。”他说。

内蒙古风沙中割芦苇的知青

1969年,正值激情燃烧的岁月,16岁的卢振华刚刚初中毕业。他响应“上山下乡”号召,前去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当知青。

“内蒙古的风沙很大,冬天零下几十度,晚上冻得睡不着觉。”卢振华说,那时候的生活尽管艰难,却也充满了理想和信念。

卢振华说,在到达乌梁素海后的第一个月,他们被分配到湖中的一个小岛——南龙台,去收割芦苇。这个小岛上只有几间破旧的土房,连门窗都没有,几十名初来乍到的知青就这样住了下来。

乌梁素海的冬天,知青们割芦苇、拉冰车的生活十分艰苦。气温常常低至零下二三十度,芦苇被冰雪覆盖,劳动工具从镰刀换成了冰铲。

“早晨四点起床,带着两个馒头走三四十里的路去割芦苇。到了中午,冻得像石头一样硬的馒头只能搭配冰块吃。”卢振华描述,“拉芦苇回来的路上,有时冰车掉进冰窟窿,大家会毫不犹豫地跳进冰水里把车拉上来。”

每到雨季,乌梁素海周边的堤坝经常有溃口的危险,一旦发生险情,连队就会吹哨集合,知青们连夜赶赴现场,用身体和沙袋筑起人墙。“大家都是争先恐后地跳进水里,没有一个人退缩,那种集体精神支撑着我们完成一次又一次的抢险任务。”

知青生活充满艰辛,卢振华认为这段岁月铸就了他们一代人的坚韧品质。他感慨地说:“这些经历是如今年轻人难以想象的,这塑造了我们的精神面貌,也教会我们在困境中团结和奋斗。”

一首二胡曲带哭整个知青队伍

“我们这些十几岁的孩子刚离开家,面对恶劣的环境和繁重的劳动,想家是不可避免的。”卢振华说,“有一天,北京知青唐元山从连队带回了一把二胡。晚饭后,在大家的请求下,我拉了一首《江河水》。这首曲子讲述的是黄河岸边一位妇女对亡夫的深切思念,旋律凄婉动人。”

那天晚上,整个小岛上的五十多名知青围坐在一起,静静聆听这首饱含深情的曲子,思乡的情感被触动,“大家哭成一片,那种孤独和情感的宣泄,通过音乐达到了共鸣。”卢振华回忆道。

卢振华用一曲《江河水》带哭大家的事儿很快传了出去,他的音乐才华因此被发现。在连队待了半年后,他被调入文艺队,正式踏上了文艺创作之路。

在文艺队,卢振华不仅参与了歌舞演出的作曲配乐,还参与了京剧《智取威虎山》的配乐编排。“那时,我有幸向内蒙古歌舞团的作曲指挥魏家任和大提琴手苏茂盛请教学作曲和大提琴。我接触到了更加专业的音乐领域,并且参与了许多作品的创作与演出,积累了丰富的创作经验。”

说起自己创作的第一首曲子,卢振华表示已记不太清了。“那时候,内蒙古建设兵团的乐队水平很高。每当我写了曲子,乐队会立刻抄谱,基本上两三遍就能完成。”他感慨地说:“那些年我真的收获颇丰。”

“那时候年轻,干劲十足。有时候最快一首曲子十五分钟就能完成,一气呵成,最后一个音符都不需要修改。”他说,当时的创作激情和动力让他能够迅速产出精致的作品。至于作曲风格,卢振华并没有明确表示偏向哪一方面,但他认为最重要的还是对音乐的热爱与理解。“我主要是喜欢,喜欢就去做,创作自然就会产生。”

秦岭深处毛遂自荐的猪倌

20世纪60年代末,响应国家“三线建设”的号召,卢振华的父亲从北京来到陕西凤县,扎根秦岭深处的航天研究单位。

1972年,在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待了近四年后,卢振华决定跟随父亲的脚步,从内蒙古辗转至秦岭山区。来到凤县后,他本想跟随父亲的脚步进入航天系统。然而,因国家政策调整,三年内停止招工,他的计划戛然而止。

失落之际,卢振华被分配到凤县河口大队,再次成为一名知青,条件艰苦得让人难以想象。然而,他很快收拾好心情,扛起锄头,和村民们一起劳作,种地、担水、割草,日复一日。

下乡没多久,卢振华接下了一份没人愿意做的差事——喂猪。当时,原有的饲养员因年老和身体不好回家,猪圈里的五头猪成了无人愿意接手的烫手山芋。“谁愿意天天围着猪圈转?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人愿意站出来。”

这时,卢振华毛遂自荐。这一决定背后,不只是简单的责任心。卢振华坦言,他还有自己的小算盘:“下乡劳动太苦了,每天挥着锄头挖地,手都僵硬得拉不动琴弦。我想着喂猪或许能有更多空闲时间,每天还能抽时间练琴。”

然而,喂猪并没有他想的那么轻松。给猪喂饲料、打扫猪圈,还得千方百计去找猪草。为了节省时间,他学着村民爬上漆树摘漆树叶,“漆树割了手很痒,因为漆树过敏,眼睛肿成一条缝,但猪草总是缺,只能忍着再去割。我先后过敏肿了三次,但每次恢复后,依然爬树。那时候年轻,觉得困难算不了什么,能把事情干好,比什么都值得。”这种坚持,令大队的人对他刮目相看。

在卢振华的照料下,猪圈逐渐“繁荣”起来,等他离开凤县时,猪圈里已有22头猪。卢振华养猪的事迹还被县广播站报道,广播标题是《越是艰险越向前》。讲述养猪这段经历时,卢振华语气中带着些许骄傲。

凤县农村小学里的“全科老师”

喂猪一年后,卢振华又被安排当民办教师。农村学校人手不足,一个学校只有两名老师,卢振华负责一至三年级全科教学,另一位老师负责四五六年级。他的工作不仅仅是教授算术和语文,还得教音乐、美术、体育,甚至担任校工,打扫教室、修补课桌。

晚上,卢振华借着煤油灯备课,白天他用歌声和故事点亮了孩子们的求知欲。“那些孩子叫我‘卢老师’,这让我觉得自己肩上有责任。”他说。

卢振华回忆起课堂上的一幕幕,依然满怀感慨:“三个年级的孩子是一起上课的,一年级的孩子刚识字,我一边教他们写字,一边让二年级的做练习题,腾出时间再去给三年级讲解。教室里闹哄哄的,但看着孩子们一天天进步,觉得特别有成就感。虽然条件差,但孩子们的纯真让我很感动。”

在艰苦的环境中,卢振华总是想方设法让孩子们感受到课堂的乐趣。他教他们唱歌、画画,还为孩子们打开了艺术的窗户。“孩子们从没见过琴,但他们眼里充满好奇,那种纯真的目光让我觉得,一切都值得。”

回忆起凤县的那段岁月,卢振华感叹道:“那是人生中最难忘的经历。人这一生,总要为社会做点什么。我很庆幸,那段时间让我懂得了什么是坚韧,什么是责任。”

航天六院工会的文艺骨干

上个世纪70年代末,卢振华结束了凤县知青生活,几经辗转,进入了航天六院十一所的水利实验室。在这里,他开始了新的研究工作,但他的音乐才能从未被埋没。实验室的工作结束后,他常常主动参与单位的文化活动,用音乐为大家表演。

1983年,航天六院十一所成立了工会,这为卢振华的音乐才华提供了全新的舞台,他被调入工会后,迅速投入到组织文化活动的工作中,成为该所文化建设的重要推动者。他创作了多种文艺节目,还积极组织合唱比赛和策划联欢晚会,不仅丰富了单位的精神文化生活,也为这个以技术为主的环境注入了艺术的活力。

多年来,卢振华凭借自学钻研了和声学、作曲法等音乐理论。1992年,年近四十的他到西安音乐学院进修学习,最终获得了作曲专业的大专文凭,这段深造经历为他日后的音乐创作注入了更加扎实的理论基础。

在工会的几十年里,卢振华创作了无数节目,既有歌唱航天精神的合唱作品,也有充满乡土情怀的独唱歌曲。他还担任合唱团指挥,带领大家在节日庆典和重大活动中表演,成为舞台背后最忙碌的人,为单位赢得了许多荣誉。

卢振华多次组织十一所和航天六院的大型晚会,从策划到导演,从音乐创作到演出编排,他用音乐与舞台为同事们带来一场场视听盛宴,同时也用艺术讲述航天精神。在他看来,文艺活动不仅是职工放松的方式,更是弘扬航天文化的重要途径。

在航天科技集团总公司庆祝中国航天事业创建50周年的大型晚会中,卢振华更是用自己的作品点燃了整场活动的激情。他创作的男声四重唱《中国航天方队》,气势磅礴,展现了航天人的昂扬斗志;合唱《辉煌五十年》更成为整台晚会的主题曲,旋律深情,歌词激励人心,让观众感受到中国航天事业50年来的不凡历程。

“音乐是一种语言,它可以让我们在艰难中找到力量,也可以让我们在光辉中学会珍惜。”卢振华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够激励更多人,用信念与拼搏,共同推动中国航天事业迈向更远的星辰大海。

组乐队养蝈蝈的“半闲堂主”

2011年,卢振华正式退休,他自号“半闲堂主”,作曲作词了一首《半闲堂主自漫像》,以诗意的方式表达自己的生活状态和心态。他总结道:“年岁渐长后,看透了许多事情,心态更加从容,学会放下。无论生活中的喜与忧,我都希望能够坦然面对,尽享其中的滋味。”

第一段歌词写道:“半间陋室半闲暇,半桌鸣蛩半壶茶,半枝秃笔半张琴,半是聋来半是瞎。”卢振华解释:“这表达了我当前的生活状态。‘陋室’代表不追求奢华,‘闲暇’是对生活节奏的调整;桌上的鸣蛩和茶壶,象征在平凡中享受自然与宁静;‘秃笔与琴’是我的生活工具,也反映我的身心状态。‘半是聋来半是瞎’则是对生活的宽容与释然,面对世界的喧嚣,我已不再强求听得见、看得清,而是乐于接受生活本来的模样。”

第二段歌词写道:“半忧半喜半机缘,半清半浊半心安,半人半我半自在,半醒半醉半神仙。”卢振华解释:“这表达了我的生活态度。生活不可能完美,我选择包容一切,命运中有顺境与逆境,但每段经历都让我更坚韧成熟。‘半清半浊半心安’反映我对纷繁世界的理解,学会在混乱中找到宁静。‘半人半我半自在’意味着我在社会中扮演角色,但始终保持独立与自由。‘半醒半醉半神仙’则是我享受生活,既不沉溺于世俗压力,也不脱离责任。”

“退休后的生活有了更多的时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音乐便是其中之一。”卢振华说,他还组建了一支乐队,几乎所有成员都是热爱音乐的老年人,没有固定的演出,纯粹是为了享受音乐的乐趣。

这几年,卢振华接受了不少来自外界的邀请,创作一些作品,多家媒体都曾播放过他的作品。这些作品有为国庆创作的歌曲,也有为个人艺术展览或舞台剧量身定制的配乐。他对每一首作品倾注了极大的心血,不过,他更喜欢将音乐作为一种自我表达的方式,而非让它成为生计的工具。

谈到最满意的作品时,卢振华表示,自己一生创作了几百首作品,公开发表的就有二三百首。他从来不觉得有一首作品能被称作自己最满意的作品,所有的曲子对他来说,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都是用心去创作的。

卢振华的退休生活并不仅仅局限于音乐创作,书法、绘画、茶道、养蝈蝈……他像是一个永不满足的探索者。他的画作并不专业,但却充满了对自然的深刻观察;他不精通茶艺,但却懂得如何在品茶中获得内心平静;每当端起茶杯,抚摸着那只老瓷杯时,仿佛世界的一切喧嚣都远离了他,剩下的,只有那一口茶的清香。

谈到对年轻一代音乐人的建议,卢振华表示:“音乐,不一定要成为职业,它也可以是生活中的调味剂。每个人都应该享受这种创作的乐趣,而不是仅仅为了出名或赚钱。年轻人不要让外界的期望束缚住你自己的梦想,如果你内心有梦想,就去追逐它,去坚持它。”

卢振华用他的一生证明了,无论在哪个领域,只要坚持自己的热爱与理想,终究能在生活的舞台上演奏出一曲属于自己的乐章。 华商报大风新闻记者 袁金会/文 陈团结/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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