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客户端 忘却亦曾想起
双休日,我总是被家里的小祖宗缠着,去往那灯火通明的超市里采购一番。超市里,物品真是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糖果零食,花花绿绿,摆满了货架;冰柜、冷藏厢里,各类食材堆积如山,只看得人眼花缭乱,心中感叹:我小时侯,哪里见过这些物事?真是世易时移。如今的孩子,在“吃”这个字上,太幸福了!
说起幸福,我便想起我儿时的零食来。那时的物质匮乏,岂是今日所能想象的?零食,哪里会在超市里,分门别类,任君挑选?我们那些年,零食,在那山野里!
都说“春天孩儿面,一日三变脸”。这话真是一点不假。仿佛一夜之间,原本还穿着厚厚的棉衣,缩手缩脚,冻得跟个冰坨子似的,某一日站在太阳底下,背上就生出了细密的汗,额头上也渗出了油光。脱下棉衣,换上薄薄的春衫,补丁是少不了的,好像也没人会笑话。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有应季的衣服穿,就很不错了。放眼望去,田野里已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记得,“双季稻”之后,过冬的农作物,还有油菜跟麦子。勤劳的农人,是不会放过任何一方土块的。那麦苗、油菜,似乎见风就长,一天一个样。
田埂上、坡地里、水沟边,各种野菜也不甘落后,纷纷冒出头来。马兰头、荠菜、蕨菜,还有水芹菜,绿得发亮,嫩得能掐出水来。我们这些小馋猫,便在这片山野里,开始了我们的零食之旅。
开春,最不能错过的,便是那马兰头了。提个小篮子,拿把小剪刀,约上几个小伙伴,一路欢歌笑语,向那田野出发。
那马兰头,只要找到一棵,就能发现一片。它们,藏在杂草从中,像是害羞的小姑娘,半遮半掩。我们弯下腰,仔细搜寻,生怕漏掉一株。找到了,便小心翼翼地剪下来,生怕伤了它的根,否则明年就长不出来了。我们只要那些叶大且嫩的,这样的味道才好。
剪回来的马兰头,洗净了,用热水一焯,再切点辣椒丝,撒上盐,都不用“科技与狠活”,其实那时也没啥调料。用手一抓,便是一道美味可口的下饭菜。若是嫌单调,再弄瓣蒜,捣碎了,一撒,青翠中带点牙白,养眼!更是色香味俱全!虽然不带一点荤腥,但吃起来,清脆爽口,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真是让人回味无穷。
比起马兰头来,荠菜便显得有些不起眼了。它的叶子,小小的,绿绿的,和杂草混在一起,若不仔细辨认,是很难发现的。但别看它不起眼,那味道,却是极好。挖回来的荠菜,洗净了,切碎,和上“猪油渣”,跟面糊搅拌均匀,锅里一摊——“薄皮粿”!那味道,简直人间美味。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荠菜的清香和猪肉的鲜美。这样的机会不多,毕竟“熬猪油”的机会是很少的。大多数的时候,荠菜也是凉拌的多。
若说荠菜的“薄皮粿”好吃,那蕨菜炒腊肉,便更是让人垂涎三尺了。春天,正是蕨菜疯长的季节。那蕨菜,高高的,直直的,像一把把利剑,指向天空。(注:蕨菜细毛多,有些人去采,会过敏。)摘回来的蕨菜,一般情况下,要么是“鲜食”,要么是晒成干。但无论如何,都少不了“焯水”。先去掉老的部分,只留下嫩的茎和头,洗净了,焯水。沥干水分,一部分拿去晒,一部分拿来炒腊肉。这份美味,是难得吃到的。最主要的原因是,大多数人家过年的肉,是很难留到蕨菜生长的季节。
我们在挖这些野菜的时候,眼睛是绝不会闲着的。你不能只盯着一处,要四处瞟。看到坡岸上有野葱,要抓着树枝,弯下腰,一根一根挖出来,如果少了土里的“葱头”,野葱就缺灵魂了。理成一束,用野草扎起来带回家。野葱炒鸡蛋,想想都流口水。只限于流口水阶段,因为吃鸡蛋太奢侈。大人还指望母鸡屁股多下几个鸡蛋,换盐、打酱油。就算来了客人,运气好,吃上了“野葱炒鸡蛋”,你也不能多吃。油水少,吃了烧心。不仅屁多,放屁声音响,还贼臭!
清明还没到,山上第一茬野果就红了。“山哈”话叫“鸡公顶”,学名胡秃子。
长在灌木枝条上,有刺,摘的时候要特别小心(最主要的是,短吻蝮蛇很喜欢待这些地方,我们这叫“狗屎趴”)。果实是小小,上面布满斑点,看起来其貌不扬,吃起来却酸酸甜甜。挂果的时间很短,好像一夜之间就熟透了,不及时摘的话,就会被风吹落到地上,或者被鸟吃掉。
我们一群小伙伴,漫山遍野地找,找到一棵就兴奋得大呼小叫。
过了五一,田野里的“霞鲍”就慢慢红了。
“霞鲍”是土话,普通话叫什么我也不知道,学名更无从谈起。百度了差不多类型的植物,都没找到相似的图片。现在也看不大到了,只在洞源的山上看到过几棵,可惜没拍图。
“霞鲍”有很长的藤,喜欢缠绕在灌木或者小树上。果实,有时候是一颗,有时是两颗,红彤彤地挂在绿叶之间,特别诱人。时间未到,产量不高,但味道非常好。
每天放了学,我们都要去凤凰湖对面的“风扇”山,找一遍,看看哪里有新长出来的“霞鲍”。
用不了多久,就开始一片一片地红,我们双手并用,根本摘不完也吃不完。
于是找几根结实的麦草,在一头绕一个圈,另一头小心地串“霞鲍”,准备拿回家向妹妹炫耀下。但一转眼草还在,东西却没了。是被人薅走?还是掉了?那个气啊,一直记恨到现在!不知道一起玩的那几位同学,当了爸爸后,有没有带孩子一起去摘过?我跟子墨,经常出去嚯嚯,还是很有趣的。
种田的时候,“插秧红”就可以吃了。红红的,很多小浆果挤成一束花的形状,每颗小浆果里有颗硬籽。
村里的根林公,犁完田,腿肚子上的泥巴都没洗,就扯下一把“插秧红”,给我们带回来。
到了夏天,山野里的零食就更多了。
苦楮树跟无患子树的果子,开始长起来了!一个是锥形,一个是圆形,都是能玩且可以吃的物件。不知道玩过、吃过的伙伴多吗?
有一种我们称为“野葡萄”的,果实小而圆,紫得发黑,吃起来酸甜可口。
藤蔓很长,常常会缠绕一起,摘的时候要特别小心,一不小心就会扯断藤蔓,或者被刺到。
我不大喜欢吃!但为了显摆自己的身高优势与爬树技术,都会摘很多,送给小伙伴们,换得几句奉承话,心情是极好的。
还有一种“蛇莓”,果实鲜红,上面有很多小籽,看起来就像迷你版的草莓。
虽然大人们都说“蛇莓”是蛇爬过的,有毒,不能吃,但我们还是忍不住偷偷摘几颗尝尝。结果发现,“蛇莓”其实挺好吃的,酸酸甜甜,有点草莓的味道。
当然,我们也不敢多吃,生怕真的被蛇咬过。确实,叶子上有时也看到过唾沫般的痕迹。
凤凰湖对面的明真山,乡里种有老品种的酸梨。因了看果子的人是同村的小爷爷的缘故,我们也会去偷摘几个。他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我们也不会多拿。回来的路上,看到水沟里有鱼虾,我们会毫不犹豫地扒光了裤子。于是乎,晚上的餐桌上,会多盘鱼或则螺蛳肉,爸爸会多喝一杯酒,我跟妹妹也会多吃一碗饭。
乐趣不止于此!钓青蛙、捉知了、夹黄鳝……这些都是可以吃的!特别是知了!去头尾,只取中间一段!油里一炸,只放入辣椒、盐、酒,味道盖帽了!青蛙、黄鳝,可以卖钱!风水塘的阿宝会过来收购,价格也还好。卖得的钱,大多数的情况下,我们会存着。只拿出一部分,去买瓜子、麦芽糖吃。
夏天的蚱蜢很多,还有芝麻叶上,有种青色的大虫子,这都是很好的纯天然食材。我们一般都烤着吃,只需要用盐调味。桑叶一包,扔烧肥的火堆里,过段时间就可以吃了。
晚上的时候,鸟都歇树林里。冲哥、忠哥,还有志明,他们会带着我用弹弓打鸟。手电筒照去,鸟一般都不动!准头好的话,基本不会浪费小石头。我年纪最小,是帮他们捡猎物的,干的是体力活。每次都能分到几只,打打牙祭,我是非常乐意的。
至于我们在凤凰湖的水渡槽这边,等着跃兵哥他们把从生塘徐偷摘的西瓜,扔在水槽里,顺着衢江水漂过来,让我们收拾,是可以说好些日子的。
凤凰湖边,“二石二”里的莲蓬,是村里大多数人不敢记挂的东西。村里的“阿毛”在那里看管,他是个“说不灵清”的主。由于他爸爸认我太婆当“亲娘”,他看到我过去,总会掰些给我。我借花献佛,不会独享。所以,伙伴们总是认为我胆子够大,我也沾沾自喜。
木槿花摊鸡蛋、南瓜花炸面糊、毛桃……只要是看得见的,就没有几样是不能吃的。
要说最难忘的,便不得不提桑葚。村东头,有一棵高大的桑树,每到夏天,便挂满了黑紫色的桑葚。那桑葚,圆圆的,胖胖的,像一颗颗小小的黑宝石,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我们馋得口水直流,三三两两来到树下,猴子般地爬上树去,摘那桑葚吃。
摘下来的桑葚,放进嘴里,轻轻一咬,那紫色的汁水便溢了出来,甜丝丝,酸溜溜,真是让人吃了还想吃。吃得多了,嘴唇和舌头便染上了紫色,像是涂了口红,让人忍俊不禁。若是这时,被大人们看见,便会笑着骂我们:“你们这些小馋猫,又把嘴巴吃成紫色的了!”我们便笑着跑开,继续去摘那桑葚吃。
除了桑葚,还有那金黄的杏子,酸甜的李子,都是我们最爱的零食。那时,我们可不会管什么农药不农药的,看见了就摘,摘了就吃。若是被主人看见了,便会追着我们跑,我们便像兔子般地逃,边跑边笑。主人嘴里虽是国骂,也没见得真会找到我们家里去。
“落花生”是不能乱吃的!我们要选主人收获过的地,带把锄头去。因为,花生要留着过年的时候招待客人。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也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候。
因为这个时候,村口两颗银杏树开始落果了。
银杏树的果子叫做“白果”,成熟的时候,外皮会变成金黄色,轻轻一碰就会掉下来。每天早晚,我们都要去银杏树下找白果。
刮大风的日子,小小的黄色果子落了一地,用脚轻轻一踩,剥掉果皮,是一颗白白的果实。放在火上一烤,果壳砰的一声裂开便熟了。
手忙脚乱捡起来塞到嘴巴时还冒着热气,吃起来又香又糯,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苦味。
有人已经一连吃了好几颗,有人还一颗没捞着,便在一边喊:“下一颗该我了!下一颗该我啦!”
银杏树都是笔直地生长,站在树下需要使劲仰起头才到看到树尖尖。
银杏树的叶子也很好玩,像一把把小扇子,我们常常会捡一些回来,夹在书本里当书签。银杏叶有个缺点,就是容易碎。有时候不小心把书压一下,银杏叶就碎成了渣。
除了银杏果,秋天还有柿子、板栗。
柿子树比较高大,摘柿子需要爬树或者用竹竿打。每次摘柿子,我们都会小心翼翼地爬上树,生怕一不小心就摔下来。
摘下来的柿子不能直接吃,需要放在谷堆或则灰塘里“捂”几天,等它变软变红了才能吃。
板栗树则比较矮,而且有很多刺。摘板栗的时候,需要戴上手套,用剪刀或者小刀把带刺的外壳剪开,才能取出里面的果实。
虽然摘板栗的过程比较麻烦,但吃到嘴里那一刻的满足感,却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桔子都是老品种,皮厚肉少,不大好吃,倒是柚子不错。如果想吃好的蜜桔,只能走六七里路,去七里坪农场。等农场卖完了,到橘园中去找。运气好的话,还是能找到不少的。“八月炸”“黄皮果”……这些东西,都要到山里找,我不大去。麦冬、向日葵,我倒经常会去顺一些的。
冬天的田野,虽然没有了春夏的生机和秋天的丰收,但对我们来说,却也有别样的乐趣。
那时,我们会去捡那干枯的树枝,用来生火烤红薯吃。那红薯,有可能是从地里挖出来的,也有可能是从家里偷偷拿出来的,虽然大人们总是告诫我们不要吃烤红薯,会上火,但我们却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我们在田野里找个避风的地方,挖个坑,把红薯放进去,再盖上土,点燃树枝,便开始烤红薯了。那火,在寒风中跳跃着,像是我们的心情一样,既紧张又兴奋。等那红薯烤熟了,我们便迫不及待地扒开土,拿出红薯来,那红薯,已经烤得金黄酥脆,咬一口,真是香甜可口。
烤玉米、烤豆子,不好吃,还容易放屁,烤番薯也一样。不知道为啥要这样干,可能感觉好吧!
阿洪家的“鸡爪梨”经了霜,就很甜了。之前吃,还有些涩口。只是他爸爸不再让我们吃,说要拿来泡酒,吃“风湿痛”的。不知道真假……
那时的我们,真是天不怕地不怕!我们会为了摘一个野果,爬上高高的树去;会为了打一只鸟,在田野里奔跑;会为了烤一个红薯,在寒风中守候。那时的我们,真是充满了勇气与激情。
等下了雪,在雪地里追野鸡,又是难以描述的乐趣了……
如今,生活条件好了,零食也多了,但那种在田野里奔跑、在山上摘果子的快乐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有时候,我会想起那些年的时光,想起那些陪伴我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们。
你们现在过得好吗?生活的美好不在于物质的丰富,而在于心灵的满足。人生的价值不在于拥有多少罢,而在于珍惜多少。
(部分插图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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