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客户端 庞文辉
没曾想,在城市化趋向稳定的时候,他穿梭回了宋朝。
城市位于这片河流三角洲地带,名为天台,历史上曾用过始平、始丰、唐兴等若干名字,颇具底蕴。城区初狭小,倚地势而建,后不断扩张,覆盖整片流域平原。从高处眺望,地势起伏多一些的,屋舍紧凑低矮些的,是老城;地势更平坦,高楼林立面貌崭新的,是新城区。老城新城各自经多年发展,拆旧建新,渐渐似乎又有融为一体的模样。
他就住在新城的某一幢高楼里,一处能看见很多城市景观的高层。他的家里有一面很大的落地窗,透过窗口能看到大半个老城。长而丰沛的始丰溪从旁流过,到不远的拐角与三茅溪并流,汇合后于城中蜿蜒而过,直至隐没入远端的天际。不觉间,他在天台这片土地生活了四十年,有三十多年都在喝始丰溪这条母亲河里的水。
现在,他和一帮弟兄们却要去执行另一项复古的工作,在母亲河的支流赭溪两边,再造一条南宋老街。
这是一项纷繁浩杂的巨大工程,需要拆旧,然后造新。造新又分很多细碎环节,诸如修建溪边堤坝,房屋打地基,铺地面,建房屋,造横跨溪流的桥,绿化,装修,后面的工作就参与不到了。规划方案里有一个明确的要求,老街的建设都按宋朝的标准,用宋朝的元素,要一眼看去给人的感觉就是宋朝。
天台赭溪老街。
台州地区,在两宋时期迎来了极大发展,尤其南宋,因建都临安相近之便,使得台州更为繁荣。暂不提偏安王朝的时局不幸,肉眼可见的现实是,南宋王朝极为富庶,百姓们生活水准也处于封建时代巅峰。同时期,北方衣冠大族相继南渡落户,就地安稳下来,带来的财富和先进农耕技术又为江南进一步崛起提供了不少助力。
他对这些过往都懂,毕竟读书时就熟谙历史。让了解历史的人去重建历史,这不失为一个明智决定。一方面知识的积累足够他在修建过程更好地理解,避免出现错漏差池,另一方面,热爱历史是内心的动力源,主观上就渴望将这工作做好。
于是,好几年间,他早上从新城区出发,来到老城区,穿过连排挡板围住的工地大门,进到里面。这一刻仿佛经历了某种时空穿越,直接从当代城市抵达再造中的宋朝街坊。
时间日复一日过去,他见过这片宋代旧城最初遍地土石,成片狼藉,如同废墟模样。而后废墟上开始长出房子,古色古香的房屋楼舍,亭台水榭,小桥流水也建成了。老街的核心区还有一小片城墙,它用石头与砖块夯成,形成瓮城模样,也是后来被明朝戚继光将军发扬光大的一种城门构造,戚将军用这样的瓮城消灭了不少倭寇,这是后话。
此外,他和他的同事们还在这一带种下了很多树,屋檐、墙角和路边都嵌入了很多灯,颜色各异,还有很多地方,他们都在尝试还原南宋,用最具宋韵的方式植入呈现。他忙到夜里华灯亮起才离开。另一些外地同事会住在工地上,或许直到老街彻底竣工那一天,才会揣着工资回到牵挂已久的遥远的家。
他在夜里就穿越回现代城市生活,过现代人的日子,吃牛排,喝咖啡,站在落地窗前身姿优雅地眺望。他看到灯火里的老城区,那里有一块区域,很长时间,夜幕下缺了长长的一条,如同巨大的暗河。
时间走过几年,后来的一天晚上,他和往常一样来到窗边时,忽然看到暗河已经不见,夜色下是一片明亮辉煌锦绣河山,长街灯如昼,簇拥游人走。
赭溪老街开街了,所有人都可以去穿越和感受大宋朝。
那会儿起,夜晚的赭溪两岸,热闹熙攘,欢声鼎沸,一切仿佛就是富庶宋朝投影过来的景象。
他很欣慰,千百年来,历史从不曾亏待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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