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变革赋能中国韧性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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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7日,长江商学院亚洲及大洋洲市场副院长,案例研究中心主任、大数据中心主任李伟应邀出席《哈佛商业评论》以“机遇与挑战 2025”为题的年度论坛,并发表了题为“技术变革赋能中国韧性发展”主旨演讲。

演讲中,他探讨了全球化进程中的不平等问题和中国未来应对策略,强调扩大内需、提高居民消费信心是关键。

他提出,中国应推进更高质量的开放,搭建以中国为核心的全球供应链、产业链和价值链,最终让中国从制造中心转型为全球消费中心。

本文为「伟观」根据李伟教授演讲录音整理
文 |李伟   

大家好!

由于时间关系,这次演讲可能有些观点比较不全面,就权当是抛砖。

作为学者我们看问题一般都是比较片面的,很多的片面对片面,多的片面放在一起就全面了。


01

大变局时代


从历史上看,大变局发生过多次,早在狄更斯在写《双城记》的1859年,那就是一个大变局年代。

作家当时用法国大革命来以古喻“今”,如今他早已是我们的“古”了。

那是最好的时代,那是最坏的时代;

那是智慧的时代,那是愚昧的时代;

那是信仰的时期,那是怀疑的时期;

那是光明的季节,那是黑暗的季节;

那是希望的春天,那是绝望的冬天;

我们面前拥有一切,我们面前一无所有;

我们都将直接升入天堂,

我们都将直接走向另一个方向

——《双城记》查理斯·狄更斯,1859

其实在狄更斯伦敦发表《双城记》之前,马克思和恩格斯已经于1848年在伦敦发表了《共产党宣言》。

大家可能好奇,为什么马恩和狄更斯的著作都在伦敦发表?

因为当时伦敦就是世界的中心,第一次全球化正是由当时的英国领导的全球化。

《共产党宣言》为什么要提出推翻旧世界?因为旧世界让大家感觉过得不好,所以需要一个大变局。

当时科技的进步再叠加资本主义制度,推动了工业化革命和第一次全球化,短时间里创造了古人无法想象的财富;与此同时,也带来了尖锐的社会问题,即收入和财富不平等加剧。

现在我们也正在经历着这样的一个大变局。

跟1860年代的大变局类似,今天的全球大变局背后,穿透到经济层面的根本问题依然是收入和财富的不平等。

换句话说,人类从来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虽然资本主义给人类带来了财富的增值,但是收入不平等拉大了,大家心里面不平衡,所以各种矛盾被激发。 


02

短期问题


在聊全球大变局问题之前,我们先来关心下中国当下面临的问题。

这是我们长江商学院自己收集的数据,从趋势上可以看到,从2011年开始收集数据,一直到最新的2024年12月,走势在逐渐下行。

图为“长江商学院中国企业经营状况指数”,数值大于50表示企业经营状况改善;下文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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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长江商学院案例研究中心与大数据经济研究中心

目前企业利润已经低于50%的分水岭了,好在销售还是比较高的。

这说明什么了?

说明我们的企业都很卷,卷到了不赚钱的程度,大家依然在卷。

先回答为什么卷?

卷的原因是内需不足,这应该是最核心的原因。

2年前我就参加过一个会议,上面在问为什么民营企业不投资?投资为什么不振?其实如果内需很足的话,民营企业家又不是傻瓜,能赚钱干嘛不投资呢?

关键的问题在于内需不足。

内需不足的问题该如何解决呢?这是更应该考虑的问题。

反映到BCI数据上,内需不足体现在价格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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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数值大于50表示企业经营状况改善;来源:长江商学院案例研究中心与大数据经济研究中心

可以看出,中国消费品价格前瞻指数和中国消费品价格前瞻指数都在50以下,已经有两年时间了。

用经济学语言来说,那就是通货不膨胀,物价不涨。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

再看一下投资和招工。

对企业和老百姓来讲,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就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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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数值大于50表示企业经营状况改善;来源:长江商学院案例研究中心与大数据经济研究中心

目前就业前瞻指数在50的临界点,这很危险,说明超过一半的企业招工是停滞的;投资指数最近两个月有所回升,这跟近期的政策有一定的关系。

很明显,它反映了当前我们的宏观调控无论是财政政策,还是货币政策,都还需要花大力。 

短期的问题就说到这里,下面我们看长期。


03

长期问题


当前我们长期面临的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是中国今天居民消费的水平和人均GDP不匹配。

不匹配的结果是我们的消费不高,但是储蓄高;但居民理财的渠道又和储蓄不匹配,有很多储蓄,但储蓄不知道放哪儿。

过去大家把钱放到房子里面还OK,现在房子不敢放了,只能大部分放在银行。

理财渠道不畅通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从企业的角度看就是融资不畅通了,这是一个严重且紧迫的问题。

中低收入人群对未来收入的预期,在过去很多年一直是高的,但是今天呢,他们的预期与现实发生了严重的不匹配,这让我尤其为年轻人感到担心。 

宏观的问题,即短期的问题,这里就不展开了。

我同意前两位学者的观点,中国的宏观的政策需要持续地加大力度地发力,过去的方向是对的,可能步伐太小了点,未来要胆子大一点。 

从长期的角度来看问题,2025的挑战大家都知道了:中国和美国进入了新一轮贸易战和科技战,美国新总统上台之后,这种情况可能会更加严重。

特朗普说他要加关税,美国国会提议要取消中国的永久正常贸易关系,如果真的取消的话美国对华关税平均关税立马跳到60%以上,这个对我们影响将会非常大。

原因很简单,现在全球最大的消费市场在美国,是全球的金主,如果中国哪一天变成全球的金主我们也就有更多的发言权,可惜今天我们的消费体量还不够。

虽然中国已经是全球第二大消费市场,但这个第二和第一大之间还有很大距离。如果通过扩大内需让中国成为全球消费的中心,那就厉害了。 

当然美国加关税,不光对中国,对全球很多国家要加关税,加关税之后将会导致美元急速升值。

很多企业家特别担心人民币贬值,这其实是一个消费者视角和心态,我需要担心我的1亿元人民币是除以7,还是除以6或8?

但从企业家的角度来看,其实人民币贬值是件好事,因为更重要的是能带来工作。

未来我觉得,假如管不住人民币、管不住币值,咱就管就业吧!

就业是立国之本,人没工作人就不自由,为什么不自由?

因为你需要的钱是别人给你的,要看别人的脸色,你靠自己努力赚来的钱该怎么花怎么花,这样才有自由,所以就业是最重要的。

可能大家还是关心,美国会不会真正跟中国脱钩?

其实脱不了。中国无论是在工业的制造业的产值还是增加值,都远远高于其他国家。在这点上我们要感谢我们过去40年的改革开放,它使得中国乘上了第二次全球化的最后一班车。

今天全球对中国制造的依赖是最高的,不光是美国,所有的国家对中国的依赖是非常高的。

美国要和中国脱钩的话就意味着它还需要继续加息,因为中国要物价不涨,那边必须高速通胀。

所以现在可以说是冰火两重天,那边通胀我们这边不膨胀。


04

科技冲击


接下来,我们聊聊中国的崛起是怎么炼成的?它对未来中国出海有哪些帮助?

人类社会进入21世纪之后,基础科学的进步变得缓慢,缓慢地量变,与此同时应用科学这边却出现了比较快速的迭代,以及不定期地剧烈突变。

这种情况,对掌握基础科学的发达的国家而言,他们在“从0到1”阶段,既有相对优势也有绝对优势;但是在“从1到10”阶段,技术变化虽然很快,但是基础科学变化不大。

比如,在马克思的时代,人类对基础科学的认知可以说是飞跃的提升,那时候给予后来的发展中国家的机遇非常少,但是在“从1到10”阶段,像中国这样有能力、有毅力的发展中国家,还是能够分到一份非常丰厚的餐食的,所以中国赶上了第二次全球化的末班车。

在这一过程中,中国通过改革开放,发展民营经济,也借助于数字化技术,使得中国的很多农民工只需要短期培训就能够上岗,快速强大了智能制造,这在过去是很难想象的。

通过把低端的产业承接过来,借助技能的更新,中国仅用二三十年时间就快速进入了全球制造业的前端,这个转型非常快。

所以在这里,我们首先要感谢数字化、智能化等等这些技术变革,这才让中国制造替代了很多国家,究其根本原因其实不在于中国,而在于技术进步。

当然,中国改革开放也非常重要, 没有改革我们就没有能力去赶上这个末班车。

所以美国等国家抱怨中国冲击是不对的,他们更应该抱怨的是技术的冲击。

这就好比过去他们抱怨日本冲击一样,在20世纪80年代,日本冲击同样是技术进步的结果。由于时间关系这里就不展开了。


05

中国战略性产业


战略性产业的共性是它们都需要规模经济。

第一,是内部规模经济,这个比较容易理解,战略性产业的产品必须是量产的。

第二,是外部规模经济,这就需要协同整个产业集群、供应链和价值链

第三,是动态规模经济,这里强调的是“干中学”,小步快走,工人、技术人员和管理人员的技能积累,企业的能力和品牌力的积累。

同时,战略性产业提供高工资就业、产出高投资回报,也具有高风险;再加上战略性产业也是重人力资本或重金融资本的产业,因此一般都有非常高的进入壁垒。

中国为什么能打进电动汽车、锂电池、太阳能等高进入壁垒的战略性产业呢?

以电动汽车为例,很大的原因是进入中国的国际巨头车企伙伴,把大量的精力放在传统燃油车,在那里巨头们具有长期技术积累、品牌价值的,而不愿意放弃传统优势,这导致他们对新技术的投入不够。

还有当时的电动车的供应链也不够成熟,新企业的产品力也不够,这些都给中国企业创造了机会。

机会也需要合适的时机。

对中国电动汽车产业最重要的政策推手是发改委在 2007年发布的《产业结构调整指导目录》,它将新能源汽车正式列入鼓励类产业目录。

这就给了中国民营企业入局的机会。

还记得当初李书福怎么千辛万苦拿到造车资质的吗?

他说“请给我一个失败的机会”!

2007年国家允许民营企业进入电动汽车制造领域,高峰期最高有300多家造车企业,后来也确实很多人失败了。但我相信,未来一定会胜出几家,我猜测能有10家就不错了。

在最后胜出的几家里,我相信他们一定是全球性的车企,就像燃油车时代的日本丰田、本田、三菱等等。 

中国在推动战略性产业方面非常厉害的点,还在于只要中央一声号令,地方政府就率先杀进去了。

过去二十年是电动汽车,现在中央来了新的号令,低空经济。

眼前,各地政府已经在往里杀了,未来它必然孕育着一大批机遇。

再来说下人工智能方面,本来我们是比较悲观的。

芯片的禁令,对中国的算力产生了影响,但最近没想到中国一个搞量化投资的机构,不经意地把AGI做得不错。

新推出的DeepSeek V3,用很低的成本,好像不超过600万美元来做的预训练,已经能达到人家用了几十亿、甚至几百亿才能做出来的大模型。

这相当不错。这也说明中国的创造力是非常强的。

记住,只要放开,允许大家犯错误,就像李书福说的,请给我一个失败的机会!就可以了。


06

面向未来


再回头看下百年不遇之大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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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全球收入不平等(高10%/低50%,1820-2020)

在狄更斯和马恩那个时代的大变局,全球的不平等是大幅上升的;到了一战之后、二战之间有些波动;从20世纪80年代全球的不平等出现明显的下降。

这里要感谢日本崛起、东亚四小龙的崛起。

进入2000年之后,在中国高速增长的年代,全球的不平等再次大幅下降。

你可能会想,全球不平等下降是好事,它不应该产生大变局呀?

问题在于下面这张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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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980年后,国与国之间的不平等下降了,但国内的不平等增加了

从1980年之后,在全球范围内国与国之间的不平等下降了。

比如中国人过去人均收入不到300美元,到了今天人均1.2万美元,中国人和美国人的收入差别缩小了,国与国之间的收入不平等缩小了。

但是,与此同时,几乎所有国家内部的收入不平等增加了。

沿用美国一位政治家的话,他说“All politics is local”(所有政治都是家门口的事)

说到这里,大家应该理解了,为什么我们今天会面临逆全球化问题?

并非因为全球化真的带来了国与国之间的收入不平等,而是收入不平等在自己家门口变得更严重了。

换句话说,你邻居家变富变好了,虽然你家的收入也提高了,但邻居过得更好,你心里反而不高兴。 

中国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从一个比较宏大的层面来讲,特别要强调新的开放,中国要做更加高质量的开放。

过去两次全球化,第一次引领的是英国,第二次引领的是美国,到了今天美国正在从建制派变成了造反派——它不想做全球化的领袖,也不想让别人做。

美国的这种做法,让我想起一句老话:天下大乱形势大好。它现在就希望世界大乱,天下大乱。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就像前面海闻教授所言,应该单方向的开放。

不要害怕单方向开放,中国的企业不怕竞争,中国的工人也不怕竞争,只要给大家机会,我们都可以有饭吃,而且可以吃得很好。

具体到关税和贸易问题上,对于那些遵守WTO规则的,谁遵守WTO规则我们就对谁降关税,美国不遵守WTO规则我们就不给降关税,

换句话说,我们要维护 WTO 规则,充分发挥区域合作的机制,努力搭建以中国为主导的全球的供应链、产业链和价值链,进一步扩大中国进口的效力,让中国真正成为全球最大的消费市场。

当我们成为全球的金主的时候,我们的发声就会更有效。

谢谢大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