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老师既是我的堂兄,又担任过我的老师,怎么称呼,还得看场合。
如果堂兄弟们欢聚在一起喝酒,你敬他老师酒,他就会正色道:“兄弟伙的在一起,哪有什么老师?”
我的伯父、也就是豹老师的父亲从小习武,走路带风,说话干脆,标准的赳赳武夫,给三个绪字辈儿子分别取名龙、虎、豹。豹老师排行老三,大名王绪豹。
伯父曾在我们家居住过一段时间。将堂屋地面铺上一层土,用粗木棒夯结实,在上面教徒弟扎马步、打拳、舞棍等功夫。
伯父好酒,也擅酿酒。在我们家小住时,时不时酿些酒卖。伯父酒量大,喝起酒来喜划拳行酒令,酒至酣处,趁着醉意到堂屋耍起功夫,一招一式刚劲有力,虎虎生威,常常博得阵阵喝彩。
堂兄常来探望在我们家居住的伯父,我俩免不了相互问候。见他右手手指残缺很好奇,听大人说是在一次操作带锯时,右手五根手指不慎被绞断,心里暗暗同情。
没想到堂兄后来居然成为了我的老师。
人如其名。豹老师国字脸,中等身材,要求我们非常严格。他有一句口头禅“像怎搞怎么搞得成,搞不成的”,每当他说这句话时,我们就知道老师生气了。
豹老师教我们语文课的那几年,逐渐培养了我对写作的兴趣。记得学习著名作家魏巍的名篇《谁是最可爱的人》后,我便模仿文中的排比句写作文。豹老师批改作业时,在排比句下面画上红色波浪线,还在作文结尾处打了一个大大的红勾。在课堂上,他又将这篇作文作为范文宣读,让我在欣喜之余,也懵懵懂懂地体会到了文字的魅力和美好。
看电影是我们课外接受艺术教育的好时机,豹老师专门讲到中国电影叙事具有含蓄的传统,并举例说:“电影表达两个人成亲入洞房,镜头只放到婚床前并排摆放着男女两双新鞋,灯一熄灭,就显得非常委婉而简洁。”我一直记忆犹新。
豹老师右手残疾,却写得一手好字,令人刮目相看。在带我们语文课时,专门开设了书法课,批改作业时将写得好的字用红笔圈起来。有的同学自豪地显摆被红笔圈起来很多字的习作,让我羡慕不已。我祖父和父亲的毛笔字在当地小有名气。我想继承家学,练好毛笔字。豹老师也对我寄予厚望。无奈禀赋不济,虽然下了很大功夫,毛笔字水平还是不高。
我小时候胆小木讷,寡言少语,上学后一直没有当过班长。一直到豹老师担任班主任时,才有幸当上班长。
是不是因为是堂兄弟的原因而照顾我当班长,我不知道,也一直不好意思问。当班长在满足虚荣心的同时,极大地激发了我的成长自信。
时间不长,豹老师就把我停职了。
那天正好上语文课,豹老师在黑板上板书时,我的同桌向前面座位同学后背丢了一颗石子,石子掉在地上,发出了较大声响。
“谁丢的?自己站起来!”豹老师转身厉声问。
见没有人主动站起来,豹老师将信任的目光转向我。
“班长你说,是谁丢的?”
同桌是我的邻居和好哥们,如果把他“出卖”了,今后可怎么相处?
面对豹老师充满期待的眼神,我低头沉默了一会,才小声回答道:“我没有看见。”
“一点事都不敢管,还当什么班长?从现在起,由学习委员代理班长!”豹老师一气之下就把我停职了。
为了哥们义气,好不容易才当上的班长就被停职了。一个多月后,豹老师才又恢复了我的班长职务。停职让我明白职务不光是荣誉,还要敢管事,敢承担责任。
年龄稍微大点后,才陆陆续续了解一些关于堂兄的情况。堂兄是个苦命人。年纪轻轻就因意外导致右手残疾。面对厄运,他没有自暴自弃,坚持自食其力,阳光生活。
只有初中学历的堂兄先在村办小学当民办教师,收入微薄。他没有因此放松对自己的要求,坚持刻苦自学,还努力用残缺的手指自学拉二胡、吹笛子等乐器,在教学上精益求精,逐步成长为学校的骨干教师。
改革开放后,堂兄不仅顺利考上了公办教师,考取了大专文凭,而且入了党。村小撤并到镇小后,因为成绩突出,还担任了多年校长。镇里的文化活动,也几乎都有他忙碌的身影。
很长一段时间,家乡打牌喝酒之风盛行,不少人沉迷其中不能自拔。堂兄自制能力很强,很少参与玩牌。也许是遗传,堂兄的酒量也不小,但他能把握分寸。堂兄工作勤奋,品行又好,娶了个贤惠的妻子,添了一双儿女,事业、家庭都非常圆满。
堂兄既是我学业上的老师,教给我丰富的知识,培养了我对写作的浓厚兴趣,特别是激发了我的成长自信;堂兄又是我成长道路上的导师,他面对人生重大打击不消沉,不随波逐流,不断充实提高自己,依靠正直、坚韧走出属于自己的阳光之路,给予我很多启发和激励。
如今,堂兄已到了古稀之年,身体也大不如以前,烟酒都戒了。但他也没有闲着,还在帮镇里撰写方志。闲暇之余,拉二胡自娱自乐。
听说堂兄弟们再欢聚喝酒时,堂兄只能以茶代酒了,也不再计较称呼他“豹哥”还是“豹老师”了。
真想好好敬堂兄老师双杯酒,一杯祝堂兄健康,一杯祝豹老师节日快乐!
(王嘹亮,潜江人。曾在《幸福的黄丝带》《湖北监狱》等杂志上发表过作品。)
(来源:极目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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