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青春中国史(三部曲)”后,南京作家刘勃再出新书,这次是讲三国。“主要讲的是三国的故事是怎样慢慢变成《三国演义》的。”在这部《说三分——三国故事的三重叙事》里,他用现代人的观念,重新审视了《三国演义》,拆解了其成书过程,看到过去很多被忽视或被遮蔽的地方。
用现代人的观念重新审视历史
2023年8月,刘勃从三江学院离职,但他并没有脱离教师这个职位。近几年,他和一家文化公司合作,教授历史和传统文化方面的网课,《说三分——三国故事的三重叙事》由他去年的讲稿加工而成。
谈及这部著作,刘勃说,这本书一是做了历史还原,查证了《三国演义》中的那些故事桥段的历史真相是怎样的,“当然现在有很多人在做这个事儿,我是把它做得更加简单易懂一点”;二是从知识考古学的角度去考证三国故事衍变的过程,《三国演义》这部书并不是罗贯中直接读了《三国志》进行文学创作的,它中间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环节,就是宋元话本和戏剧。本书将《三国演义》的故事逐个拆解,追根溯源。
说起写这部书的缘起,刘勃说,“其实从事文学的人,从古代文人到胡适鲁迅到一些现代作家,对《三国演义》评价都不高,历史研究者不谈《三国演义》,更是基本都体面。但社会大众心里,《三国演义》影响大,四大名著之一也意味着崇高但地位,还是很多人情不自禁地会把它当作历史书来看待。我接触到的很多三国历史爱好者,都瞧不上《三国演义》。觉得它对历史的表述有很多不准确的地方。但同时,我又发现这部分人,也没有真的去读过《演义》。另外三国是有自己但‘粉圈’的,很多喜欢曹操讨厌刘备的人,反而只读过《演义》而没接触什么历史著作。”他认为有梳理三国故事流变的必要。
这样的写作模式,也应用在了“青春中国史(三部曲)”即《失败者的春秋》《战国歧途》和《司马迁的记忆之野》上。尤其是《司马迁的记忆之野》这部书,刘勃既追寻了汉武盛世的真实面貌,又还原了司马迁作为历史见证人的视角,看尽大时代中的个人命运。他以现代人的视角去理解司马迁,拆解《史记》中的某些段落,为什么要那么写。
在这部讲述三国的著作中,现代人的视角要更为明显。“都说《三国演义》的基本立场是所谓重刘贬曹,其实不管当年罗贯中主观意愿是怎样的,以现在的眼光看,其实是在美化曹操、弱化刘备。”
刘勃说,历史上的真实人物曹操最让人讨厌的地方在哪里?一是他杀老百姓。曹操屠城的记录,史书当中明确记载的和隐晦提及的数量非常庞大;二是背叛,背叛永远是被人类最憎恶的一种行为。但丁的《神曲》也是把背叛者丢在地狱的最下面一层。“曹操是袁绍扶植起来的,他前期的成功一步都离不开袁绍的提携,但后来曹操灭掉了袁绍。”这两件事,《三国演义》都淡化或忽视了。
《三国演义》丑化曹操的地方是什么呢?是欺负皇帝、杀知识分子,而这恰恰是今天的读者不太在乎的地方。而被《三国演义》淡化的屠杀老百姓的行为,恰恰是今天的读者会在乎的地方。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刘勃解释,跟现在的读者相比,古代的读者容易和帝王共情;而对普通人的尊重是现代意识。所以《三国演义》把历史的残酷遮蔽掉了,无意当中起到美化曹操的效果。
历史为谁而写?同样的素材,从帝王将相到平民百姓,视觉的转变,翻出一部独特的历史来。
这样的写作模式,也应用在了“青春中国史(三部曲)”即《失败者的春秋》《战国歧途》和《司马迁的记忆之野》上。尤其是《司马迁的记忆之野》这部书,刘勃既追寻了汉武盛世的真实面貌,又还原了司马迁作为历史见证人的视角,看尽大时代中的个人命运。刘勃试图以现代人的视角去理解司马迁,拆解《史记》中的某些段落为什么要那么写。
而在这部三国著作中,现代人的视角更为明显。“都说《三国演义》的基本立场是所谓重刘贬曹,其实不管当年罗贯中主观意愿是怎样的,以现在的眼光看,其实是在美化曹操、弱化刘备。”
刘勃说,历史上真实的曹操最让人讨厌的地方在哪里?一是他杀老百姓。曹操屠城的记录,史书当中明确记载的和隐晦提及的数量非常庞大;二是背叛,背叛永远是被人类最憎恶的一种行为。但丁的《神曲》也是把背叛者丢在地狱的最下面一层。“曹操是袁绍扶植起来的,他前期的成功一步都离不开袁绍的提携,但后来曹操灭掉了袁绍。”这两件事,《三国演义》都淡化或忽视了。
《三国演义》丑化曹操的地方是什么呢?是欺负皇帝、杀知识分子,而这恰恰是今天的读者不太在乎的地方。而被《三国演义》淡化的屠杀老百姓的行为,恰恰是今天的读者会在乎的地方。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刘勃解释,跟现在的读者相比,古代的读者容易和帝王共情;而对普通人的尊重是现代意识。所以《三国演义》把历史的残酷遮蔽掉了,无意当中起到了美化曹操的效果。
历史为谁而写?同样的素材,从帝王将相到平民百姓,视角的转变,翻出一部部独特的历史来。
专心教书带来的副产品
与严肃的历史学术著作相比,刘勃的作品阅读起来更为轻松。在采访中,刘勃坦言,“是学生教会我写容易懂的东西”。
2003年,刘勃回到母校三江学院教书,20年间,教过中国文化史,也教过古代小说史。他无意中发现,与正文比起来,学生更爱听他讲时代背景。“讲任何文学作品都要先交代一下时代背景,其实就是讲历史。”
于是,在备课时,刘勃特别留意这部分内容,对作品的时代背景、作者经历、成书经过等,都下功夫考证,可以说他在无意中走进了知识考古学。“之前出的几本书,就是我在三江学院教文化史课的副产品”。
21世纪初,到处充满了机会,“教书被很多人认为是没有意义的事情,但是我觉得很好玩,我在认真给学生上课。”刘勃说,“教室里吵吵闹闹的,我也不管纪律,不会敲黑板,我就开始慢慢讲我的,讲了一阵,教室慢慢安静下来,大家被吸引过来,认真听我讲。对我来说,这是非常爽的事。我知道,这个爽感它也不会带来任何好处,但我就是喜欢。”
那时候,一些朋友拉他辞职,把精力投入到写剧本上去。但刘勃拒绝了。他虽然参与编剧《大清盐商》,并获得了一些奖项,但相比之下,他更喜欢高校教师这份工作,因为享有更大的写作自由。
刘勃说,好多历史学者的著作过于专业,还有一些历史作家写得通俗但不专业,而他,在二十年的教学中,从学生课堂的反馈中知道怎样去讲述、怎样去书写最能入人心。“是我的学生教会了我写书。”
刘勃以教书的方式讲述故事、考辨史料,同时兼顾专业性。
从2003年入职,到2023年离职,二十年的教书生涯,刘勃现在想来,仍是怀念。他回忆说,入职三江学院的时候,来兼课的多是南大、南师大的老师,曾经南京各大高校8个退休的系主任都来他所在的三江学院中文系教书。在这样一个氛围里,“你也不会完全跟学术脱节,经常会得到学术的滋养”。
然而,时代忽然就一点一点地变了,“特别美好的像桃花源一样的生活渐渐地走了”。刘勃也完全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因为“自己都觉得自己傻”地认认真真地教书而得到回报。“赶上了知识付费这个风口的尾巴,刚巧又被一些有影响力的出版人、媒体人注意到了。我赶上了这个时代。”
存在电脑里的先锋文学
刘勃为大家熟知,是因为他的“青春中国史(三部曲)”即《战国歧途》《失败者的春秋》和《司马迁的记忆之野》。
在这些著作中,刘勃讲了很多历史故事,还讲到这些故事在不同时代的流变以及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从写作技法上,其实倒是回到了我中学时候的兴趣,像博尔赫斯、马原他们,他们不光是写小说,告诉你一个故事,还会告诉你这个小说是怎样写出来的。说到底,青春期的时候看的东西你忘也忘不掉。”
刘勃从小就对文学感兴趣,上小学时应该是中国现当代文学最“热”的年代。到了上世纪90年代上初中的时候,他正儿八经地接触到了苏童、马原这些先锋作家,当然也读到了对他冲击最大的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当时很多媒体报道当代文学已经走向没落,但他认为,衰落的过程也有一种特别的美感,这反而让他疯狂地爱上文学创作,开始尝试写各种带有所谓实验性的、先锋性的小说,这种状态一直到他读大学。
1998年,还在学生时代的刘勃在《雨花》杂志上发表了一篇短篇小说。“我的一个铁哥们儿,南大数学系的,他在别人家做家教,有一天跟我说,男主人好像是苏童。”刘勃便将他的一篇类似意识流的先锋小说通过好朋友请苏童指导。“苏童看了,觉得还行,就把它推荐给了《雨花》。”
这是刘勃与纯文学最重要的一次交集,但他并没有顺着这条路走下来。“现在回头就会发现,过去我喜欢的、狂热追捧的那套文学标准已经崩塌了,不被读者接受了。一个很直接的例子,像贾浅浅的诗,到底怎样评价?她的写作当然可以讨论,但如果按照那个逝去的标准,肯定不至于引起那么大的舆论。”他喟叹着当初的文学标准现在几乎没有办法再进入大众视野,但同时,他还“惦记着”那个文学标准,还在持续不停地写,他不再考虑发表的可能,只将它们存在电脑的某个文件夹里,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未来有什么计划吗?刘勃说,想想几十年的经验,他最大的结论是不要有计划,就是“眼前的事,开心去干就行了,毕竟世界太大了,时代潮流不是谁能掌握得了的”。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 臧磊
校对 徐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