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客户端 陈红华
01
汪曾祺在散文《岁朝清供》里描写了这样一幅旧画:一间茅屋,一个老者手捧一个瓦罐,内插梅花一枝,正要放在案上,题目:“山家除夕无他事,插了梅花便过年。”瞧,跟着汪老先生,心中的年味儿又雅了几分。
总听人说年味淡了,我并不认同。中国人骨子里头,从来都有“年”和“家”的感念。年味是大家的,又是个体的;是自身体味的,也是大家可以感同身受的。换句话说,你有心往村镇街巷走寻一番,得见的,才是真实。
腊八,万事“粥”全,桐庐分水分江社区里香气四溢,一锅锅精心熬制、热气腾腾的腊八粥新鲜出炉。寒风中排着队的人们,退休的大爷大妈,环卫工人,揣着碗盆,接着喜气,从舌尖暖到心间。笔走龙蛇,大红纸上,“福”字春联随风舞动,寄予着新年的美好祈愿。
年味,总是那么不动声色,自然展开,悄然而来的。
合村“端锅宴”阔亮的场地,通风,阳光好,非常适合自然晾晒。几排木架子上,刚腌制完的土猪肉,肉皮和肥肉部分已有少许的油渗出,加几个日头,待肥肉呈白色和浅粉红色,瘦肉部分呈深红色,可收货进仓。年前来“生仙里”滑雪的游客们,来捧捧场,有望先尝为快。令人惊喜的是一个硕大的木桶里,晾晒着萝卜条,一根根粉红粉白粉嫩的,经不住就抓一根入口,咸淡适中,新鲜脆口。
“里边有辣口的萝卜干,小罐装的,去尝尝。”总经理翁永浩把我们往农创品大厅里引,这里是“桐庐味道”农创品集中展区,几个工友正在装箱,一排排“过年好”“恭贺新春”的喜彩包装,给人过年的喜气。农家毛笋衣、农家黄花菜、生仙里豆腐乳、土猪肉、富春江野生鱼干、好运锦鲤、稻田甲鱼、蒸蒸日上鸭爪、笋干酱、番薯丝糖麦芽糖等传统糕点、果蔬脆番薯干等果脯零食、山核桃南瓜籽等坚果系列……徜徉其中,令人目不暇接。
“年猪宴正在筹备中……”这位桐庐优秀的农创客,早已将“桐庐味道”带向远方。一些上海、嘉兴的老客,年前会过来赶一场年猪宴。
位于百江镇的杭州钭家食品有限责任公司,整个晒场满满的年味。好的酱货,阴阳组合才配得上这个季节的味道。特定的季节,特定的温度,白天吸收阳光的温度,夜晚经受寒风的洗礼,才成就其价值。几十排刚架子上,传统酱制的酱香麻鸭、酱香老鸭、风干土咸肉、风干土鸡、酱香土猪肉、秘制酱香仔排、原味土香肠、酱香土香肠等,尽显酱货排场,用钭家金军的话说,“这节奏才刚刚开始!”
这些炒、蒸、煮均适宜的酱货,选材用心,秉承古法,以多种天然香料调配的卤汁传统酱制,烹之香飘四邻,酱香回味无穷。其色酱红油亮,块块诱人。肉紧耐嚼,入口酥到骨子里的肉香,一口下去,让回味来得恰到好处,全是满足,且装满了家乡记忆。
如果你留再意一些,一些饭馆的门口,一刀刀的猪肉、一串串的香肠也陆续上架,面市吆喝——这年头,店家线上销售已不再是什么新鲜事。像敏记这样的菜馆,在分阳广场边上,来往的人多,那些晾晒的猪肉、香肠、鸡鸭、鱼干,自然会勾起众人的年味感来。
“半箩豆粑半年粮,幸福日子豆粑长。”在分水镇小源村,拉开过年序幕的,就是那道令人垂涎的传统美食——豆粑。“豆粑色泽金黄,香气扑鼻,弄来和鸡蛋辣椒一起爆炒,那就是一碗充满豆香的美味。”年关已近,最近几日,村民方爱琴趁着天晴,组织邻居一起做豆粑,周末还引来了村里一波新媳妇围观学习。
只见她一边细心做着,一边耐心地讲解着豆粑的由来和做法,“豆粑的制作环节每一步都有讲究,比如各种原料的比例,磨浆的粗细,以及在锅里烫的火候等。”方爱琴介绍说,自己从小也是长辈亲手调教,经过几十年的练习,才学会了美味豆粑的制作工艺。这么一说,一块看似朴实无华的豆粑,除了原始手工的心意和对本真味道的尊重,真是有些诀窍在里头的。
“香肠长,香肠香,香肠味道自难忘。”在新龙村,灌肠是享受冬天、迎接春节的仪式。新龙村民宿为大家晒了一些腊味,在朴实的年货里酝酿着一场具有仪式感的“年味”,这阵年味已经弥漫在民宿的露台上了。将猪肉切碎或绞成丁,用食盐、料酒等佐料腌制后,充入天然肠衣,一根根红彤彤的香肠高高挂起,在和煦的阳光下,沁出油脂,闪闪发光,经晾晒、风干最终制成咸香风味的腊肠,散发出酱香和暗红色的酱味,让人垂涎三尺。
做冻米糖好似节前的仪式,让寻常的日子充满浓厚的年节氛围,承载了许多三溪村村民童年的甜蜜记忆。那一口香甜的背后,是浓浓的家乡情,也是美好的童年记忆。寒冬悄然而至,又到了农家自制冻米糖飘香的季节。熬制糖浆、翻炒糯米、搅匀馅料、滚平压实、切成小块……每个步骤都是匠心技艺。三溪村的金英阿姨说:“现在一到年底,要做好几百斤的冻米糖,主要因为以前在村里的人现在在外面,一到过年,总能想起这些小时候吃的糕饼,所以会叫我们给他快递过去。”
一纸小小的窗花,浸透着浓浓的年味儿。怀恩社区亮堂的二楼大厅里,桐庐县剪纸艺术家华金娟老师,正给居民朋友们讲解剪纸的方法和技巧,并现场展示。大家围坐桌边,一边热烈讨论着剪纸的技巧,一边亲手实践,每一剪刀都那么的小心翼翼,细致认真。一把把普通的剪刀,剪出的是迎祥纳福、吉祥如意,一幅幅精美的作品,带来的是陪伴和亲情。剪纸艺术的历史渊源和独特魅力,也为社区营造了和谐欢乐的节前氛围。
武盛古街第十一届年味生活节也早早隆重登场,一场“知年俗·品年味·寻年趣”的新春盛宴,将分水的好味道、好幸运带回家。非遗市集、非遗文化体验、新春写福送春联等非遗年俗节系列活动全方位、多元化展现分水镇的独特魅力,着力营造欢乐、祥和的新春氛围。
好玩,好逛,好买。
好物市集:新春好礼,喜庆装饰应有尽有。现场设置多个展位,凯元、町言农品、博润等本土特色农产品企业集中亮相名优特新年货展,同时汇聚各类特色年货、小吃,让您一站式购齐年货,省时又省心!
寻味年货:坚果零食、鸡鸭鱼肉、蔬菜瓜果、现做小吃、多种好味等你来寻。现场还能享受亲手写对联的乐趣,感受分水特色小吃的美味,逛好物市集,喜庆过大年。
02
在老家,母亲的干货也备得早且周全。几个大尼龙袋装的胡葱干菜,几个团匾上番薯粉做的龙须面,大包小包的豆角干、蕨菜干,小箩筐装着的黄豆、赤豆……自然也少不了腌肉。十几刀腌肉晾晒在棚架上,已有些时日了,可随时自取食用。自家打的年糕,也掰开风晾,分摊到位。豆腐今年做得早,油豆腐也备了不少货。青菜油豆腐、腌猪脚炖油豆腐,都是年味家常。
灶间,大块柴火劈里啪啦地燃着,锅里的油,正滋滋地冒着泡,那些方块小豆腐,在竹筷的撩拨下,肆意翻滚,不多一会儿,就露出了黄灿浑圆的模样,在油锅里憨憨地笑。滚烫的水箱旁,一双筷子,搁在一碗蘸酱上,正等着我们动筷。赶这一道美食,往年里,也是雷打不动的。用筷子戳一个小口,蘸酱,豆腐的自然香味和辣酱醋的混合鲜香,一股脑地烫贴在味蕾上,一个接着一个,满满的一大锅,瞬间稀朗多了。
“嫩的好吃。”母亲一边拨弄着豆腐,一边淡然地说。刚下锅的豆腐,小方块慢慢滋长,白里未透黄、个头还未鼓胀的时候,与油豆腐蘸酱一比,更原味一些。“嗯,是蛮好吃的。”阿庆嫂试了试,点点头,夹起一个塞我嘴里。味道确实不一般,我拿双筷子,自己夹着蘸酱吃,顺便和母亲说说话,这也是年味里最重要的一部分,与陪父亲喝酒是一样的。长凳上搁着的大团匾里,是捏成的小麻花,要分几次下锅。
“添把柴火,烧旺一些。”母亲站在灶头边指挥,“生的黏,多拨几下。” 她又下了一锅小麻花,把年的滋味煮沸了一些。满屋子的烟火气,都在此刻热烈地归来。
夜色弥漫了整个村镇,女人也不嫌晚,一回到家,又在厨房间忙了。之前,家里的锅碗瓢盆,都已洗净归位;橱柜、窗帘也已整装一新。
“哒哒哒哒”,蒸板上,她的刀工发挥得淋漓尽致,“机器碾的,味道还是手工的好。”一会儿,肉末捏成了五花八门的圆子,“样子不怎么样,味道肯定好的,馅料我用了些萝卜丝。”在我家,年味是女人的,她还有不少菜品要准备,譬如春卷,外皮炸的松脆,色泽金黄,内馅由着自己的口味包,最爱干菜肉或芹菜冬笋馅,都是年味里最鲜美的下酒菜。八宝菜,将胡萝卜、豆芽、冬笋、黑木耳、豆腐干等凑足八样素菜,切成丝状,烧熟干拌,即可食用。根据老人的说法,该菜又称“如意菜”,讨其“吉祥如意”好口彩。
黄豆猪头冻,会做一面盆,想吃,就切几块,盛一碗。刚熬煮的猪头浓汤进入了锅里,就是给黄豆注入了灵魂,再把油豆腐切成小块,加些冬笋丝、肉丝,再煮透冷却,成琥珀色,美味“冻”人。晶莹剔透的颜值,Q弹轻盈的口感,简直就是无声的幸福在味蕾里徜徉。而我,就干点贴春联、擦书架这类的活儿。
再寻个空,去趟超市。推着购物车,采办一些带着年味符号的东西,譬如过年必备的西瓜子,剥起来就特别的慢生活;大白兔、陈皮等糖果称一点,它们是年味里的“甜蜜”;还有母亲交代的鸭片鱼、鲳鳊鱼,父亲喜欢吃鱼。于是,在这里的每一刻,又变成了小小的“私密空间”,在心中温暖荡漾,留在时间的刻度上。
于是,我们开始期待——年夜饭,如此抚慰人心的一餐饭。
“开饭了。”厨房里传来母亲一年里最欢快的声音。年夜饭,父母子女齐聚,是寻常百姓最朴素最幸福的时刻。无论多忙多远,对中国人而言,这一顿饭,寄予着对家的皈依,典藏着节与孝、合与和,一年到头的奔波,最后的奔赴始终是家的方向。于一事一物、一饭一音中,慢下来,慢慢地爱,慢慢地体会爱,慢慢地生活。这里有母亲在灶台边忙碌的身影,还有父亲收拾院子的浅浅脚印,更是这个世间最为动人的情感根源——“爱”,最初的模样。
中年之后,关于年味,不再奢望是一场热闹红火的戏,而更知味张岱,一场大静之中,曲中人不见,江上数峰青。又心生喜欢弘一法师的偈语: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时间奔流向前,得见年味之余,珍惜家人时光,与家人在一起,是真正的幸福所在。也享受独处的时光,在独处时发现自己,在安静中重拾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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