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遵义会议,人们心中总是冒出两个字:转折;最标准的表述是:在党的历史上是一个生死攸关的转折点。
何谓“生死攸关”?生死系于一线之悬耳。如果没有这个转折,党和红军的命运,中国革命的命运,不可能在这个历史节点上得以挽救。
何以“转折”?标准的表述是:事实上确立了毛泽东同志在党中央和红军的领导地位,开始确立以毛泽东同志为主要代表的马克思主义正确路线在党中央的领导地位,开始形成以毛泽东同志为核心的党的第一代中央领导集体,开启了党独立自主解决中国革命实际问题新阶段。如果再发挥一下,也可以这样理解转折的内涵:遵义会议,对于中国共产党来说,是不成熟的小党弱党走向大党成熟党的转折;对于人民军队来说,是从大失败走向大胜利的转折;对于中国革命来说,是摆脱危局困局险局死局,走向坦途的转折。所有这些转折,构成中国命运、中华民族命运的伟大转折。所以,读《遵义三日》,脑海里浮现出一句话:何以今天中国?回首遵义会议。
今天距离遵义会议召开已经九十周年。回首遵义会议,更觉得遵义会议的意义之深远,遵义会议的精神之厚重;更觉得遵义会议的历史必须牢记,遵义会议的真谛需要深入挖掘。
胡松涛同志的《遵义三日》,可以作为历史随笔、文化散文或报告文学来看,也可以把它作为努力还原历史场景的简要读本来读。
书写重大历史事件,尊重史实是核心与基础。离开史实的写作,历史的四梁八柱“倒也!倒也!”,只能当“演义”消遣。遵义会议这段历史,中共中央三个历史决议均有定论,参加会议的二十人几乎人人都有或简或详的回忆,还有同时代人的不断追忆,后来者的深入研究……文献史料可谓蔚为大观。尽管如此,要写出一部清晰明了的遵义会议史,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部书篇幅不大,作为“会议史”体裁,叙述却很清晰。作者从大量史料中钩沉人物事迹,考镜源流,贯穿群籍,以“全能叙事”的笔法,将遵义会议前后的历史场景历历如新地呈现在我们面前,写出了中国共产党人独立自主的创造精神、自我革命的巨大勇气、相争为党的无私情怀、转败为胜的政治智慧。该书没有回避历史的复杂纹理,没有将人物标签化和简单化,体现了历史哲学叙事的求真风格。与会者的记忆、目击者的回忆和后来者的追忆,共同的话语与不同的声音相互交织,自如转换,通过对一个个“现场”的描述,复原历史的真相,信而有征。
书写重大历史事件,既要有史实,还要有史识。没有史识的史实,是史料的堆积。把历史写得有“料”又有“识”,需要科学的历史观和辨章学术、玄心洞见的功夫。读一些回忆录可以发现,历史当事人的视角和立场,往往使事情的客观性受到了削弱,像李德的《中国纪事》就存在着这样的问题。重大历史事件的写作,必须具有历史的视野,用客观的立场叙事论事,又要防止“老生之常谭”(《三国志·魏志·管辂传》)。毛泽东有篇名文叫《反对党八股》,“党八股”的叙事最缺的是“见识”与“史识”,往往使生动活泼的历史变成了枯燥的说教。《遵义三日》这本书,以“动荡乾坤——三年多的磨难,造成遵义会议”“扭转乾坤——三天的磨砻,完成遵义会议”“锦绣乾坤——三个多月的磨合,圆满了遵义会议”为框架,建立起别具一格的“遵义会议时间”,以及这时间背后的空间,进而把三天的遵义会议放在中国革命的历史进程中去描绘,放在共产国际与中国共产党的关系上去理解,描述了遵义会议的前史、现场和后续,不拥有些“见识”和“史识”,很难做到。书中夹叙夹议,记录了遵义会议前后“地平线”上的东西,还通过议论把故事引向“地平线”以外,互动互渗,别有会心处;一些史料被作者挖掘出新意,议论跳脱。
好看的文章必有一支出入文史的史笔。我看到,《遵义三日》在行文中,尝试着把学术与文学糅合起来,既坚持历史叙事,又兼具文学叙事。历史叙事用“消极修辞”,叙写重大事件及关键细节、历史人物及其重要言论,一是一,二是二,是则是,非则非,笔笔有据,准确客观,毫不含糊;文学叙事用“积极修辞”,状写环境风景,临摹人物情感,营造意境,文字有弹性有张力。作者用历史随笔和文化散文的形式书写历史现场,用生动的情节和细节讲述革命故事,字里行间有诗的品质。这就写活了毛泽东、周恩来等一群革命人物。在主干清晰的历史叙事之外,同时继承古代著作“收遗闻”的传统,穿插一些“闲笔”,如枝叶映花。比如“红军的茅台轶事”一节,从一个有趣的切入口切入,插入长征过程中以及长征之后革命者与茅台的故事,貌似闲笔,闲中见精神,透过种种史实,写出了那一代革命者对遵义的感情,同时迂回曲折地揭示出红军故事流转中隐含的语言和传播现象。这样荡开去的笔墨,这样的叙事探索,是难能可贵的。
何以今天?何以中国?恩格斯说:“历史就是我们的一切。”遵义会议是一笔巨大的历史遗产。遵义会议是中国共产党最重要的文化标识符号,它是打开中国共产党“成功学”的一把钥匙。遵义会议研究和讨论的是关于生存与死亡、成功与失败、使命与责任、现在与未来的大问题,事关血脉基因,功于再造乾坤。当下时代的所有背景都关联着九十年前的遵义会议。遵义会议中有我们今天前行的“软件”——可资借鉴和学习的丰富资源。打开这款“软件”,读读遵义会议,何尝不是在读我们今天的长征路?!
(作者系原中央文献研究室副主任,曾任中央党史和文献研究院院务委员,现任中央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和建设工程咨询委员会委员)
作者:陈 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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