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华
过年之前,在乡下老家都要理个发,这是一种约定俗成。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老家人说过,“年前剃剃头,年后不发愁;年前理理发,年后等着发”。我们老家就有这个风俗,年前一定要剪发,清清爽爽地过年。年前理发,还有一层寓意是与过去一年做个告别,这一年中所有的不好都将随着头发落地而消失殆尽,期待来年有好运。那时乡村也不注意卫生,孩子往往一冬天也洗不了几回头,头上真的就生虮子长虱子了。剃完头,就等着过年了。
我儿时是最怕过年理发剃头的。那时,父亲踩着脚踏车带我去理发。坐在脚踏车后座的我却心情矛盾,既期待能早点到达小镇,那里有让人向往的好玩地方,又希望慢一点来到理发店,对理发过程有些莫名的畏惧。
小镇理发店位于老街中间位置,厅堂宽敞,一字排开摆着几张笨重的铁质皮面理发椅,正对面是高大的镜子。理发师将一块浅蓝色的布头在空中抖一抖,顺势围在了我的脖子上,随着耳边嗡嗡作响,理发开始了。
仍记得那时的镇上有一家理发店,经济实惠,店主是父亲同学,是个胖子,外号“肥仔”,我常去他那理发。他的铁皮箱子里放有一把推子、一把剪刀、一把剃刀、一个挖耳勺、一块围布,这成了理发店的全部家当。
在乡间靠力气吃饭的年月,父亲的这位老同学凭着一手过硬的理发手艺在镇上站稳了脚跟。理发是一个脏活,难免会有头发碎屑掉在围布上,理发师傅一般用深色或黑色的围布,而肥仔却用白色围布,令人侧目。肥仔会理各种发式,要剪成什么样的发,由你定。父亲每次上镇上理发,都喜欢“肥仔”理发。
父亲为了省钱,要肥仔把我的一头浓发推成了光头,一头黑发一根不留。我怕疼“护头”,被肥仔强按板凳上也得剃!剃完了,肥仔拿着锋利的刀子在干布上正着反着来回钢,然后再刷一遍“茬”,直刷得我头皮发青为止。这时,肥仔总是轻轻一弹我的秃脑瓢儿:“剃头打三光,不长虱子不长疮。”父亲笑着付钱后,也许是看到我后脑勺一圈白色的爽身粉心里很舒服,觉得儿子终于被打理得干干净净了。但我一点也不爽,老觉得这像是演小丑的花脸,难看而滑稽。
我有一个小伙伴,发育较晚,长得比同龄孩子小,又有点偏胖,于是大家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蝈蝈”。这时,也在父亲的“扭送”下来理发。“蝈蝈”的父亲图省事,总是给他剃成秃头。而“蝈蝈”怕别人笑话,理完后总是戴个帽子出去玩,有些好捉弄人的半大小子趁他不注意,突然摘掉他的帽子,然后说:“秃老亮,亮光光,打仗不用机关枪。”他气得鼓鼓的,而旁观的人却笑个不停。
长大后,因为外出读书工作,我过年前再没有到小镇上理过发。去年春节,我回乡下老家过年。肥仔的儿子还住在镇上,他和大家聊得兴起,马上到家里找来父亲留下的旧物,是一只小巧精致已经锈蚀的旧铁箱子。打开铁箱子,里面摆放的几件理发工具,都是曾经在我们头上使用过的推剪、剪刀、剃刀,已经几十年不用,锈蚀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前就觉得肥仔就站在跟前,在掏出他那把亮晃晃的剃头刀,右手执刀,左手拿住挂在木桩上的一条擦刀皮,往上使劲地荡上几荡,然后刀口明晃晃地在我的眼前,准备往我的头上剃发。这一刻,我仿佛又回到了在小镇理发时的少年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