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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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邓志刚

小雪一到,大雪跟着来了,这会地里的冬笋也悄然蓄力,攒着劲地冲破泥土的禁锢。

山坡上、田野里、房前屋后,全都带着凛冽的冬意。我和幺叔换上旧衣服,带上袋子和锄头,出发去山上挖笋。

低垂摇曳的竹尖像是欢迎我们上山,深一脚浅一脚,我却没找到会生笋的竹子。幺叔用锄头沿着竹根探去,他瞅准一个小土隆,一锄头挥下去,竟出现一大一小两个冬笋,哥俩式地挤在一起。幺叔瞄准角度,细心地把笋子周边的泥土刨开,用力一斩,个头稍大的笋子蹦到脚前。我来了劲,抢过锄头想挖走旁边的那个小笋,幺叔一把拦住说,“一根竹鞭只挖一个笋,用你们时兴的话讲,生态保护嘛”,我点头,恐怕这就是留余的智慧吧。

雪后初晴挖到的冬笋最美味。此时,大部分冬笋藏在地底下,却拼命地吸吮着雪水向上生长,而残雪裹着的笋尖嫩绿泛白,好像是娇羞的姑娘见了心上人般亭亭玉立,竹乡人称之为白牙笋,味道堪比笋中极品。埋于地下的这份安静等待,与冬笋“一吃一个不吱声”形成鲜明对比,我意识到,不吃一番苦,不在严酷的环境中近乎残酷地磨炼,热血就无法沸腾,筋骨就无法舒展,青春就无法淬火。

“也是回来看父母?”我明知故问,遇到了儿时的玩伴。

“是啊,回来看看。顺便挖点笋吃,城市里哪有这样的山鲜。还是家里的山好水好空气好,舒服!”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露出一副陶醉的神情。

沿着山脊摸到一个叫李家塅的谷地,昔日家家户户都在这些土垄插红薯、种土豆,儿时的欢乐与劳作似乎就在眼前,如今这里长满了竹子,闲庭信步的“走地鸡”在竹林下觅食,竹子腰间挂着一袋袋白色液体,幺叔告诉我,这是村里开发的致富新产业——酿制竹香酒。竹子上绑着的一些二维码卡片引起了我的注意,禁不住好奇的我拿出手机扫码,灌浆日期、看护人、原料配比等一目了然。

翻过一个山岭,一栋三层别墅出现在对面山脚,两口鱼塘中间辟出的一条车道直通入户大门,我不由得感叹这是谁家的房子,难得如此视野开阔地观赏它。这栋乡间的洋楼,在山色的掩映下,充满世外桃源般的恬静。“稀客呀,快进来坐!”走近一瞧,原来是儿时李家塅山里搬出来的邻居,带领乡亲们用竹子酿酒的就是他家。

以前是守着竹山发愁,如今大伙都念叨,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见我们挖笋收获不多,邻居婶娘从家里拿出笋干,“你们自己挖的冬笋尝个鲜,这些带回城里。”不容我拒绝,她解释道,吃不完的新鲜竹笋经过切片、煮熟、脱水晒干,制成腌笋,炒个腌笋腊肉特下饭,留待过年时享用也不迟。

寻到冬笋,不仅考验眼力,山地的小隆起,如果有呼之欲出的土裂,那么恭喜你,庆幸美味就在眼前吧!一脚下去,鞋底或许有被搁着异物的感觉,这可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当然,还得看运气。然而笋子一旦冒出地面,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节生长,原来是整个冬天都在积蓄力量。那次挖笋后,我对“厚积薄发”有了新的认识。在迎来春天、去往“势如破竹”的征途中,如竹笋那样扎根沃土、根上发力,就能积蓄足够的成长力量,展示“来年看我掀天力”的精彩,收获“吹尽狂沙始到金”的出彩。

闲聊中得知,乡里企业开始了“以竹代塑”产品的攻关尝试,政府请来老师傅传授村民竹编技艺,村口一家以传统竹编与现代设计结合的主题民宿客似云来,乡亲们的日子越过越有奔头。

家门口远处的最高峰山顶上矗立起了“竹笋”文化地标,已成为网红打卡地。“竹笋”的造型设计灵感来自于“春笋破土”的动态形象,由6片笋叶组成,高57米,是一座集观景、森林防火、通信等功能于一体的景观瞭望塔。等到夜色降临,大“竹笋”亮起灯光,像一颗夜明珠,镶嵌在翠竹掩映的山顶上。各种灯光组合流光溢彩,变幻的裙裾衬托优美的轮廓。远处的群峰若隐若现,逢年过节还会显示喜庆标语。抬眼望去,大“竹笋”向下扎根、向上生长之势令人心动神驰,“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的定力耐性和独特韵味,迅速地扑面而来。

入夜。远方的山和近处的树,隐约勾勒出一道淡淡的山脊线。路灯亮起来了,沿路穿垄而过,像一长串珍珠,温暖而明亮,朝远方迤逦而去。除了偶尔传来几声不知来历的虫鸣,夜空下北斗七星灼灼其华,偶尔有飞机航灯闪烁越过头顶,唤醒这个离外界更近了的竹乡。



文字来源:《长沙晚报》橘洲副刊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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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张红莉

审核  刘   琦

监审  钟晓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