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称“糟老头”的他,获最高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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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1月,黄宗德接受环球人物记者采访。(侯欣颖/摄)


“荣誉不是我的,我是幸存者

死去的战友才是英雄!


作者:陈佳莉 苏睿


黄宗德,1931年出生于山东荣成,先后参加过渡江战役、江西剿匪、抗美援朝战争,曾被授予中国人民志愿军“一等功臣”“二级战斗英雄”称号,2024年9月被授予“共和国勋章”。


冬日的一个周末,在天津警备区河东第四离职干部休养所(以下简称干休所)的活动厅,环球人物记者见到了黄宗德。跟2024年9月在人民大会堂被授予“共和国勋章”时的穿戴一样,他身着朴素挺括的绿呢子军装,胸前挂满颇具年代感的奖章。


不论严寒酷暑,只要讲述以前当兵打仗的事,黄宗德都坚持要穿这一身。军装是军人的象征,奖章是用命换来的。除了胸前沉甸甸的奖章,他还有一枚“刻”进身体的特殊奖章——3块弹片。虽然医疗技术早已发展到可以取出弹片,但为了“清醒地留住那些记忆”,他还是选择与弹片共生。年纪大了,记性大不如前,他经常忘记吃药,但那些牺牲战友的名字一个都没忘。


采访现场,提到那些名字,黄宗德几度哽咽失声。那些战火纷飞的岁月,镌刻在他布满风霜的脸上。“他们都牺牲了,我只是幸运地活到了现在。”他抬起胳膊用衣袖拭去眼角的泪,缓缓地说。


图片22岁只身俘敌22人


每年进入7月,黄宗德就反复问老伴儿王锦华:“今天几号了?”得知是27号,他就念叨,“今天停战了”。这一天,对黄宗德以及千千万万参加过那场战役的战士们来说,都是刻骨铭心的。


1953年7月27日,中朝代表团与所谓的“联合国军”代表团在朝鲜半岛的板门店签署了《朝鲜停战协定》,历时两年零九个月的抗美援朝战争结束。


停战前半个多月,中国人民志愿军发起金城反击战。7月13日,在朝鲜注字洞南山,黄宗德作为志愿军第24军74师220团2营5连6班班长,带领全班潜伏在距敌不到100米的山脚下一个小土包后面。


当时22岁的黄宗德刚当上班长一年。此前,他所在班的班长负伤了,一只眼睛被打瞎,走路总摔跤,没办法继续作战。黄宗德临危受命,由副班长变成正班长。“当上班长,我就甩开膀子干了。”黄宗德说着,话语间豪气依旧,“我带头发言,带头开路,什么也不怕,管他有鬼子没有鬼子。”


黄宗德接到的任务是在敌人眼皮子底下挖屯兵坑,用作冲锋时战士们暂时隐蔽的场所。他们用铁锹挖、用手扒,指甲被石头掀开了,指头上扎了刺,血浸润到泥土里,全然不顾。由于害怕暴露,大家必须小心翼翼,被蚊虫叮咬也不敢乱动,想咳嗽就紧咬舌头,猛咽口水,饿了嚼几口长了绿毛的饼干,渴了就喝坑里的雨水。盛夏时节,天气湿热难耐,战士们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泡得酸臭,皮肤受伤的地方反复溃烂发炎。直到现在,黄宗德的两条腿还有严重的皮肤病和风湿病。整整七天七夜,他们挖成20多个屯兵坑,只待冲锋号声响起。


13日21时,总攻开始。面对由铁丝网和火力点交织构筑的防线,黄宗德和战友们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爆破手牺牲了,他们只能强行越过铁丝网。突破第六道铁丝网时,战士们的腿上已鲜血直流。第七道铁丝网设在陡坡上,任铁锹怎么砍都砍不断。眼见敌人的火力越来越猛,腹部受伤的战士蒲中华猛地趴到铁丝网上冲黄宗德喊:“班长,班长,从我身上过……”讲到这里,黄宗德情绪失控,声音颤抖,“他就是个新兵啊”,说完用手掩面,伤心地哭了起来。


战斗打了整整一夜,惨烈程度超乎想象。拂晓时分,战斗结束,全连上百人仅剩13人。


黄宗德与战友们继续搜索残敌。当他来到一个坑道口时,突然被飞出的几发子弹打穿了帽子。经试探,黄宗德确认坑道内藏了不少敌军。他只身一人又没带武器,只能退回去找战友。路上,他发现一名牺牲战友的身上有1个8公斤的炸药包和6颗手榴弹,便带上折了回去。他将3颗手榴弹捆在一起,拉响后扔进坑道内,又将炸药包拉开也丢了进去,“当时什么都不想了,就没想着能活着回去”。


“轰”的一声巨响,坑道口被炸塌了。炸药包里掺的辣椒面把敌人呛得乱作一团,咳嗽声不断。见状,黄宗德用刚学的朝鲜语对着坑道口喊:“投降吧!志愿军优待俘虏!缴枪不杀!”


“我的枪其实早就打不响了,为了稳住敌人,只能喊‘五班六班快过来’。”黄宗德说,“事实上只有我一个人,哪有五班六班。”敌人被唬住了,双手抱着头陆续钻出坑道,背对着黄宗德站成一队。黄宗德一数,22个活的,还有两个被炸死了。


说起那次冒险俘敌的经历,黄宗德心情畅快起来,皱着的眉头也逐渐舒展开。“那几个俘虏被押下去,听翻译官说就我一个人时,带头的那个直接拍大腿了,‘早知道直接把他解决了’。”


此次战斗中,黄宗德打掉敌方地堡3个,毙敌7人,只身俘敌22人,缴获枪械24支、报话机2台。“我那支打不响却擒获22人的枪,至今还保存在抗美援朝纪念馆。”黄宗德说着,双手还比划着当时用枪抵住敌人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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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4年,黄宗德(右一)和战友们在“三八线”附近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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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采访中,记者几次尝试提出心中的疑问:不过20岁上下的年纪,黄宗德哪来的胆量冲锋陷阵?


“那时候就不知道害怕!”黄宗德说,从渡江战役到抗美援朝,他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但就是命大,关键他这条命还是党给的。


黄宗德出生在山东省威海市荣成县(现荣成市)的一个贫苦家庭,有5个兄弟姐妹。父亲常年患病干不了重活,家里供养不起这么多孩子,12岁的黄宗德就被送到姑妈家生活。后来,他又被迫到地主家当长工,挑水、喂牲口,晚上就在地主家放棺材的屋子里打地铺睡觉,一年到头最多拿到几百斤玉米做报酬。“旧社会的苦我真是受够了,你们可能都想象不到。”黄宗德向记者感叹道。


1948年报名参军时,黄宗德形容自己就像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一到部队里,真是太好了,太高兴了,吃得也好,同志们的关系也好,大家去哪都一块。感谢党的大恩,要不然,我在家当长工早死了,哪能活到90多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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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时的黄宗德。


刚参军时,班长王书乾也是山东人,对黄宗德很好。17岁的黄宗德就成了跟在老战士后面的“小鬼”,天不怕地不怕。他们从荣成一路徒步到潍坊,坐上火车南下参加渡江战役。


“百万雄师过大江”,那是黄宗德第一次参加战斗。过江时,他们坐的船被炮弹打中,全部栽进水里。黄宗德不会水,王书乾就用胳膊架着把他拽上了岸。渡过长江后,黄宗德随部队一路追击敌人到安徽郎溪。天下起大雨,他和战友们分散到老乡家避雨。半夜,恰巧3个国民党散兵也来敲门。老战士们说“别动,别动”,黄宗德躺在靠近门边的位置,听着敲门声太刺耳,抄起枪就去开门。3个散兵看到黄宗德吃了一惊,下一秒,他已经扑了上去,将敌人制服……


“从那以后,我算出了点名。大家都说,‘小样,胆子这么大,抓了3个俘虏兵’。”黄宗德说着,用手捋了捋前额的头发,腼腆又慈祥地笑了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无所畏惧的年纪。


1949年6月,在江苏镇江的一座旧庙里,黄宗德举起右拳宣誓,加入中国共产党。此后在很多场合,他经常说:“我这辈子最大的荣耀,就是党员这个身份。我入党时正是新中国诞生那年,你们说巧不巧,我这辈子是不是为党而生、为祖国而生的啊!”


既然这条命属于党和国家,黄宗德每次上战场便毫无顾虑。在朝鲜打仗时,他和战友们提前写好带有名字的布条,系在胳膊、腿和腰上。一个炮弹过来,身体可能被炸得四分五裂,没有布条哪还认得谁是谁。“大家都是这样,天天都有牺牲的,早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如今,他还常常在梦里见到战友们。曾经跟黄宗德一起在地主家当长工的3个“发小”,入伍没多久就在莱阳战役中英勇牺牲。曾经用胳膊架着他横渡长江的班长王书乾,在一次战斗打响前还叮嘱他“注意安全”,不久后自己被炮弹炸倒。他的连长、副连长都在朝鲜牺牲了,留在地堡里。一位叫史振江的同志,快50岁了还出来参军,战场上被打得肠子都流出来了,头拱在土堆里,再也没有爬起来……那些战友牺牲前的样子,他都历历在目,“经常想着想着就流泪”。


30多年军旅生涯中,黄宗德共参加战斗几十次,多次立功受奖,包括一次一等功、一次二等功。他还被授予中国人民志愿军“一等功臣”“二级战斗英雄”称号,被朝鲜授予“一级国旗”“一级友谊”勋章。


“大战斗没怎么打过,都是小战斗。”提起立功的事,他觉得都不算什么,只是一遍遍重复着,“荣誉不是我的,我是幸存者,死去的战友才是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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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宗德获得过的奖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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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倔”了一辈子


黄宗德这辈子,自认为对得起党、对得起国家,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他的妻子王锦华。环球人物记者将目光投向一直陪在黄宗德身旁的王锦华——一位头发花白但看起来身形矫健的老太太。


88岁的王锦华是干休所内有名的“铁娘子”。黄宗德的饮食起居目前全是由她照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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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宗德和老伴儿一起散步。


跟记者说起早年经历,王锦华带着些许无奈,但话语里透着坚毅。“3个孩子出生时,他都在部队,没有一次在我身边。”生儿子之前,王锦华去产检,医生看产期临近要留她住院,她不肯,因为家里还有个8岁的女儿没人管,必须回去。从医院到家,雇辆三轮车大概5毛钱,王锦华没舍得花。快走到家时,她累得瘫坐在路边。有人上前把她搀回家,“钥匙来不及找了,直接砸锁,还没进屋,孩子就生了”。


从朝鲜战场回国后,黄宗德先后担任团政治处主任、团副政治委员、团政治委员、师副政治委员等职务,始终忙碌。


1963年,河北发生特大洪水,白洋淀与天津之间有一处河道决堤,水流湍急,决口越来越宽。黄宗德一看情况紧急,大声吆喝“下水”,便带头跳了下去。战士们愣了一下,接着一个个跳进水里。风急浪高,黄宗德让大家抱住芦苇秆子,免得被水冲走。一泡就是6个多小时,战士们用身体组成的铜墙铁壁守住了河堤。


直到从防汛一线回来,黄宗德才知道,他位于河北沧州的家也被淹了。王锦华忙不过来,只能把3个孩子放在木盆里。“别人家的男人都在家救灾,唯独我没在家……”黄宗德顿了一下,没有接着说下去。


在小女儿黄文阁儿时的记忆中,父亲很少在家。每次她问父亲去哪儿了,妈妈就说“下连蹲点”,她不明白这4个字什么意思,也很少有机会跟父亲交流。直到黄宗德离休,有一次,她一口气问了许多“为什么”,这才知道父亲当年为了更好地开展工作,经常选择跟战士们同吃同住。


在黄宗德的影响下,3个子女都当了兵。儿子黄毅14岁就被送到部队,王锦华至今说起来依然心疼,“老头子就说,不能惯养”。黄毅提干时只差0.6分就可以通过,身边人都劝黄宗德疏通疏通关系。黄宗德一甩脸子,“自己能干出来就干,干不出来别指着我,该转业转业”。女儿黄文阁从部队医院转业时,曾想去做医药生意,黄宗德一听就火了,说:“这个钱你不要去挣,组织培养你这么多年,规规矩矩找个单位上班,好好服务社会。”

家里人慢慢也明白了,黄宗德的倔劲改不了,一辈子如此。当年,部队建了军人服务社,可以安排随军家属工作。王锦华有文化、会算账,可以当会计,黄宗德却专门交代,重要岗位安排别人,只让她帮着理货,卖卖小百货,后来干脆不让干了。


年轻时的王锦华一想起这些事就生气,掉眼泪,只能自己安慰自己,“他是军人,他得服从”。


对于早年在战场奋勇杀敌的经历,黄宗德很少跟家里人讲。不仅是儿女们,连王锦华此前也只知道黄宗德在战场上立过功,具体什么样的功不清楚。直到他这次获得“共和国勋章”,王锦华才从媒体报道中了解了更多细节。和记者聊起黄宗德,她总是说着说着就回到那句:“老头子这一辈子真是不容易!”


对老伴儿的亏欠,黄宗德一直记在心里,已至鲐背之年的他还总想着帮王锦华多干干家务。有一次,趁着王锦华去买菜,他“偷偷擦起了地”。干休所里的同事都知道“老首长对老伴儿特别好,家里的事都是老太太做主”。听到黄宗德在接受采访时说“最亏欠的就是老伴儿”,王锦华只觉得“有这句话就够了”。


1986年黄宗德离休后,来到如今所在的干休所,成为一名普通的离休干部。


当时王锦华还在上班,黄宗德就风趣地说:“老婆子上班我做饭,又喂鸡来又捡蛋。”等儿女们陆续成家生子,黄宗德便把照顾孙辈的任务接了过来。


黄文阁说,她和丈夫都是军人,住在北京的一处部队大院。大院里很少见男同志带孩子,黄宗德来了以后,在大院掀起了一股男同志带孩子的“风”。


大院里的人基本都认识黄宗德,都说他是好人,但没人知道他是一位战斗英雄。“这次,父亲获得国家最高荣誉,把大家都震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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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把钱浪费在糟老头身上”


采访结束后,记者跟随王锦华来到了她家。在干休所一幢老旧小楼的二层,随着门缓缓推开,屋内陈设映入眼帘,记者怔住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标志性的地砖、老旧的家具家电、局促的空间,环境简陋到谈不上任何装修。不敢想象,这就是战功赫赫的老英雄的家,而且是住了38年的家。


大概看出了记者的惊讶,王锦华解释道,“孩子们和干休所都提出过要帮忙翻修,或者换个环境好一点的房子,可老头子不同意”。黄宗德总说:“房子有的住就行了,夏天有空调,冬天有暖气,过去哪有这么好的条件,我已经够享受了。


干休所政委孟玮说,黄宗德的家采光不好,光线昏暗,但不到晚上,基本不开灯。每次她进了门,黄宗德才会跟王锦华说,“小孟来了,快开灯,天气热,开空调”。


接受采访那天,黄宗德精神状态不错,一口气谈了一个多小时。“这是老爷子最近发挥最好的一次了。”干休所医师王强介绍,黄宗德身上大小毛病不少,除了患有冠心病、高血压等16种慢性疾病,还做过胆囊切除术、肠粘连松解术等大小手术11次,现在心脏要依靠起搏器维持正常跳动。


治病方面,黄宗德一向能省则省。2020年4月,他患上膀胱癌。术后,为防止癌症复发或转移,医生给了两套治疗方案:首选是靶向治疗,但这种药一针就要几千元;另一种是局部化疗,花费虽然少,但副作用大,患者承受的痛苦多。黄宗德知道后毫不犹豫选择了第二套方案,谁劝也没用。他说:“人哪有不死的,能活到今天,我很知足了。周总理不也是膀胱癌吗,我不怕。这个事就这么办,以后不许再提。


被授予“共和国勋章”之前,黄宗德刚刚又从死神手里逃出来一次。2023年10月,他因感染新冠病毒住院,一度进了ICU。王强回忆,有一天,黄宗德突然把大家叫到身边说:“大伙别着急,没什么大事,枪林弹雨都过来了,这一关也没问题。当然了,我这么大岁数,万一病情加重了,也不用抢救,别把钱浪费在糟老头身上。”王强听着忍不住要流泪,一扭头,看到其他人也在抹眼泪。


国家勋章和国家荣誉称号颁授仪式在北京举行。干休所门诊部主任姜晓南陪同黄宗德和家人到北京领奖。他说,会务组当时考虑到黄宗德的身体状况,通知他可以不参加彩排。可黄宗德为了整体效果,坚持参加并全程聚精会神地完成了每一个环节。当天晚上,黄宗德失眠睡不着。凌晨3点,他不顾家人劝阻,自己坐在台灯下一遍又一遍地熟悉发言稿,直到心里踏实了,才稍微躺了一会。后来,黄宗德告诉姜晓南:“在这么重要的仪式上发言,这是党交给我的任务,我一定要完成好,不能出一点差错。


颁授仪式上,当93岁的黄宗德从轮椅上颤颤巍巍站起来的那一刻,无数国人感动落泪。发言之后,黄宗德举起右臂敬礼,神情坚毅,代表自己,也代表牺牲的战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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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9月29日,在国家勋章和国家荣誉称号颁授仪式上,黄宗德致辞。


黄宗德人生一大憾事是读书太少。他总说,“我文化学得不多,但学到了要听党的话”。如今,只要一有时间,他就要读书、看报、看新闻。眼睛花了,他就用手指着,一行一行看,再不行就用放大镜看。王强说,每次工作人员去送一些与党的政策相关的文件,黄宗德都坚持要站起来阅读,“以一种立正站好的姿态对待”。

黄文阁说,父亲因感染新冠病毒病得最重的时候,每天都会癫痫发作。一发病,他就失去意识,甚至会大小便失禁。但稍微一清醒,他就要打开电视听新闻,还说“眼睛看不见,但耳朵能听”。黄文阁劝他,都病成这样了,还管那么多干什么。黄宗德当时就急了,说:“你开什么玩笑,我一个70多年党龄的老党员,不关心国家大事怎么行,我要时刻跟党中央保持一致,思想上不能落后。


看着黄宗德戴着沉甸甸的“共和国勋章”从领奖台上下来,王锦华眼里早已噙满泪水:“感觉怎样啊?老头子。”“感谢,感谢,心里全是感谢。”黄宗德嘴里重复着。王锦华回了句:“你这是晚到的春天,挺好的。(鸣谢天津警备区)


监   制:张   培
   审:苏   睿


(本文为节选,全文刊载于2025年第2期《环球人物》杂志,敬请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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