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不够完美”与“自卑”折磨了很多年，才发现是这种人格在作祟

小王，24岁，个子很高的帅气小伙子，刚从大学毕业，就职于世界五百强企业。他寻求心理帮助的起因是——自从和女朋友分手后，他陷入强烈的抑郁情绪中，茶饭不思，觉得自己“很没用”。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几个星期，他开了抗抑郁药物，效果不明显。

小王和女友相恋一年，但最初短暂的甜蜜过后，逐渐对女友感到不满，觉得对方身材不够苗条，不够好看；而女朋友觉得小王并不爱自己，相反总是嫌自己不好，和小王在一起不快乐，于是提出分手。

他很沮丧地说，他其实长期觉得自己很没有价值。但在倾诉的过程中，他特别地提到了一个想法/幻想：“要是和一个身材高挑、肤白貌美的女孩恋爱，走在街上，人们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自己会觉得非常有面子。”

这个和抑郁心境很不协调的“美好”画面，引起了我的注意。除了抑郁障碍，他的诊断可能还包括导致他抑郁的幕后元凶——自恋型人格障碍的亚型，脆弱型自恋。

 自恋型人格障碍（脆弱型）

为何是小王抑郁的幕后元凶？

脆弱型在面对失败或不完美时，自尊和自我价值感会受到巨大威胁，会引起强烈的自我批评，从而导致抑郁障碍。

其实，失败或不完美对每个人而言都是不可避免的人生经历，但是：

• 对于健康人而言，这样的经历并不会动摇自我价值感；

• 对于存在自恋特质的人而言，也不会对内在价值造成毁灭性影响；

• 对于自恋型人格障碍患者而言，失败或不完美印证了他们内心中深深埋藏的伤害——“我没有价值”。

小王正是这样的情况。人格因素在他抑郁障碍中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所以药物疗效并不好。其实，很多药物治疗效果不好的抑郁症都是人格和心理因素占主导，而生理因素占比较低。

我在访谈中发现，小王的抑郁症状背后隐藏着这些突出的问题：

小王追求趋于完美的、理想的一切，比如：

但这样的追求，是为了过度补偿内心中贫乏、无价值的感觉。可完美的人并不存在，他因而失望、不满。找不到完美的伴侣，就觉得自己无能。

而感情的失败，又是雪上加霜。“自己居然不被欣赏”的落差、自尊心上的挫败，让他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去经营关系，陷入了强烈的自我攻击、自我批评中。他很痛苦，还去开了抗抑郁药物。

理想中的“完美”的自己是发光的，而现实中自己却很暗淡，反差和失望，一次次挑战着自恋型人格障碍患者优越的自我形象，深深的无价值感喷涌而出。

敏感的他，常常在捕捉、猜测别人的感受，但由于共情能力不足，容易把别人的看法理解为负面的。同时他也没能看到女朋友被欣赏的需求，这会影响亲密关系的质量。

小王与他人的关系是充满竞争的，总是需要在竞争中获胜来维持自尊。如果别人拥有一些美好的东西时，会觉得嫉妒，觉得自己更配拥有。比如，看到别人买车，自己也一定要买一台，虽然用途并不大，他会因为无法拥有而愤恨。

自身的优越感也会伴随着对他人的贬低，只是很多来访者觉察不到这一点。小王的女朋友很可能就体会到被鄙视、轻视的感受，而非被男朋友所爱慕，这也许是她提出分手的原因。

 小王为何会这样？

脆弱型自恋发生的原因

“共情能力的不足”是自恋型人格障碍的先天因素，展开来说，就是去体验他人感受的神经认知缺陷。其他先天因素还包括，对悲伤、嫉妒、愤怒等“负面情绪调节缺陷”；以及，孩子先天有寻求关注和赞扬的气质。

此外，养育者长期的忽视、苛求、羞辱、贬低，也更多地塑造了小王的自恋型人格障碍。

在小王的描述中，他的妈妈是一个疏远的、冷漠的、自我中心的人。他知道妈妈养育自己并不容易，但他认为妈妈几乎从没有看到自己的感受和需求。妈妈总是觉得小王不够好，要求他拿100分、上重点大学、批评他太害羞、优点太少等等。

他没有得到过充分的理解、关注、认可和欣赏。他的妈妈很可能小时候也没有得到过这些，所以并不知道如何温暖体贴地和孩子相处。

小王觉得妈妈的爱是有条件的。而妈妈的苛刻条件自己总是达不到，所以感觉自己没有被爱过，觉得自己配不上被人爱，这是很悲哀的。

妈妈尽力了，孩子尽力了，但是伤害却没有被避免。有时，孩子不知不觉成为了实现养育者自我价值感的工具。

之所以需要治疗，是因为自恋型人格障碍与“健康的自信”截然不同。自恋型人格障碍的核心是自卑感，而非对自身价值的积极肯定。尽管有部分人可能因此取得成功（小王也常被认为是成功的），但这往往是由于害怕被否定、被贬低，受焦虑所驱动，而非源自内在的积极动力。

小王考上了重点大学，但是他的心路历程是非常艰辛的，他非常渴望妈妈的认可，非常害怕妈妈对自己失望，因为妈妈失望的眼神让自己非常痛苦，那个眼神似乎在说：“你没什么价值，我不想要这样的你”，这是非常伤人的。

而相较于获取成功的高功能患者，多数自恋型人格障碍患者的社会功能不同程度上受损，因为害怕失败、被批评或羞辱，而放弃自我实现的机会，更严重的人没有办法正常学习、工作或建立人际关系、亲密关系。

小王的接受的方法是每周2次的长程心理动力学咨询。只有解决了他抑郁背后的人格因素，他的抑郁才会得到有效缓解。

但是，与他人建立一段长期而深刻的关系，对自恋型人格患者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挑战。在前12个月的咨询中，小王多次处于离开咨询的边缘——由于对自己总是失望的，他对我也是失望的，失望到多次想离开，觉得他没有像他期待的那样快速变好。

我一直倾听和理解着他的失望，并鼓励他留下多谈谈“失望”，也思考着他对我不满给我带来的情绪，也许正是因为体验着那些萦绕着他的委屈和愤怒，这一刻我似乎成了他，而他成了他的妈妈。

一方面，谈及“失望”时，他用失望的眼神看着我，这种“客体关系反转”在咨询中是经常出现的，这正是我理解他的机会——也许失望总是在伤害着他的生活，以及他身边的关系。正如他所说的“妈妈总是失望，自己怎么做她都不满意”，小王周围的人可能也有类似的感受。

另一方面，在心理动力学咨询的过程中，咨询关系所提供的共情、理解和尊重，一次一次积累的积极体验，逐渐让小王可以“克服”长期承受的伤害，从过去的创伤中恢复。

在小王进行了三、四个月的咨询后，他的心情逐渐好转，食欲逐渐恢复。虽然自我价值感还是很低，但不再处于濒临毁灭的边缘。在一年的咨询后，他说道：“没有必要让妈妈的要求一直折磨自己，我想为自己而活。”

心理动力学咨询的另一重心是，对潜意识的深入探索和理解，帮助来访者觉察和拓展那些没有觉察到的感受、幻想和人际互动等。

在咨询前，小王没有留意到自己一直有优越感，常常对他人贬低、嫌弃。这种贬低避免了他被别人嫌弃的巨大痛苦，却不得不以“嫌弃女朋友不够好而破坏了关系”作为代价。

潜意识的优越感还经常在他的“幻想”和“梦”中呈现出来，他告诉我，自己梦到成为了“拯救公司的英雄”“被CEO所欣赏”……

我对他说：“也许你也很渴望我的欣赏，但我做得不好。”他哭了，也许因为感到被我理解，也许是看到我可以承认局限，而他不能。这很辛苦，他联想到妈妈的欣赏总是那么的奢侈和遥远。

获得自我觉察后，小王和他人相处时，会留意自己话语间是否有贬低他人的意味，这时他可以停下来思考，“我知道我很想保护我的自尊，但是这样去贬低别人只会让我们的关系产生裂痕，我不是一定要这样做。”他选择了用更有同理心的方式和他人沟通，不再那么需要用优越感和对他人的鄙视来捍卫自尊。

通过我们的坚持和努力，逐渐让小王看到他内在的价值感，不再需要一个个的“奖牌”来证明自己，这“奖牌”曾经包括美女女朋友、名校毕业、在世界五百强工作……并不是什么都要最好的，才能觉得自己是有价值的，他的生活多了一份重要的从容感，少了自尊心随时被伤害被威胁的不安。

在小王的下一段恋情中，对方没有前任女友漂亮，但他反而在这段关系中感受到更多的亲密和温暖，不再需要用完美主义来弥补内在的缺陷感，不再需要完美的外壳来保护自己免受他人的羞辱。

通过心理咨询，小王找到了一段与过往经历不同的新的关系，也把这种新的关系带到他的生活中。

也许在未来，他也不会再把妈妈传递给他的伤害带给下一代，让他的孩子可以在爱和欣赏中成长。

*为保护客户隐私，文中故事是基于相似真实案例的虚构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