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无用的商品,却让消费者频频买单 情绪价值催生消费新业态

“常常带着阴郁的情绪走到木作台,打磨着木头,刨着木屑,锯着木板,不一会儿负面情绪便消散了。即使在停止后,心里所想也都是木作,不开心的事情也就抛诸脑后”。

12月28日,正在淄博市张店区唐库文创园六工匠心木工坊忙碌的山东理工大学大四学生赵玉秀(化名),说起自己确诊轻度抑郁后掏钱“加班”搞木作的选择,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图片六工匠心木工坊内,店员正协助顾客打磨木头。

记者调查发现,像赵玉秀这样,把消费品类从物质范畴拓展到精神范畴,消费理念从功能型向享受型、治愈型延伸的人,近年来正变得越来越多,他们可选择的“商品”也越来越丰富:从塔罗牌占卜到禅修冥想,从香水香氛到自然拥抱……如今,越来越多的消费者通过各种方式寻找精神上的抚慰。

你会像他们那样购买看似无用的商品,为情绪价值买单吗?

“对自己好一点”带动消费升级

“考试周压力很大,我们宿舍会转发很多‘逢考必过’‘锦鲤祈福’的帖子,还在淘宝上买‘好运喷雾’。这也不是封建迷信,就是为了图个好兆头嘛”。说起周围同学的解压方式,赵玉秀打开了话匣子,“另外,除了塔罗占卜、八字命理、星座罗盘等‘玄学’商品,大家还会购买‘爱因斯坦的脑子’等虚拟产品”。

有商家透露,贩卖这些情绪产品,多的时候可月入数万元,客户群体主要是20岁至30岁的年轻人。而在某电商平台上,一个“爱因斯坦的脑子”的商家最高销量超过7万单,其中一条评价是“完成支付的瞬间,似乎能感受到某种力量”。

今年夏天被确诊为轻度抑郁后,赵玉秀发现自己状态糟糕,有时会整宿睡不着觉,连一向准时的经期也开始紊乱。在朋友的介绍下,她购买了六工匠心木工坊的会员,开始为自己的情绪价值埋买单。经过近一个月的木作,她觉得自己正在被疗愈。

赵玉秀的情况并非个例。《中国城市青年群体健康观念调查报告》显示,约有41.95%的年轻人患有轻度抑郁。他们大多面临着各种各样的心理困境,并将“疗愈产品”“疗愈服务”作为释放压力和缓解症状的首选。小红书上,与“疗愈”相关的话题浏览量超过30亿次,相关笔记多达847万篇。与“治愈”相关的话题浏览量更是超过300亿次,心理疗愈经典书籍、情绪疗愈盒子、疗愈冥想石、深度阅读视听疗愈等热门产品销售均破千件。

由实体到虚拟,由线上到线下,“疗愈经济”高度关联消费者的情绪需求与感受,从玩偶打包、DIY手工体验、潮玩周边盲盒,到围炉煮茶新兴聚会方式、宠物餐厅等多元化和个性化的产品和服务,呈现出“万物皆可疗愈”的态势。

图片琳琅满目的手作木工制品。

需求牵引供给,供给创造需求。天眼查专利数据显示,目前市场上与“情绪”相关的专利超过3700项。各类商家纷纷积极打造新的消费场景,推出各种“对自己好一点”的产品和服务,不仅给消费者带来新体验,也给反应迅速的白牌和品牌商带来勃勃商机,催生新产品、新品牌和新消费场景的诞生。

山东理工大学经济学院副教授张琳琛看来,其中,“情绪经济”通过满足消费者的情感需求,推动创意经济与体验经济的发展,催生了新兴产业与服务模式,有效激发了市场活力,挖掘了年轻一代消费潜力,为小众品牌与个性化产业的成长提供了契机。

情绪价值被量化和感官化

“之前没做过这个,一直挺感兴趣的,所以今天是第一次来尝试”。12月26日,万象汇附近的陶艺手工店中,“00后女孩”唐玉洁向记者展示出自己做出来的陶艺小杯子。

作为初学者,小唐第一次拉胚不可避免出现了陶泥裂纹、杯体倒塌的情况,但她觉得整个过程很好玩,“做个自己喜欢的小手工挺有意思的,也很有纪念意义”。

像小唐这样出于“好奇”“感兴趣”初次接触手工的“菜鸟选手”有很多。在六工匠心木工坊主理人孙荣华看来,重点不在于学手艺,而是过程体验,“现在来店里大多数是年轻人,很多之前完全没有接触过木工活的。体验了木工之后,很多年轻人是完全忘掉了手机,能一上午不看手机的”。

图片木工坊内,静下心来体验的小朋友们。

以情绪为主导的消费行为正加速情绪被商业化。作为较早进入情绪消费领域的商家,孙荣华认为情绪价值正在被逐步量化和感官化,“既可以用单纯的愉悦来释放压力,也可以是开发新的爱好”。

孙荣华告诉记者,不仅年轻人能“沉下心来”,上至60岁退休阿姨,下至6岁小朋友,各年龄段的消费者从一开始的好奇尝试,到过程中完全沉浸,成为贯通情绪消费的初始途径。

“我印象里,记得最深的是有一位老师,她姓王,从事教育行业,平时压力大、任务重,还容易上火。她来店里就是做手工,主打一个‘沉浸式’,聚精会神投入进来后,那些烦心事也就抛之脑后了。第一次就从下午做到晚上九点”。12月29日,DIY手工坊店主“老黑”向记者展示了店铺的消费评价。

图片DIY手工坊内,坐满了“沉浸式”体验的年轻人。

“就像我们店挂在这里的这块‘灵魂寄托处’的招牌一样,我们想给淄博年轻人提供一个‘放飞自我’的场所”。在老黑的讲述中,很多像王老师一样的年轻人“垮着脸”进来,但“乐呵呵”地走出去。在美团评价中,这家主打拼豆、热缩片、软陶、绘画的有点抽风艺术工作室店如其名,“氛围真的很好”“情绪价值拉满”……

记者调查发现,商家正通过在视觉、听觉和触觉等方向上开发情绪价值拓展消费新业态:线上营销从文字、图片、音视频与消费者进行互动和传播,线下实体则是通过渠道让消费者亲身感受产品和服务,产生被疗愈的实感。

消费真的能疗愈纾解情绪吗?

“我之前在唐库摆摊做这种‘搞怪画像’,光国庆节一周营业额就在5000元左右”。曾在唐库文创园摆过摊的“老黑”向记者讲述了自己初步创业时的经历。

图片有点抽风艺术工作室内,聚精会神做手工的年轻人。

觉得市场大有可为的老黑,与志同道合的两个朋友一起在万象汇附近租房创业,开启了加码“情绪消费”“小众消费”的第一站。“我们是上个月开业的,目前还在起步阶段,一个月营业收入差不多在4000到5000吧。美团上了很多团购,正在进行推广”。

据介绍,老黑与朋友们的工作室在周末客流多,“大多数是学生、上班族,周末一天断断续续能有10多个人”。

图片周末,年轻人们选择体验拼豆、黏土等手工。

相比线下,线上的情绪消费更多是虚拟的。做“骂醒恋爱脑”服务的淘宝店主徐彩告诉记者,“需要被骂醒的‘恋爱脑’集中在18岁至28岁,这个年龄段的人面临着学业、职场、恋爱的多重选择和压力,生活还不算稳定,对情感的需求会更高一些”。

记者从电商平台搜索“聊天搭子”显示,各类“倾诉、叫醒、陪聊、哄睡、安慰”等服务价格从1元至上百元不等。某店铺客服发来的一张表格中显示,此类服务消费,价格差异很大。

在张琳琛看来,当“情绪”被商业化,这一经济形态对市场活力的影响具有复杂的双重性,值得以辩证的视角加以审视。尤其是对年轻消费者而言,在参与情绪消费时应保持理性,避免因追求短期情绪满足而忽视财务规划或生活质量。

与此同时,应重视个人隐私保护,提高辨别力,拒绝低俗或违法商品,远离虚假情感消费,树立健康的消费观念和价值判断。更为重要的是,情绪消费虽能提供短暂的情感满足,但无法替代现实中的深层情感联结。年轻人应警惕陷入表层情感消费,注重现实社交和情感建设,避免情绪孤立和社交孤立对心理健康的负面影响。

与之相应的,张琳琛建议强化消费者保护机制,建立高效的投诉和预警平台,严格规范用户隐私数据的收集与使用,确保数据安全与合规,“企业承担起社会责任,设计和营销产品时传递正向价值观,引导消费者健康表达情绪”。

(大众新闻·鲁中晨报记者宋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