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总台文艺节目中心推出的《声声入戏——中央广播电视总台首届京剧票友大会》(以下简称《票友大会》)正在持续热播,这是京剧界的又一盛事,也是京剧戏迷票友圈里的大事。此次大会不仅收视率佳,掀起了一股强大的京剧热潮,也引发了业界的热议。
本届票友大会是从千余名来自各行各业的京剧爱好者中,甄选出48位票友,争夺10个剧目里的20个经典角色席位,并最终与京剧名家同台演出。这种新颖的竞演方式增强了节目的观赏性,也给参演者营造出一种较为紧张的氛围。作为一名专业京剧演员,我觉得上台前有一些紧张感并非坏事,其实反而能集中思想,专注表演,不被杂念所干扰。
本文作者严庆谷(上海京剧院 国家一级演员)
观看节目的观众不难发现,整个票友大会的机制创新,也成为一大亮点。以往都是台上票友表演,台下专业演员打分,而这次是参演票友相互打分,专业演员作为分享嘉宾,一路上与票友温情相伴。这种互评机制,让票友们也过了一把“专家”瘾,他们开玩笑说:“哎呀,这还是人生第一遭,给别人打分,那一瞬间还真是很有成就感的。”
据说,一开始导演组还有些担心这种机制会不会引来非议,会不会让大家觉得不够公平?或者不够专业?或者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问题发生?结果,大家的审美标准都比较一致,不仅公平、公正,票友之间还相互谦让,甚至把高分打给了自己的竞争对手,这一点让我颇为感动。那几天的录制中,他们相互切磋琢磨,在艺术交流中不断提升友情,关系融洽得宛如一个大家庭,真可谓是一场和谐的大会。
我参与录制的四场节目中,高水准的票友不在少数,有的几乎接近专业水平,现在例举几位分享给大家。老旦票友李春暖大姐清唱的《钓金龟》选段,赢来了阵阵喝彩声,她嗓音透亮,吐字规范,举止大方,不温不火,一看就知道是长期受过熏陶,经过专业训练的。后来才知道她曾是科班出身,毕业于北京市戏曲学校,又曾入风雷京剧团短暂工作,因种种原因,改行转至机关。不过,她始终怀揣着艺术梦想,经常观摩学习,向名家请教。
老旦票友李春暖表演清唱
退休后大部分时间参与票房活动,她是其中的骨干,既要负责日常联系,还要兼任财务工作,小账本上日常的开支记录得清清楚楚。虽然事情琐碎,但她乐在其中。京胡圣手燕守平老师经常去该票房伴奏,有名家的帮扶与指导,自然进步就快。
来自成都的工笔画画家武卫萍,她先习老旦,后改老生,一段《坐宫》的“西皮慢板”唱得行云流水,苍劲高亢,韵味十足,当她唱到“我好比南来雁失群飞散”时,眼神中很有画面感,让人顿时产生一些悲凉之意,我想这就是京剧的意境美学。都说京剧与书画是相通的,这在她身上得到了很好地诠释。如同郑板桥画竹子,从眼中之竹,到胸中之竹,最后落笔于纸上时已经是胸有成竹了。她说从京剧中得到很多滋养,行腔抑扬顿挫,与绘画运笔的法则如出一辙。因此她平日作画时,常常会播放着各种京剧的唱段,令她产生许多创作灵感。
工笔画画家武卫萍
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话剧演员、影视演员陈征老师,他票的是铜锤花脸,他为人谦逊,平易近人,虽年逾古稀,但精神矍铄,脸上总是洋溢着淡淡的笑容。那晚轮到他上场已是午夜时分,开始我还有些担心,这个时辰老先生还有精气神吗?谁想他的那句导板“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就震撼了全场,接下来的原板、快板都唱得满宫满调,韵味醇厚,神完气足,把一个铁面无私,刚正不阿的包公形象塑造得恰如其分,全场的气氛也达到了高潮,他获得了当天的最高分。
陈征把包公形象塑造得恰如其分
陈老师介绍说,票京剧不仅是他的爱好,丰富了业余生活,还对他的影视表演有一定帮助。有一次演古装戏《武则天》,因为角色是上了岁数的老臣,他下跪时就借用了铫期的跪步,结果得到了导演的夸赞。
我还注意到一位来自江苏的票友黄玉明大哥,他票的是袁派花脸,表演了《九江口》片段,但遗憾没有晋级。可是黄大哥非常乐观,一点也不气馁,他说:“我作为一个票友能在央视的大舞台上一展风采,已经非常知足了。我参加了这次大会,也意识到山外有山,回去之后我要好好总结,继续努力,争取下届再来!”我真心希望每一位票友都能有黄大哥那样良好的心态,以戏会友,切磋技艺,不怕失败,继续努力。
票友黄玉明表演《九江口》片段
这里说点题外话,经常有人会问,什么是票友?其实票友就是指业余的京剧爱好者。那么票友的“票”有什么缘起呢?相传清初八旗子弟凭朝廷的“龙票”,赴各地演唱子弟书,为清朝作义务宣传。后来就将不取报酬的业余演员称之为票友。如果票友“转正”,成为专业演员,则叫“下海”。
票友是京剧观众群体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不容忽视。以前票友“下海”成名成家,甚至开宗立派的不乏其人,如言菊朋、奚啸伯、刘赶三、德子杰、俞振飞、龚云甫、孙菊仙、汪笑侬等。因此,票友中也是藏龙卧虎,高手如云,我还听说过专业演员向票友请教学戏的事例。
比如,我最近邀请昆剧表演艺术家梁谷音合演昆曲《借茶》,她就告诉我此剧非“传字辈”老先生所授,而是向票友邹慧兰所学,她是小翠花的弟子,曾和著名昆曲艺术家徐凌云先生演过。梁谷音老师约着她的搭档刘异龙去学习了三天,在后来的舞台实践中两位老师不断打磨提升,使之成为他们的看家戏。
昆剧表演艺术家梁谷音
再比如,晚清贝勒爷载涛擅演武生戏,既能长靠,又能短打,还擅长猴戏。其武功之扎实,连内行都为之称道。他的《安天会》与杨小楼同出一师,得到张淇林的亲授。因此,李万春曾跟他学戏三年。可见这位贝勒爷的玩意儿之地道,玩票算是玩到天花板了。
在《票友大会》热播期间,中央广播电视总台IP进校园活动也在发挥联动效应,分别在南京大学、南京师范大学等高校举办分享会,为广大京剧爱好者搭建学习交流平台,深度挖掘传统文化的当代价值,通过线上线下,多视角、全方位地展现了京剧艺术之美。我也在南京大学分享会展示了京剧的折扇道具,介绍并演示了不同角色使用折扇的方法。
严庆谷在南京大学演示使用折扇的方法
现在越来越多的年轻观众开始喜爱京剧,加入支持京剧发展的队伍,希望年轻一代的票友以自己的身份和经历赋予京剧新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