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军常规远程打击能力在潜在中美冲突中的应用方式

摘要2024年11月15日,美国兰德公司发布了一篇题为《没有灾难的拒止--将围绕台湾的中美冲突控制在核战门槛之下:第2卷,美国常规联合远程打击能力、作战目标和部署决策概览》的报告,详细论述了美国常规远程打击能力在可能的中美冲突中的应用。本文基于该报告,对美国常规远程打击能力、该能力所支持的作战目标以及该能力的可能应用进行了介绍。


关键词:台湾,常规远程打击,中美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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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军常规联合远程打击能力


目前,美军拥有多型常规远程打击武器,并且仍在大力研发更先进、更多样化的远程打击武器,许多新型武器系统正处于不同的研发阶段。在2030年前,美军能够部署、或有望部署的常规远程打击武器包括但不限于下表所列出的15种武器系统。表中所列出的常规远程打击武器种类繁多,其中不乏许多在役的装备,例如AGM-158C LRASM导弹、AGM-158B JASSM-ER导弹以及“战斧”V型导弹;也有不少刚入役不久的装备,例如“战略中程火力系统”(SMRF)导弹;更有计划在未来几年内进入美军中服役的装备,例如“高超音速空射进攻性反水面作战”(HALO)导弹、“标准-6”Block IB型导弹以及“中远程常规快速打击”(IR-CPS)导弹。


表1:美国已经装备或可能在未来装备的远程打击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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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军的常规远程打击武器系统在射程、速度、运载平台和成本方面存在明显差异,而这四个特性之间通常存在权衡。首先,导弹的尺寸随射程增加而增大,更大的射程需要更大的发动机、更多的燃料储存以及复杂的制导系统。这些因素不仅导致导弹体积增大,而且导致单枚导弹的成本增加。其次,与射程和有效载荷相当的空射导弹相比,地对地导弹通常体积更大,成本更高,这主要是因为此类导弹需要更大的发动机才能从地面发射并进入预定的空中弹道。第三,速度的提升通常意味着成本的增加、射程的减小或两者兼而有之。例如,亚音速飞行比超音速或高超音速飞行更节省燃料,亚音速技术的成本通常也更低。


按照这种思路,当美国海军的“战斧”导弹和“标准-6”导弹应用于反舰作战时,超音速的“标准-6”导弹的射程小于亚音速的“战斧”导弹,弹头也小得多,而每次发射的成本却是“战斧”导弹的三到四倍。同样的,美国陆军的“远程高超音速武器”(LRHW)导弹射程远,可在水上平台发射,并能够进行超音速飞行,但该导弹的单价可能高达4000万美元。此外,亚音速空射型AGM-158D JASSM-XR导弹单价约为150万美元,而近期取消的高超音速空射型ARRW导弹每枚单价估计为1500万至1800万美元。


射程、速度和运载平台的不同使得不同远程打击系统之间存在基本差异,但此类系统针对不同目标集所展现出的实用性和有效性才是其最为重要的方面。要取得更高的实用性和有效性,新型导弹不仅要在基础性能领域实现提升,还要具备其他附加能力。例如,与传统的“鱼叉”反舰导弹相比,LRASM导弹射程大幅提升,并且装备有更强大、更灵活的瞄准系统。与AGM-158B JASSM-ER导弹相比,AGM-158D JASSM-XR导弹的射程大幅提升,并且还具备了更好的生存能力。不仅如此,在“战斧”Block V型导弹的研制过程中,美国海军在该导弹上应用了“联合多效应弹头系统”,以在保持弹头尺寸与威力与前一代相差无几的情况下,显著提高其穿透能力。此外,不同武器系统一般具有不同的飞行剖面。一般来说,巡航导弹的飞行高度低于高超音速滑翔飞行器,而高超音速滑翔飞行器的飞行高度低于弹道导弹(见图1)。飞行剖面反过来可能会影响武器的射程和可探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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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远程打击系统的飞行剖面对比图


从对手的角度来看,不同的远程打击系统特性会在以下方面影响其作战:(1)受威胁的目标;(2)探测和防御敌方打击的能力;(3)作出反应的时间;(4)区分常规打击和核打击的能力。这些因素都不是由单一的远程打击系统特征所决定的。受威胁的目标类型和位置可能部分与美国远程打击武器系统的射程、精度和弹头效果有关。探测和防御敌方打击的能力反映了对手防空系统与美国武器的速度、大小、飞行剖面、机动性、雷达或红外特征以及机载反制措施之间的相互作用(见图2)。对手的反应时间(及相关决策限制)是一个独特的考虑因素,可能影响对手反应时间的远程打击系统属性包括速度和可探测性,后者可能受飞行剖面、雷达特征以及红外特征等特性的影响。对手分辨常规打击和核打击的能力既取决于其所具备的技术,也取决于美国常规武器和核武器的特征差异。例如,美国曾同时装备携带常规弹头和核弹头的AGM-86空射巡航导弹,这两型武器的各项特征之间可能不存在较大的差异。2019年,美国退役了常规打击型AGM-86空射巡航导弹,改用JASSM-ER导弹。就隐身性和尺寸而言,携带常规弹头和核弹头的AGM-86空射巡航导弹之间的差异,可能会远远小于目前AGM-86B空射巡航导弹与JASSM-ER导弹之间的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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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雷达对于不同导弹的探测距离



美军常规远程打击所支持的作战目标


在围绕台湾的潜在中美冲突中,美军常规远程打击所支持的作战目标大致可分为五类,分别是作战防御、反制反介入/区域拒止体系(Counter-A2/AD)、战区拦截、打击敌方核部队以及战略成本强加。


在这样的冲突中,美军常规远程打击所支持的第一个作战目标是为台湾地区的作战防御及反登陆作战提供支持。在登陆部队横渡海峡向台湾海峡东岸靠近时,美军可能会通过可用的空中和海上平台发射防区外远程打击弹药,对正在横渡海峡或正在释放登陆部队的两栖作战船只以及其他相关区域防空反舰平台进行打击。此类远程打击行动可能会削弱和迟滞登陆部队的行动,为美军及盟军的后续行动争取时间。


美军常规远程打击所支持的第二个作战目标是为应对反介入/区域拒止提供支持。此类行动旨在减轻对手的陆基常规导弹库存以及综合防空反导系统所构成的威胁,以为本方后续的其他军事行动提供更大的行动空间。在此过程中,美军可能不会使用常规远程打击武器对登陆部队进行直接打击,而是使用针对性不强的远程弹药对登陆方的相关平台构成威胁,以迫使登陆方主动寻找和打击美军的发射平台,或发射拦截弹对这些弹药进行拦截,进而消耗其弹药库存,分散其态势感知系统,削弱其反介入/区域拒止能力。


美军常规远程打击所支持的第三个作战目标是进行战区拦截,以“在敌方军事潜力对友军有效发挥作用之前拒止、扰乱、拖延或摧毁敌方军事潜力。”在战区层面,这主要意味着将远程打击武器系统对准没有立即参战、但可在整体上支持战斗的对手军事力量和资源,以及将这些力量运送到主要作战地区的手段。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可以被视为一种前瞻性而非被动的拒止行动。


美军常规远程打击所支持的第四个作战目标是对对手的战略核力量和相关指挥控制基础设施进行打击,以达到使用常规打击武器进行反制的目的。对美国而言,成功的反制行动将减少美国及其地区盟友面临的核威胁,同时由于对手的二次核打击能力下降,其可能更容易受到惩罚性打击威胁的胁迫。


美军常规远程打击所支持的第五个作战目标是对高价值经济和军事目标进行打击,以实现战略成本强加的目的。美国针对其对手的战略成本强加行动可能仅限于海上封锁,也可能进一步扩展其打击目标,对其对手更广泛的高价值目标进行打击,打击目标包括海上或对手腹地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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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海军的“标准-6”导弹发射瞬间



美军将如何发动常规远程打击活动


1.历史战例表明针对中国大陆的打击可能不会得到授权

相关的历史战例表明,美国国家指挥机构将高度参与有关远程打击的决策,尤其是针对中国大陆目标的远程打击决策。美国对对手实施远程打击的历史计划表明,此类计划往往会向相关决策者提供目标集,以为其提供一个有限的决策列表选项,而不是一个精确的、可预测的路线图。例如,在1950-1953年的朝鲜战争期间,美国决策者曾考虑轰炸中国基地,并允许美军飞机追击中国的军机进入中国东北地区。然而,美国官员最后都放弃了这些想法,因为他们担心会招致俄罗斯的干预,而且美国的盟国也不赞成此类行动。同样,在1958年第二次台海危机期间,美国曾考虑对中国大陆实施打击以保卫金门和马祖,但遭到了美国公众、国会、美国盟国和全球舆论的普遍反对。还有证据表明,美国国防官员在是否需要对中国大陆实施远程打击的问题上分歧很大。兰德公司帕迪研究生院(RAND Pardee Graduate School)2019年的一篇论文揭示了部分美国官员对于远程打击中国大陆的看法,探究了美国近期对于此类打击行动的倾向,并总结称美国官员仍不确定是否有必要实施此类打击行动。


2.关于台海危机的兵棋推演所带来的启示

截止目前,已有多个关于台海危机的兵棋推演公开了具体的推演过程。在这些兵棋推演过程中,代表美军一方的参演人员都应用了其常规远程打击能力对对手目标进行打击,这些应用的过程和结果或许能够作为参考,以便相关的研究人员能够更好地预测未来美军在可能的中美冲突中将如何运用其常规远程打击能力。在这些兵棋推演中,蓝方代表美军,而红方代表解放军。从这些兵棋推演中可得出以下几点结论。


(1)对于蓝方决策者而言,是否对红方的陆上目标进行常规远程打击是一个重要的决策门槛。在允许蓝方对红方大陆实施打击的所有兵棋推演中,约50%的蓝方决策者决定对红方的大陆目标进行某种形式的常规远程打击,其中约一半的打击从未超出与红方登陆行动有明确联系的少数沿海目标(如两栖攻击舰的登船点)。在整个兵棋推演中以及相关研讨会上,众多蓝方的决策者对于针对红方大陆目标的常规远程打击持不同意见,并因此类打击有可能使冲突升级而对相关决策保持谨慎。


(2)蓝方常规远程打击的最初目标是作战防御或拒止,以阻止针对台湾的两栖攻击。在大多数兵棋推演的开始阶段,特别是当红方发动登陆作战行动时,蓝方的大部分远程打击都是针对台湾海峡及其周边的海上目标,以阻止红方的行动。这些打击的主要目标包括两栖攻击舰和其他直接支持攻击的海军舰艇。虽然蓝方优先考虑识别和攻击海上目标,但还是遇到了一些问题。例如,一些蓝方对区分民用商船和军用船只表示担忧,尤其是在红方利用商船运输军用货物的情况下。


(3)在大多数兵棋推演中,蓝方可能会面临反舰弹药不足的情况。一旦这一情况出现,蓝方可能会转而对红方的陆上目标进行打击。如前所述,在大部分台海危机兵棋推演中,蓝方的常规远程打击目标主要是台湾海峡及周边的海上目标,因此这一作战行动对远程反舰弹药的需求很大,在推演的头几天,此类弹药储备将迅速耗尽。一旦远程反舰弹药耗尽,出于作战需要,蓝方发动对陆打击的动机或压力就会增加。部分蓝方决策者提出,如果有充足的远程反舰弹药供应,他们就完全不会发动针对红方大陆目标的远程打击行动。


(4)从兵棋推演中可看出,蓝方所发动的对红方大陆目标的常规远程打击大多是对冲突发展的回应。蓝方发动的此类打击主要是为了应对冲突过程中的事态发展,尤其是蓝方作战受挫的情况。一旦红方攻击了蓝方在该地区的基地,蓝方决策者就有可能采取“以牙还牙”的措施,对红方的本土军事目标进行打击。这既受某些客观因素的影响,也受决策者的主观或情感因素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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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空军试射AGM-158C LRASM导弹瞬间


(5)一旦决定发动针对红方大陆目标的常规远程打击,蓝方将对红方的多种目标进行打击,其中包括海军设施和空军基地。在这个阶段,蓝方决策者往往会强调打击红方的海军设施和港口设施,因为这些设施直接促成或支持了红方的登陆行动。蓝方还可能会对红方的空军基地等次要目标实施远程打击。在这之后,蓝方远程打击的目标可能就不会那么集中于特定的目标集了。不同的蓝方决策者可能会对不同的目标进行打击,其中包括红方的战区指挥总部、通信节点、补给站、卫星地面站和超视距雷达站。对单个红方火箭军导弹发射装置实施常规远程打击的尝试十分有限,蓝方决策者普遍认为,这一任务难度太大,不值得花费精力。一些蓝方决策者还指出,他们认为以具有核打击能力的红方导弹系统为目标有可能造成局势升级。


(6)蓝方远程打击仍局限于实现作战防御目标、反制反介入/区域拒止体系目标以及战区拦截目标。考虑到局势升级的风险,在公开的兵棋推演中,蓝方的常规远程打击行动从未企图对对方核打击部队进行打击或实现成本强加目标。换句话说,蓝方决策者从未有目的地对对手的核力量或经济基础设施实施常规远程打击。除了瞄准红方军事指挥控制节点外,蓝方决策者从未试图将对手的领导层作为打击目标。


(7)对红方目标的常规远程打击可能会增加蓝方意外推动局势升级的风险。红方在同一地点可能同时部署有常规部队和核打击部队,这可能会使蓝方的打击风险增加。例如,在一次兵棋推演中,蓝方对海南岛上的红方海军设施进行了打击。这些打击无意中击中了红方战略核潜艇部队所使用的基础设施,这促使红方决策者认为蓝方已危险地接近核红线。


(8)蓝方的大部分常规远程打击都是在防区外实施的,对隐身轰炸机的使用可能十分有限。在大多数兵棋推演中,蓝方决策者可能会使用的军事装备包括一支B-2隐身轰炸机特遣编队。然而,蓝方决策者往往选择将这些隐身轰炸机与B-52等非隐身轰炸机一起部署,进行防区外打击。这一部署背后的原因可能是B-2轰炸机的数量较少,所发挥的潜在作用十分有限,不值得让其冒过大的风险以实施防区内打击行动。


(9)蓝方在常规远程打击中使用高超音速武器的情况也十分有限。在大多数兵棋推演中,蓝方都拥有有限的高超音速导弹库存,可对有限的目标进行常规远程打击。然而,在如何使用这些弹药方面,蓝方决策者并没有展现出明显的统一模式。在某些情况下,蓝方决策者会使用高超音速导弹打击红方在台湾海峡的海上目标。在其他情况下,蓝方决策者还会使用高超音速导弹攻击红方大陆上的雷达站和卫星地面站。其之所以选择此类武器实施这些打击,可能是因为此类武器具备更远的射程和更高的生存能力。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使用高超音速武器是否会比使用其他常规武器带来更大的冲突升级风险,对此各方决策者所持意见并不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