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贺莉
在中国投资史和商业史，段永平都是一个重要的注脚。
即便他隐退了20年，江湖上一直都流传着他的名字和他的传说；小霸王、步步高之后，OPPO、vivo、拼多多、极兔的成功，也都有他的影子。
他被称为“中国巴菲特”，旗下的H&H International Investment,LLC凭借着千亿级的持仓规模和惊人的投资回报率，成为了全球资本市场关注的焦点。
美国证监会SEC公开披露的信息显示：截至2024年6月30日，H&H International Investment,LLC最新美股持仓规模为166.32亿美元，约为1200亿元人民币。
虽然已移居美国，但段永平对母校浙江大学感情深厚，屡次回母校，并累计捐赠超10亿元。1月5日，段永平再回母校，与师生进行了一次深刻的交流，谈到了自己的投资理念，以及对创业等的一些思考。
段永平表示，他和巴菲特对投资的观点是一样的，就是价值投资。而当年他告诉巴菲特苹果的生意模式比可口可乐好之后，巴菲特重仓了苹果股票。
在回答“如何成为像您这样一个非常坚定特别高能量的人？”提问时，段永平坦言：“我是凡人，还是个懒人，我早早就退休了，显然就是不愿意面对这样的压力。”
以下为段永平与浙江大学师生交流现场整理，有删减编辑：
长远的眼光
我们学生在日常学习方法以及未来人生规划上，可以做出哪些顺应时代变迁的措施？特别是应对AI变化时，我们可以持有哪些因时而变的想法？
时代一直在变，工具也在变，但基本的东西仍然一样。我觉得最主要的是，不论你是在学习方法还是创业上，每个决策不能仅着眼于当下，而应该考虑到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后的影响。我的回答可能适用于许多问题，我们需要有长远的眼光。
在投资时如何快速判断一家公司是否值得长期投资？
基本上，我不会快速做出这样的判断。过去十多年，我关注的公司就那几个，这源自我对企业、生意、产品多年的理解。
我没见过谁能很快下判断，包括巴菲特和芒格这样的投资高手，他们的节奏也很慢。他们并不怕错过一些机会，但最重要的是不要踩雷。
有人可能会说，有钱不需要快赚，但我们缺钱就想快赚。我回应说，这可能正是你缺钱的原因，因为一直想着快速赚钱。其实我也想挣快钱，谁不想挣快钱？但是呢，秩序不可违很重要，就是你还是要踏踏实实做该做的事情。
作为一名创业者与投资者，您会鼓励当代的大学生创业吗？
我觉得该创业的人根本就不需要你鼓励，他有个很强烈的想法就会去做。现在创业的条件比我们当年要好很多，你还能找到VC、startup，各种各样的资金。我们那个时候都是从零开始，只能靠自己。所以现在创业条件要比那个时候好。
很重要的一点是大家不能为了创业而创业，你是真的有想法？真的有必要？还有就是走投无路的时候，有时候这也是创业的一个好办法，因为我们当年就是走投无路。
一个好赛道往往会随着竞争的加剧而进入低毛利的时期，在低毛利时期，创业者该如何应对？
首先，好赛道是不会进入低毛利的，低毛利的都是商业模式比较差、产品差异化很小的产品。作为创业者你还要进去，那就脑子坏了。
投资也好，创业也好，其实都是要很认真地去想一个商业模式，但我觉得创业还是有点不一样。
创业时，你必须要找的是你自己真的有感觉的东西。我当年做游戏，没有别的原因，就因为我自己爱玩游戏，所以我从来不批评爱玩游戏的学生。我儿子要玩游戏我让他玩。我只是想办法跟他商量玩多少时间，他要干什么去挣游戏时间。
创业是这样的，你不能只是想做一个能赚钱、能出人头地的事情，而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如果您今年二十岁要创业，您会选择哪个赛道以及选择合伙人的标准是什么？
这个还真不知道。如果我有机会，我还是找份工作，好好享受人生。
创业并不容易，你不要只看到有些人的成功，成功率非常低。大部分人忙一辈子其实没什么好的结果。
竺可桢学院本身也很厉害，黄峥就从那里出来，但这不意味着他们的成功率会高很多。如果想去创业，那就去吧，现在条件比我们那个时候好很多。
“敢为天下后”
您之前提到过“敢为天下后”。这个理念在于不能盲目创新，是吧？
我说过“敢为天下后”，可以举很多例子。AI刚出来的时候，很多人都跟着做，你说他们创新吗？我用过很多，包括ChatGPT、Gemini、Perplexity等等，但他们是否创新呢？
创新其实并不一定是最先做的，只是当发现了某个东西，刚好有实力把它做到比别人更好时，可能就厉害了。
比如Google的搜索，并不是Google最早做的，Yahoo的科技是更早的例子，苹果的iPhone也并不是手机改革中最早的案例，但他们有实力，并且敢为天下后发制人。
当然，有些东西，即使你后发，也不一定成功，比如微软的搜索就无法超越Google。所以微软特别热衷于搞ChatGPT。
您如何看待追热点或者说模仿与创新之间的关系？
追热点的定义不太明确，我也不清楚它具体指什么，可能追星或者追风口都算。至于模仿与创新，你如果能做出不模仿但又很好的东西，那当然好。
不过几乎没有一个例子不是从模仿开始的，比如微软有很多产品，很多都是在已有的产品基础上做的；苹果、Google、Amazon也是这样。所以我认为这不是个矛盾，我觉得这其中并没有冲突。
如何成为像您这样一个非常坚定、特别高能量的人，能够欣然应对或者预警去承受工作中生活中的挑战和痛苦？
我是凡人，有痛苦，我还是个懒人，你看我早早就退休了，退休20多年了，所以我今年63岁，大概40岁我就退休了，显然我就是不愿意面对这样的压力。
我已经享受过了，知道工作的乐趣，有更年轻更能干的人，他们比我干得还好，那何乐而不为呢？但不是每个人都有那样的运气，正好有那么多好伙伴可以跟你一起合作。
当然我也有心得，我能做到今天就是我的分享精神。很多人用人的时候都是要让别人为自己工作，我是希望他们能够为他们自己工作，而不是为我工作，所以包括花很多时间去建立这样一个系统。这样我就可以面临小一点的压力。
坚持做对的事情
您可能看重黄峥身上的一些特质？年轻人的哪些特质会吸引您？
我觉得这些特质其实跟年纪无关，我不喜欢和无法沟通的人打交道。我非常喜欢和黄峥交流，因为我觉得他是一个看本质的人，和我一样。我觉得这是比较重要的。
如果让年轻人每天坚持一件事，您会如何建议？
运动很重要，不一定每天，但要保持身体健康和大脑清醒。另外，还是要回到我刚刚说的逻辑上，你要想长远地坚持做对的事情，如果出错要赶紧改正。
把事情做对是学习的过程。许多人分不清做错事与做事情出错，这两者心情完全不同。不能因为怕错就不做事，因为怎样做都会错，但明知是错的事情就不该做。
您在求学和创业过程中遇到过哪些挫折？
求学时，我差点没毕业，老师帮了我很大的忙，不然我可能真的毕不了业，这也算挫折吧。
创业时，挫折太多了，每一个产品都有问题。我可以说电话是24小时开机，但我非常不愿意接电话，因为每一个电话可能都是麻烦和问题，太多了。
面对这些挫折时，您有没有什么解决的心得可以和我们分享？
其实是有的，你做事情要尽量想长远。不要让重要的事情变成紧急的事情，我觉得这很重要。比如说锻炼身体，你不能等到身体不行了再去看医生。虽然看医生和定期检查都很重要，但关键在于预防。
在您的视角中，信息差对于投资和选择的影响有多大？
对我来说，信息差对炒股没有太大影响。当然，也有些人靠信息差赚钱，我不太喜欢这种做法。对我而言，投资不是零和游戏，而信息差就是零和游戏。
真正的全球化
中国企业怎么能够真正做到全球化和本土化？
全球化其实都是局部的全球化，但是我觉得这个所谓全球化实际上是个谬论，像一个伪命题。你并不需要去追求它，你到了该去的时候你自然就去了。你没有那个实力，也没有那个需求的时候，你就走不出去。
我刚到美国的时候，我就觉得超级碗是一个特别好的做广告的地方，我们要有合适的产品，一定把那个地方打破。但我们一直没有做到，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产品进入美国市场，但TEMU做到了。
黄峥那次问我，你觉得这个广告效果怎么样，我说我看见了，我说你觉得怎么样，他说效果还可以。所以他一下子抓住了重点。
现在我在美国问所有人，你们知道TEMU吗，几乎所有的人都说知道。这个模式还是有点厉害的，但质量是一点一点往前走。
您一直很低调。
我低调吗？有几个企业家敢在雪球上说话？我早就退休了。当我当CEO的时候出来出来很多，现在还能找到一些我当年的视频。
我退休了，不再插手企业事务了，这跟高调低调没有关系，我觉得很正常，我就是个普通人，从不刻意高调或低调。我不在企业一线了，你找我我觉得合适吗？我不想去抢功劳，这不是我的企业了，这是他们的。
您在雪球网上的账号昵称是“大道无形我有型”，为什么取这样的名称呢？
这里面没有什么特别的故事。大道无形本来就是个说法，我以前在玩《梦幻西游》的时候用的就是“大道”，叫“大道无形”。在雪球上好像有人注册了“大道无形”，我就用了“大道无形我有型”，开个玩笑，表示大道虽然无形，但我可以有形。
认准价值投资
请您分享一下和巴菲特交流之后，你们在价值投资方面的最大共性是什么？以及有没有一些差异化的关于价值投资方面的观点？
我们对投资的观点是一样的，就是价值投资。我们对不同生意的了解各不相同。他懂很多生意，我懂的生意他未必懂。
我可以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巴菲特也买了很多苹果股票。他大概是从2016年开始买的，而我是2011年就买了。2018年，我专门去跟他聊了一次苹果。
一开始他很友好地营造气氛，讲起小时候喝百事可乐的事。我说，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儿，难道你不一直喝可口可乐吗？他说，那时百事可乐的价格只有可口可乐的一半，所以当然喝百事可乐。
然后我们开始聊苹果。我说苹果的生意模式主要是iPhone，比可口可乐要好。身为营销出身的人，我很清楚这是大家关注的点，也是我关注的点。我解释为什么苹果的生意模式好。
你说百事可乐一半的价钱你就选择了它，而你知道安卓和苹果的价格差多少吗？真正的苹果用户根本不在乎这些，至少在美国是这样，在中国也是一样的，真正使用苹果的人就是用苹果的。
2022年，我参加了他们的股东大会，他邀请我去他们的晚宴，巴菲特、芒格、比尔·盖茨我们四个人坐下。巴菲特介绍我：“这是Ping，他告诉我，苹果的生意模式比可口可乐好，所以我买了很多苹果。”
您觉得AI在这几年会发展得非常迅猛吗？
我的简单说法是不明觉厉。我确实觉得它厉害，但确实不是很懂。
拼多多和步步高OPPO、vivo都把本分当作企业文化，但是在企业经营上有很大的不同，请问应该如何理解这种差异？
我们公司我很清楚，拼多多的情况我确实不太知道他们具体的东西。
黄峥最早开始商业的时候非常关心农业，他就是想把农产品发出去。他真的做了很多事情，包括他现在做的很多基础建设都跟这个有关。
做拼多多的时候我投了他。有一天通电话，我问他在干嘛，他说在做这个。我说这不就是以前的拼好货吗？他说对，但是现在有一点不一样，做的东西多一点。尤其是农产品，他们最早是农产品起步的。
他让我加入，我问能赚钱吗？他说不知道。我听了成长的速度后说，好吧，我就把它当公益做吧，因为那么快的成长速度表示是在做好事。如果赚钱了，我就把它捐到我的基金里，当公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