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X家族：一种经营阶级控制模式
如果我失业了，就去X工厂；如果我需要钱，就去X银行，如果他们不喜欢我，我就得不到；我的孩子上X大学；我生病了去X医院；我在Ⅹ的地皮买建筑用地或房屋；我妻子去市中心Ⅹ商场买衣服；如果我的狗走失，它会被带到X宠物收留所；我买X牛奶；我喝X啤酒，投票给X政党，从X慈善机构获得帮助；我儿子去X基督教男青年会（Y.M.C.A.），我女儿去他们的基督教女青年会（Y.W.C.A.）；我在X资助的教堂听上帝的圣言；如果我是共济会会员，我就去X共济会会堂；我读X早报上的新闻；如果我足够富裕，我从X机场出发旅行。（一位中镇人的评论，1935年）
自从《中镇》出版以来，一些当地人就批评，书里低估了X家族在城市生活中的作用。这个富有的家庭群体连同四五个其他家庭在1925年都没有被归到“上层阶级”，因为“这些家庭不是单独的一个群体，而是融入商人这个大群体的生活中”。不管先前的研究主要将他们与其他经营阶级归为一类的做法是否完全正确，在1935年，肯定不需要当地人提醒去注意他们高高在上的地位。因为，在离开小镇十年之后，有一件事不断地引起重访此处的观察者的注意：这一富有的制造商家族提供的公共福利越来越多，权力也越来越具有渗透力，自1925年以来，他们在当地的地位随着第二代子孙的出现而世袭下来。这一家族的权力扩张源于城市经济生活，讨论完城市谋生活动后，在这里紧接着讨论它就比较合适。
在1925年中镇的画面上，交织的是这一兄弟家族的影响。他们随着天然气热潮来到这座城市，一开始资金不多，后来成了百万富翁，自此一直在城市中占据着低调但影响力渐增的地位。兄弟们出生在俄亥俄州的一个农场，内战期间，全家人从那里乘坐马车搬到纽约州西部的另一个农场。在公立学校接受教育后，五兄弟开始分散在不同的行业谋生——一位当农场工人、伐木工，一位做医生，其他人则开了一家生产渔具的小企业。后来这家工厂毁于大火之后，兄弟们转向玻璃生意。他们在中镇最初的工厂成立于1887年，投资7000美元，是一个没有地基、坐落在木墩上的工厂。据说这家工厂现在是世界上最大的果酱罐生产商。五兄弟最后都住在中镇，除了一位行医之外，其他四位管理玻璃厂及其庞大的附属产业。
镇上一位老服装商热衷于讲述其中一个兄弟在1889年借了一件薄大衣去参加一个年轻人周末聚会的故事。“那年，他觉得自己买不起新大衣，因为他的事业刚刚起步。”中镇非常珍惜这些关于年轻商人拼命挣钱的民主故事，“他们那会儿就跟我们其他人一样”。1925年，一位负责工厂生产情况的兄弟去世，一篇报纸社论评论道：“他总是同他的员工一起工作，要求别人去做的事他自己都会做到。”
在中镇还有六个家族的名字同城市工业发展联系在一起，但是没有一个能如此完全地代表这座城市的成就。最初的五兄弟中，1924年在世的还有四位；在另一位兄弟去世没多久，整个城市的商业在他葬礼期间都停止了。其中两位兄弟现在还健在，都是70多岁，敏捷、干练、平等待人，都是信奉基督教的绅士、训练有素的坚定个人主义者，对艺术、教育、宗教以及一长串的慈善事业都有资助；热衷于商业和公民事务；是美国商业企业模式控制者中成功而尽职尽责的杰出代表。他们以高度的责任心和极度真诚的态度将高额利润、伟大的慈善事业和低工资结合在一起，体现了新教资本主义的务实精神。他们所认同的基督教教义支持商业企业不受限制发展的所有相关方面。他们品性谦逊正直，从相对贫穷上升到拥有巨大财富，完美呈现了美国的成功梦。
在20世纪20年代，罗伯特·林德和海伦·林德带领一组社会学家对一个典型的美国中产阶级社区进行了研究，十年后再次回到当地，在大萧条期间重新观察这个社区。[图源：blog.history.in.gov]
每一个美国城市都有成功的商人，但是最近几年美国的成功故事千变万化。当地的巨头，那些同城镇一起成长并取得成绩的男士地位下降，因为快速的技术变迁、全国范围的经销对大量资金的需求以及为在全国内市场低成本生产而进行战略中心的转移，削弱了他们从前所拥有的位置优势、领域中的优先地位或活力；因为东部资本把他们挤出去或买下来，他们的地位就降到了职员，或者直接让他们退休，从外面引进管理人员代替他们。美国小的制造业城市可以分成两类：一类是工业先锋或他们的子孙仍然掌控当地的商业圈子，一类是“新鲜血液”已经接管领导权；很可能人口普查数据会显示，在今天拥有重要工业的城市中，第二种类型的数据占优势。
因此，中镇在这方面可能属于少数的情况。仍健在的两位X兄弟，因为有四个儿子和两个女婿积极参与家族生意而力量得到加强，不仅继续完全拥有和控制他们涉足甚广的商业利益关系，而且还在大萧条给当地带来产生浩劫的过程中，在当地变得比以前更有影响力了。他们生产果酱玻璃罐的行业恰恰因为大萧条繁荣起来；这家巨大的工厂不仅业务繁忙，在经济不景气的情况下还经常雇人加夜班，所获利润也是其45年经营史上最高的。因为周遭的整体水平在大萧条中下降了，他们的杰出地位更加凸显。凭借其公益精神，他们所拥有资产的流动能力在很多时候能够缓冲大萧条在当地造成的影响。而且在普遍虚弱的情况下，他们的优势所产生的附带结果是，在城市商业生活的许多方面，其银行业以及个人的渗透力显著提高。因为他们慷慨提供帮助，这使得他们的控制增强，又因为他们像变戏法一样从经济萧条中赚钱，人们在面对这样的存在时就会产生敬畏，X家族在中镇经营阶级中的权力和威望就在毫无疑问地随着大萧条增长。1934年末，当地一位市民会将这一事实归结为“该市的一大亮点”，“X控制着整个城镇，实际上，他们就是这个城镇”。这便是单设一章来写这个家族的原因。
因此，中镇现在有了一个可以称为居于统治地位的王室。这个家族的权力变得如此之大，以至于在今天，能将这座城市同那些控制类型更分散的城市区分开。但是，如果仅仅把中镇模式看作一种集中化、私人化的控制类型，而经营集团的这种控制类型又来自我们文化中的资本控制，那么中镇的情形可以被视为美国经营阶级控制体系的缩影。这甚至还预示着，伴随着美国有产阶级竭力维护自己的控制，此模式在未来会越来越普遍。
中镇经营阶级管理着这座城市，而经营阶级控制集团的核心是X家族。1935年Ⅹ家族操控网的样子可以从下面这个在城市表面多少能看到但肯定不完整的活动模式中窥见：
1.谋生
（a）银行业。1925 年在中镇有五家银行。当人们提到“银行”时，是指两家最大的银行和隶属于其中一家的信托公司，X家族在所有这三家中都有利益关系。中镇还有两家小银行在大萧条中倒闭了。1933年2月27日，在银行业全国范围“假期”前夕，当地报纸在头版宣布：“X兄弟保证有足够的现金满足[中镇]三家银行的需要，”接下来是X兄弟的声明：“我们有第一手的信息知道[中镇]这三家银行情况良好。”两周后，当中镇的银行在全国银行“假期”后重新开门时，只剩下了一家银行，还有其下属的信托公司；多亏X家族，中镇逃过了银行业危机，在一家主要银行被“合并”的事情上社区也避免了严重损失。
剩下的这一家银行董事会中，有三位成员来自X家族，其中一位是主席；信托公司董事会中的X家族成员，一位是银行董事会的主席， 一位是儿子们中的一个，还有一位是女婿。除了X家族成员，信托公司剩下的十一位董事会成员中，有七位也是银行董事会的成员。中镇的信贷功能因此被非常集中地控制住了。此外， 一个儿子还是该市一家住房贷款协会的董事，还有两个儿子是一家小型的“莫里斯计划”贷款公司的董事。
银行对社区信贷资源分支的控制广泛而盘根错节。只有内部人员知道具体情况，但是人们经常在谈话中听到这样的话，“银行现在控制着琼斯工厂”——还有史密斯工厂、布朗工厂。某商人说的话在一定程度上可能是真实的，在先前的研究中，他总被证实是一个可靠的信息来源，他说：“如果你不加入内部圈子，你就不能和他们一起干，也不能跟他们对着干，如果他们不支持你，你做生意就拿不到信贷。”另一位经营阶级成员说道：“现在城里只有一家银行，人们不敢抱怨社区基金以及本地其他事务运营的方式，因为所有这些都可以直接回溯到控制我们当地信贷资源的那些人那里。”
但类似这样的话一定不能太当真、不能全信，带有个人恶意地曲解其中的情形也非常不公，尤其是针对X家族作为当地控制集团的核心这一点。因为这一内部金融集团仅仅是城市运营中的轮毂。
（b）法律人才。中镇最好的律师事务所都同X家族的某项利益保持联系。这就使得当地一家报纸在大萧条时期做的评论容易理解了，“这里的律师和银行相处很好。相比其他城市中他们之间的冲突，他们在这儿保持着愉悦的关系”。X家族一位领导成员的私人律师是市检察官。
（c）工业。X家族并没有蓄意采取对城市其他行业进行金融控制的政策。除了自己的玻璃厂、纸板厂以及城市错综复杂的铁道干线（他们全权拥有）之外，他们在城市的一些工业企业里拥有直接或间接的利益，但他们在中镇工业中的权力基本就是在银行中的权力以及威望、榜样力量带来的指挥权。如果X家族反对，就没有哪一个商会秘书能保住职位。有一种论调在1925年就经常听到，1935年又能听到人们提及，说X家族曾经运用影响力阻止一家福特工厂进入中镇，以避免福特更高的工资等级带来的竞争。第二章指出，公司反对任何大规模的本地劳工组织，这一点广为人知，这也是当地反对工会组织的基调。正如当地一位专业人士所说：“X家族施压反对中镇工人任何抗议已经有很长的历史。他们的哲学是，‘压服他们——态度和蔼而坚定’”。商人引述X家族扬言威胁要将工厂搬出中镇的言论来证明工会活动对城市带来的危险。
当下我们在雇主、雇员“权利”方面的文化令人困惑，下面这些事实很好地解释了这一点：对中镇工人而言，X家族代表着雇用阶级自以为道德的压迫，甚至经常被用来消除中镇其他大工厂因所有者缺席、行为上不那么关心个人而导致的不满；而另一方面，X家族真诚地认为自己非同一般地细心关照自己的工人。家族知道这些工人中许多人的名字。1925年，这家工厂享有名声，是“城里少数几个尽力照顾工厂老工人的地方之一”。在大萧条时期，据说它偶尔会雇用不必要的工人，当这名工人特别困难时。这家工厂相当特别，一位兼职女工因为工作进度慢而被开除，她崩溃了，哭着说她丈夫三年都没有找到工作，全家人每周就靠水和五块面包过活，经理说：“把你老头儿找来，我给他工作。”他真做到了。X家族实际上遵循着传统的游戏规则，也为良知留有空间，并相信他们自己要为所有相关的人寻求最大的利益，他们是基于传统的商业理论行事，即如果工厂不为所有者盈利，就根本开不下去，社区也会遭殃。X家族的一些员工对这个家族非常忠诚。1936年报纸上一则消息说，X工厂的厂长已经“被公司连续雇用44年，从没少过一天的工资，从没有也不想要其他雇主”。然而生产阶级一位聪明的牧师向访谈者愤怒而又谨慎地抱怨道，“工厂给的工资低，公司赚那么多钱，家族才能捐赠那么多钱”。当地联邦紧急救济署（F.E.R.A.）一位官员在提到1935年6月联邦紧急救济署的工资是每小时45美分时说道：“这比X工厂平均大约42美分的工资要好。”
（d）零售。中镇最大的百货商店在大萧条中关门了。因为它所在的大楼归X家族所有，是城里最引人注目的零售大楼，家族就以“X商店”之名重新开业。而且就像X所有的活动一样，它要比十年前在先前管理者的手下好得多，对城市来说绝对是一项资产。据说家族至少还在另外一家零售企业，一家最大的家具店中，有活跃的利益关系，其中一个X兄弟在里面当董事，而它在零售业中通过银行进行的间接控制更是普遍。两家牛奶厂由X家族较年轻的成员当作玩物似的经营，他们坚持要求当地在某种程度上接受X家族慈善资助的机构使用X牛奶，从而使当地牛奶市场陷入困境，1934年，一家大型的独立牛奶商屈服，将他的生意卖给X家族，并成为他们的一个经理。这种变化对中镇来说，又代表着很具体的好处，因为城市里的一些牛奶不好，而X牛奶非常棒。X家族同旁边城市里的一家啤酒厂有着非常大的利益关系，因为那是其玻璃瓶的一个销售对象。据说这家啤酒厂的生产在当地市场受到大力推销，而对其所有竞争对手不利。
2.安家
自1925年以来，X家族差不多将城市的居住中心给挪了个地方。这十年中发生的一个显著变化是，城市西北边地区发展成了一个重要的居住区，那是X家族居住的地方，也是距离当地工业工厂最远的地方。X家族成员谨慎地推动着这一转变。正因为此，有着贵族气质的老东区，原本在前汽车时代是非常好的居住区，住在“里面”是一种优势，即使在20年代早期也是如此。但现在它同西区X的两个新区相比就差劲了，城里有抱负的主妇们正把家搬到西区来。X家族在这里建起城里最时尚的公寓楼；最近还在这里设立了在社会上广为认可的两所马术俱乐部其中的一所（另外一所位于X家族在城外几英里远的一个农场上）；这里也是市里第一个著名的现代居住区，为城市带来了当地报纸喜欢称之为“大城市特质”的气息。
X居住区在西区的发展也同X家族在那个区域策划的另外两个相邻主要地块的开发相关联：X家族将老而破旧的师范学校买下来并改造成一组漂亮的大楼，现在的名字叫“X州立师范学院”，还有一所附属的实验小学、中学，这让其他学校系统非常羡慕；紧连着学院的是造价150万的新医院，完全就是X家族送给城市的礼物。这些地块开发的组合为中镇西区带来盛名，这是城市笼罩着软性煤烟而满是灰尘的其他区域在1925年所没有的。
然而，当人们看着城市在X家族的指引下繁荣起来，必须要记得一位当地人所说的话，“X家族大概是我所知道的唯一能通过慈善增加资产的人”。在中镇的师范学院城区，先前有五所私立师范学校都在长满荒草的地产上开不下去，X兄弟在1917年的一次破产甩卖中买下其所有权。他们同州政府达成协议，要把房产捐给该州，条件是要把濒临倒闭的机构建成一座卓越的州立师范学院。1922年，Ⅹ家族给学院的新大楼项目捐了25万美元。同时，在师范学院快速兴起的20年代早期，X地产经纪人就在镇上那时还看不出来是师范学院区域的地方悄悄买进一块块的住宅地产。这些房屋随后又受到迁移或修缮，这些大范围的操作一定给作为倡导者的X家族带来了可观的收益，抵消了他们对医院和学院的捐赠支出。
3.教育年轻人
一位X家族成员是中镇学校董事会的主席，一位著名的X律师是学校律师。中镇人对该家族成员在学校里负责感到放心。1936年6月一则社论评论道：“女性组织中仍然有人觉得，[学校]董事会中应该有一位女性，但一年之内不太可能发生，如果那时还不行，可能永远都不可能。X先生将在一年后卸任，如果他还想继续做，那就不可能换人……”（着重号来自我们。）
当地学院尽管是一所州立机构，但据说不管是较大的政策还是临时性的小举措都被X家族控制着。从教师到学生，都能听到谈论X家族施压反对学院里有激进主义，教师谈论时特别谨慎，学生谈论则更公开。据说X家族成员中有一位亲自负责将某些书下架，如罗素的《婚姻与道德》和多斯·帕索斯（Dos Passos）的《1919年》（1919）。学生团体邀请的外部演讲人员名单，据说都要经过家族审核。而且根据直言不讳的报道，带有激进思想的学生毕业后很难获得工作推荐。
这里并不是要表明X州立师范学院受到蓄意的操控压制。它的学生团体包括了城市里在政治上最自由的力量。这里力图显现的是，学院尽管是一家州立机构，但仍被X家族密切关注，并且它对X家族的权势是如此依赖以至于其官方常常跟X家族智识和政治上的重心保持一致。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所有的自由教育都受到遏制。
家族在当地教育事务中的权威还因为其给州立大学捐了100万美元这一事实而加强。其中一位兄弟成为大学董事会的主席。
图为当地学校。[图源：rncneighborhood.com]
4.娱乐消费
基督教男青年会和基督教女青年会的大楼都是X家族捐助的。前者被当地报纸报道为“全美国十万人口以下城镇中，最大最好的基督教男青年会大楼”。基督教男青年会夏令营营地，作为州内一个盛大场所，也完全由X家族捐赠，冠以家族一位成员的名字。有300-400名当地男孩去那儿度假，待上一周或两周，有些还是免费度假，费用由X家族支付。免费夏令营被用作为那些基督教男青年会在学校资助的圣经班表现优异的孩子提供的奖励。这是中镇的特色，也是X家族的特点。基督教男青年会营地是自1925年以来新建的，由当地一家公民俱乐部捐助，但也受到X家族的很大资助。当地的男童子军营地也被报纸说成是“X童子军营地”。
两个青年会中的人事和政策都被Ⅹ家族成员严密控制。1935年，当基督教女青年会需要一位新工作人员时，一位X女士直接负责挑选，她想要找一位没有受过“‘女青年会’训练和观点影响的女孩”。在中镇对“女青年会”工作人员的众多要求中，有一条是，她应该会“与我们的工业女孩打交道”，但不能把纽约的全国办公室里那些进步团体的自由经济思想引到镇上。
家族对城市闲暇活动的其他贡献还包括大学宽敞的体育馆，当地大型的集会在那里举行，大学的艺术大楼——有着宏伟的礼堂，可以举行报告会、小型音乐会，还有画廊，陈列展出早期大师以及现代的油画与蚀刻版画作品，这都是来自家族的艺术珍品。第七章指出，在X家族的赞助下，城市的艺术中心转移到了大学。两个马术俱乐部是X家族近期的项目，大萧条时期，从这里衍生出了目前流行的骑马运动和每年一度的马匹评比赛，吸引了整个中西部的参与。共济会在一个巨大的会堂里延续着他们年代久远的神秘性，会堂矗立在城市地平线上，直冲云霄，也是因为X家族的资金才得以建成。城市可以感谢X家族捐助的还有：为当地广阔的机场捐赠了一块地皮和配套设施；在家族拥有的地产上复兴了当地的县集市；捐赠了市里一整块街区，包含一座老宅来做美国军团（American Legion）的办公室；一项为社区发展而做的巨大贡献，是为中学体育运动修建了一座宽敞的体育场及更衣室；一个城市高尔夫球场；协助修建了一座新的兵工厂；为X工厂附近一座城南教会下属的一个儿童娱乐中心提供配套设施。家族中一位兄弟，连续几年都是城市公园事务委员，城市公园系统的发展以及新的河滨林荫大道的建设很大程度上都归功于他。
5.宗教
包括生产阶级的教堂在内的许多当地教堂建设项目都得到过X家族的慷慨帮助。X家族，尤其是老一辈，相信宗教的善，坚持去教堂。总体而言，老一辈的影响在神学上是保守的。要说他们对当地教会的资助——从建筑项目到游乐场设施都提供资助——是为了影响这些教会的教义，这是不公平的。他们进行赠予无疑是出自想把中镇变成一个更好的地方来生活这样的愿望，对于他们这样有着很长宗教传统的人而言，教会是让社区开化的重要机构。但是，尽管他们没有这样的打算，在这里同其他地方一样，他们的慈善成了当地经营阶级控制体系的一部分。中镇所有的经营阶级，包括牧师，都不愿站出来公开反对X家族的事业或观点。据说，十年前有一位固执的“自由主义”牧师被X家族“漠视”。值得注意的是，一位负责任并消息灵通的当地市民认为，当大多数X家族成员去的那家著名教会的牧师站在布道坛上，鞭挞X州立师范学院新兴的政治激进主义思想时，牧师是在根据“指示行事的”。这段话的意义并不在于指控牧师的确是“按指令行事”，这极为不可能，而是在于，至少某些有洞察力的市民意识到了在这些事情当中心理因素所发挥的微妙作用。牧师非常谨慎地表达他们对X家族的看法。其中一位，显然我们必须对他保持完全的匿名，谨慎地对调查者说道：“如果X家族只将他们巨大利润的一部分再投资给社区，给低工资等级的每周15-17美元再增加哪怕2-3美元那么多，而不是投入那么多做慈善，他们会将中镇变成一个更适合基督教徒生活的地方。”
6.政府
正如第八章所指出的，中镇是共和党的阵地。商业领导人往往是坚定的共和党人，在这方面X家族为其树立了引人注目的榜样。家族中有一位成员是共和党全国委员会的州代表；家族为共和党竞选基金和自由联盟投入很大；他们在国家、州和地方层面持续地为共和党拉票，出人出钱，不遗余力。
面对这种既定的情况，当在1932年全国和全州都转向民主党之后，X家族的第二代中一位较有能力的成员作为当地有影响力的民主党领导人和（民主党）州长的失业委员会负责人突然出现时，中镇民主党人出现了小小的轰动。《民主周报》在1935年夏天评论道：
年轻的X作为新的民主党人，表现非常不错，直到大选初选，还是按照Ⅹ家族的传统为共和党投票。他在校董事会上找了一份工作，作为民主党一员，控制着民主党市长和县主席，在十个县的救济工作人员招聘上拥有最后的话语权，也是这一带公认的民主党领袖。
这份报纸是旧时一位古怪的虚张声势的编辑的私人喉舌。这位编辑曾在1930―1934年当过市长。这份报纸还对该市乱糟糟的地方事务直言不讳，用醒目的颜色将这一情形放在头条：
现在这里的民主党归万能的Ⅹ家族所有：他们在商业中无情，在金融领域劫掠，操控着两个政党，理论上无论如何都对他们有利；[再一次，在后一问题上：]平稳运转的政治带来新的民主党的学校董事会主席；他们大步迈过D，并保留共和党人G作为学校律师，相比之下市长的抗议显得无力；年轻的X告诉民主党如何守规矩，除他的百万美元和有影响力的家族让卑躬屈膝的仆人围着他外。
现任市长，是1935年秋重新当选的民主党人，15年前已当选过一次，现在有时被称“受X家族控制”。据一位政治朋友说，他将之前的牢狱之灾归因于反对地方经济势力，也包括他所反对的X家族，但现在，他说自己已经“吸取了教训”。
很难搞清楚当地人对本地整个复杂政治圈的全部看法。上面所引用的头条新闻无疑夸大了实际情况，我们在这儿肯定也不是要谈通常被称为“政党领袖操纵选民”那样的东西。目前的市长并不单纯是哪个人的“工具”——包括X家族和商业团体，他在努力撤销救济物资供应所的时候，曾反对过他们的意愿——还是一个好心人，情绪温和，需要维持生计，而且按照当地一份报纸的说法，“无法对他的许多朋友说‘不’”。当地有一位敏锐的观察者，其生意需要密切关注这些事情，他就X家族和市长之间的关系在 1936年7月提交了下面的书面陈述：
尽管市长和X家族之间没有明显的工作协议，但他们的关系要比他之前当市长时亲密得多。这一安排很可能通过[X家族其中一个儿子]同州民主党政府的亲密关系而产生。[X家族的这个儿子]在1934年竞选中暗中支持市长，尽管人们认为X家族对两边都捐助了。选举后，市长任命B作为他的城市检察官。B是相当高级的人物，长期以来都是[其中一位X]的私人律师。这一任命也使得X家族和市长走得更近了。通过[这位城市检察官]和[X家族对政治感兴趣的儿子]，市长和Ⅹ家族之间没有持久的重大分歧，虽然有些相当尖锐的争议，市长没有向X家族的意志屈服。在这些问题上，[城市检察官]通常支持市长。
在X家族这一边，他们并没有美国市政管理的学生所熟悉的那种要从政治上利用中镇的意思，并且就像当地一位评论员所说，1932年12月胡佛政府将多收的5.2万美元个人所得税返还给X家族的一个成员，我们也不用觉得这里面有欺诈，这位成员是共和党全国委员会委员，对共和党竞选基金资助很多。似乎更可能的是，我们遇到的情况仅仅是表面分离但实际相互依赖的两套文化体系之间的冲突：一方面，一套滞后的政治制度身陷恶名，一是因为一些人发现在这种文化中竞选市政府职位在经济上是值得的，这些人往往能力有限，二是因为在操作中，容易产生特权浪费和受贿的现象；另一方面，一套经济制度由男性人口中最有能力的人更好地操控着，更有效率一点，更符合一个工业社区的关切。经济制度的操控者不想扰乱政治制度；但另一方面，他们不希望政治制度对他们重要的经济事业干预太多。因此，他们费心地在当地混乱的政治中注入刚刚好的控制力，以确保可接受的税率，支持“健康的”市政合作来维护城市的自由雇佣制度，控制在人数上占主导地位的生产阶级，并确保类似的各种政策，意在让他们赚钱的核心业务能够不受太多干扰地发展。所有这些事情都是由像X家族这样的人们做的，他们强烈地认为他们的行为是“为了公共利益”。
书籍信息
《转变中的中镇》
作者 [美]罗伯特·S·林德 / [美]海伦·梅里尔·林德
译者 梁文静 / 王晓燕 / 高卉
商务印书馆
2024-10
作者简介
罗伯特·林德 (Robert Lynd，1892-1970) 和海伦·林德 (Helen Lynd，1894-1982)，夫妇二人均是美国社会学家，罗伯特·林德曾担任美国社会科学研究委员会委员，并在哥伦比亚大学教授社会学；海伦·林德曾在纽约莎拉劳伦斯学院任教。夫妇二人闻名于他们20世纪二三十年代对美国东北部一个小城镇“中镇”持续的社会研究，其成果凝结为《中镇》（1929）和《转变中的中镇》（1937）两部著作，他们的研究也使得“中镇”成为美国文化研究的重要标本。
译者简介
梁文静，北京大学人类学博士，现任教于重庆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王晓燕，北京大学社会学硕士。高卉，北京大学人类学博士，石河子大学法学院院长、教授。
〇本文节选自《转变中的中镇》，梁文静、王晓燕、高卉译，商务印书馆出版，2024年。为阅读及排版便利，本文删去了注释与参考文献，敬请有需要的读者参考原文。
〇封面为“中镇”的原型曼西城。[图源：sites.bsu.edu]
〇编辑 / 排版：水天清 / 及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