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妍
史书记载,黄帝烹谷为粥。吃粥,在中国已有6000-7000年的历史。中古前,“粥”称之为“糜”,到了唐宋,“粥”字大行其道,通用至今。北宋时期潮州先贤吴复古推崇白粥,称其为“推陈致新,利膈益胃”。吴复古喝粥养生理论流传并影响至今。
如今,走进潮州,一日三餐喝粥仍是寻常百姓家的日常。
我亲眼见识且体验过潮州街头那些粥店,几乎每家店都会有人头攒动的排队盛景。
某次,在市区街头一家粥店前,当我拿到排队的序号纸时,前面竟还有50多桌。我排了半个多小时队,序号只向前挪了10多桌。难耐饥肠辘辘,我只好果断放弃。可次日,我又按捺不住地再次前往,这次特意错峰就餐,才终于不用受排队之苦。
店家将白粥用铝制大桶盛好放在一旁。白粥只是这家专营店里的配角,主角其实是荤素相宜的配菜。不同颜色、不同质地的碟子盛着各式配菜,竟有上百种,几乎要把桌面堆满,就等客人排队上前,依次自取,放入托盘,然后各自找到空桌子坐下,再去盛白粥。
白粥随客人心意可任意添加。店家只按照配菜碟的不同来计算价格,在手边的白纸上作个记录。我学着其他客人的样子,快速高效地完成了白粥和配菜的采集,心满意足地坐定桌边,准备开吃。好吃诱人的配菜实在太多了,总觉得面前这无穷小的餐桌与自己无限膨胀的食欲,在那上百种配菜面前,显得力不从心,却又很不甘心。
这家店的墙壁上明明还写着不少名人到此一游后留下的金句,可每位食客眼中却似乎只有配菜与粥,对那些所谓“金句”都不过只匆匆一瞥,便继续低头,只深耕桌面的那块“田”。
潮州白粥的米粒和米汤,泾渭分明,米粒饱满,米汤浓郁,就着美味的配菜,让人大快朵颐。吃着热气腾腾的潮州白粥,我突然想起一位老友——众人眼中“86后”的翘姐,想起她做的冷水白粥。
刚过了86周岁生日的翘姐其实也是生于潮州、长于潮州的,她当年赴海南黎乡,与当地的黎弟黎妹们同吃同住同劳动,后来编排出民族民间舞蹈《三月三》《草笠舞》《摸螺》等经典舞蹈作品,成为“黎舞之母”,并获广东文艺终身成就奖。
她每每回忆起当年,就会说:“我的黎弟黎妹们也爱喝白粥,爱稀不爱干。”多年前,她与当年那些黎弟黎妹重逢,还特意在家中亲自煮粥给他们喝。
翘姐说,黎乡天气炎热,当年他们早上吃过早饭便外出劳作,割胶、种田、种菜,一顿辛劳后,下午两点多回到家,在早饭内添一些冷水,就开吃;晚八点左右,到晚饭点,又在早饭里添一次冷水,再次食用。一日三餐,便都是白粥配咸菜。
所以她那天煮的白粥,上桌前也会加一勺冷水。她的黎弟黎妹们一碗接一碗地吃着,米粒还挂在嘴边的黎妹,突然抬起头,瞪大双眼,冷不丁地说:“你,懂我们。”那是多年朝夕相处之下,对彼此饮食习惯的熟悉——加一勺冷水,口感更合心意。
我想,潮汕平原夏季也是炎热且漫长的,潮州人爱喝白粥或许与海南人的理由也差不多。不过我还是最爱我眼前的滚烫白粥,就着配菜,就是人间最美的烟火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