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循
小时候,零食少得可怜。糖果、饼干是稀罕物,只有在年节或谁家办喜事时,才能稍微沾上点边。对于我们这些乡村孩子来说,真正的零食往往是一些自然简单的东西,就像是母亲在灶台炉灰里埋下的红薯——这就是我童年里最甜美的零嘴。
冬天的日子漫长而寒冷,尤其是北风呼啸的傍晚,家里生起柴火灶,那火苗在灶口蹿动,烟火的味道弥漫在整个厨房里。母亲总是弯下腰,用手拨动炉灰,将一个个红彤彤的红薯埋进炉灰里,然后用灰烬将它们轻轻盖住。“等一会儿,红薯就熟啦。”母亲拍拍我的小脑袋,总是带着温柔的笑容。
我蹲在灶台边,看着火光跳动,耳边听着柴火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心中充满了期待。红薯在炉灰里渐渐变软,时间仿佛在等待中慢慢流逝。母亲偶尔用火钳拨一拨炉灰,确认红薯是否烤熟,她的动作轻柔而娴熟。等到红薯彻底熟透,母亲会将它们从炉灰里小心地掏出来。红薯表皮黑乎乎的,还带着点焦炭的味道,但我知道,里面一定是最甜的软糯。
母亲吹去红薯表面的灰烬,用粗糙的手剥开焦黑的外皮。热气腾腾的红薯露出了它那橙黄色的果肉,香甜的味道立刻弥漫在整个厨房。我迫不及待地接过来,咬上一口,热乎乎的甜蜜充满了整个口腔,那种香甜直抵心底。母亲看着我吃得开心,自己也笑了起来。“好吃吗?”母亲总是这么问,仿佛这是她最在意的答案。
我连连点头,嘴里满是红薯的甜香,眼睛眯成了两条小缝。对于那个年纪的我来说,这个炉灰里烤熟的红薯,便是人间最美的美味。
那些年,红薯是最普通不过的食物,但在母亲的手中,它却变得如此特别。她用炉火和耐心,把这普通的红薯变成了我的零食,为我带来了无数个甜蜜的瞬间。
后来,我渐渐长大,离开了家乡,去了城市生活。城市里的零食琳琅满目,糖果、薯片、巧克力,随手就能买到。我的儿子长大到懂得吵着要零食的年纪时,我也总会给他买各种他喜欢的小吃。看到他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包包的薯片,吃得满嘴都是,我不由得想起母亲在炉灰里为我烤红薯的日子。那些现代化的零食,虽然美味,但它们似乎少了些烟火气,少了些家庭的温暖,少了些属于母亲的味道。
于是,我决定再为儿子烤一次红薯。没有乡下的炉火,没有灶台和柴火,我把红薯放进烤箱,调好温度,耐心等待着。烤红薯的香气渐渐弥漫在厨房里,我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那个有母亲守在灶台旁的温暖的冬日夜晚。
红薯烤好后,我小心翼翼地剥开外皮,将热气腾腾的果肉递给儿子。他好奇地看着,不太理解为什么我会这么认真对待一个普通的红薯。我笑着对他说:“这是爸爸小时候最喜欢的零食,比那些糖果还要香。”
儿子犹豫了一下,轻轻咬了一口,接着他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好甜,好好吃啊!”看着他满心欢喜地吃着红薯,我心里一阵温暖,就像是母亲看着我吃红薯时的那种满足。
有时候,简单的东西最能打动人心。母亲埋在炉灰里的红薯,是我童年最珍贵的记忆,是寒冬中最温暖的美味。它不仅仅是一个红薯,更是一份爱,一份母亲用最朴素的方式传递给我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