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野生蘑菇要小心。
本文转载自公众号“把科学带回家”
撰文 Ziv
审校 Cloud
法国阿尔卑斯山里的 Montchavin 是滑雪和登山爱好者的胜地。
这个小村庄的常住人口只有几百人，邻近的村子人也不多，但近些年来，这里发生了一系列怪事，引起了医学专家的注意。
第一个引起神经学家埃米利·拉格朗日（Emmeline Lagrange）注意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性患者。雪季，她是一名滑雪教练和缆车检票员，淡季则去当地旅游局工作。
Montchavin坐落在阿尔卑斯山海拔1250米的地方。上世纪70年代，村里只剩下12个人。为了缓解人口外流的问题，村长决定改造村庄，如今已经成了著名的滑雪胜地。（图片来源：Philippe Gal）
2009 年，一位治疗师将这位女性患者介绍给拉格朗日。拉格朗日诊断出她患有肌萎缩侧索硬化症，也就是渐冻症，于是打电话告知治疗师。治疗师接到电话后，说的第一件事却是：“我知道这是什么病，这是村子里出现的第四个患者了。20 年前，我的邻居正是死于这种病，她的两个朋友至今仍在承受渐冻症的折磨。”
渐冻症会导致脑或脊髓中某些特定的神经细胞逐渐死亡，这些细胞就是运动神经元，它们控制着肌肉，让我们能做出各种动作。
随着运动神经元发生病变，患者会逐渐出现肌肉无力、萎缩、肢体僵硬的症状，感觉自己像逐渐被“冻住”一样。
前些年，有些人在社交网络上发起的“冰桶挑战”筹款活动，目的就是引起人们对于渐冻症的关注。渐冻症是一种罕见病，发病率极低，通常每年每 10 万人中才会有 2~3 人患病，而且病例在全球的分布很均匀，没有明显的地域性。
参加冰桶挑战的人把一桶冰水浇在自己头上（也可以由别人代浇），然后@其他人，以此传递下去。被@的人有24小时来完成挑战，如果超时或不想挑战，需要以慈善捐款的方式放弃。（图片来源：slgckgc - wiki）
然而在 Montchavin 这个只有几百人的村子里，神经学家拉格朗日调查到有 16 名患者。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里的渐冻症发病率如此之高？
渐冻症的一个特点是人们很难了解它的病因是什么，有90%~95% 的患者发病原因不明，一小部分患者遗传自父母。有大约一半的患者是由特定基因病变引起的，还有研究发现，二手烟、空气污染和接触化工产品可能会诱发渐冻症。不过目前还没发现确切的因果关系。
拉格朗日仔细调查了患者的详细信息，发现他们至少在 Montchavin 生活了 10 年，其中一些人一辈子生活在这里。患者中一些是法国本地人，也有人来自波兰、土耳其、加拿大和英国。有些人一年四季生活在 Montchavin，也有人每年只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
这些人都没有患渐冻症的家族史，接受调查的 12 人都不携带易感基因。拉格朗日和同事还检测了 Montchavin 的饮用水、土壤和造雪机喷出的雪，查看是否有有毒物质。村子附近有个关闭了很久的铅矿，他们检测了环境中的铅含量，以及房屋中是否有氡（一种从石头中释放的放射性元素）。
然而经过一系列检查，研究人员并没有发现任何明显的、能够引起这么多人患病的共同风险因素。2017 年，拉格朗日和同事发表了报告，无奈地指出 8 年过去，他们仍未找到真正的答案。
不过报告中提到了非常重要的一个细节：6 名患者吃过当地的蘑菇。
图片来源：E Lagrange, Vincent Bonneterre, K Talbot, Philippe Couratier, E Bernard, et al.
这让人们想到曾经在关岛出现的一种神秘的神经性疾病。
“二战”后，驻扎在关岛的一位美国神经学家发现当地原住民中流行着一种奇怪的疾病。有些人出现了类似渐冻症的症状——身体渐渐失去运动能力、肌肉萎缩、面部麻痹、无法说话，患者在患病期间始终保持清醒，直至死亡；还有些人出现了类似帕金森和阿尔茨海默症的症状——四肢颤抖、手臂和腿部无力、记忆丧失，少数会出现痴呆的现象；有些人会同时出现以上的全部症状。
这种疾病被称为 Lytico-bodig 病，或肌萎缩侧索硬化症-帕金森-阿尔茨海默综合征，也被称为“关岛病”。在 1945 年至 1956 年间，它是当地原住民中成年人死亡的主要原因，在关岛的发病率是世界其他地区的 100 倍。
关岛乌马塔克（Umatac）公墓。20世纪50年代，在这种神秘的神经性疾病最流行的年代，村子里近600人有大约一半死于这种疾病。（图片来源：Victor Consaga）
这种怪病引起了科学界的关注，各路学者提出了很多猜想。有人认为可能是遗传因素导致的，也有人认为是金属中毒，或朊病毒、藻类、寄生虫造成的，也可能是这些因素共同起了作用。
在种种猜想中，最广为流传的是苏铁假说。当地原住民的传统饮食中，会使用苏铁种子磨成的粉制成面食。制作过程中需要浸泡和清洗数次，因为苏铁种子含有剧毒，其中一种有毒物质是 BMAA（β-甲氨基-L-丙氨酸）。BMAA 正是在拉格朗日调查渐冻症病例时重点关注的毒素。
从苏铁的茎、根中可以提取出可食用的淀粉，但必须仔细清洗、滤出毒素。苏铁种子含有苏铁素，很难被去除。（图片来源：Holek - wiki）
不过很多学者也提出了类似“抛开剂量谈毒性就是耍流氓”的观点，表示一个人必须在一周内吃掉上百千克的面粉，才会影响到运动神经元。
尽管如此，还有很多猜想是围绕苏铁本身展开的。
神经学家彼得·斯宾塞（Peter Spencer）将关注点聚焦在苏铁素上，苏铁素会在人体内转化为 MAM（一种有害的物质），它可以改变 DNA，激活与人类神经病变相关的细胞信号通路。
左上角是苏铁未成熟的种子，左下角是成熟的种子；右上角是破开种子后露出里面能提取出淀粉的部分，右下角是用处理过的材料研磨成面粉制作面食的传统方法。当处理不充分有毒素残留时，就会产生危害。（图片来源：P.S. SPENCER / THE CANADIAN JOURNAL OF NEUROLOGICAL SCIENCES 1987）
斯宾塞看到了拉格朗日和同事们发表的关于法国小村庄集体（十几起）渐冻症的报告，注意到患者的食物中有蘑菇，提醒说其中一种蘑菇中含有与关岛病相关的毒素。
于是各位神经学家展开合作，重新在 Montchavin 调查，最终发现所有患者都吃过假羊肚菌。由于毒性极强，这种真菌在法国是禁止出售的。
假羊肚菌有很多种，其中最知名、毒性最强的是鹿花菌，这也是 Montchavin 的渐冻症患者吃过的菌类之一。
鹿花菌的菌盖上覆盖着很多褶皱，长得很像大脑。（图片来源：Severine Meißner - wiki）
渐冻症患者都曾经特意寻找过鹿花菌，因为认为它们具有让人“保持活力”的功效，并且味道极其鲜美。一些患者彼此认识，还会互相分享在哪里可以找到鹿花菌。
食用鹿花菌后，人体内会生成一种有毒化合物，这种有毒化合物会损害 DNA，并攻击人的中枢神经系统，最终导致神经系统疾病。科研人员提醒人们，应该注意假羊肚菌的危害，不要再吃这种食物了。
假羊肚菌在很多地方都被视为美味。每年春天，芬兰的市场上会出售新鲜采摘的假羊肚菌，人们认为只要在食用前经过反复冲洗、干燥和煮沸就可以处理掉毒素。
芬兰1974年的邮票上印着鹿花菌（图片来源：Post of Finland - wiki）
不管怎么说，食用假羊肚菌的风险还是很大的。2024 年发表的一项研究中记载了 118 例假羊肚菌中毒病例，最常见的是呕吐、腹泻和胃痛等胃肠道症状。其中十几人出现了肝损伤，1 人肾脏损伤，还有一些人出现了头晕、头痛等神经系统症状。
研究渐冻症和毒素之间的因果关系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拉格朗日、斯宾塞和其他神经学家依然在为之不懈努力着。
他们希望不要再有这样的病例出现了。并且一直在研究能够治疗渐冻症、帕金森、阿尔兹海默病这类神经性疾病的“万能钥匙”，让人们不再受其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