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曾经在江里追着鱼打……”

2024年12月23日清晨,

长江新洲区双柳段,

42岁的张锦稳稳地握住船舵。

这一次,他不是去捕鱼,

而是协助科研机构

开展中华鲟增殖放流效果监测。


2021年1月1日,

长江“十年禁渔”全面启动。

打鱼20多年的渔民张锦退捕上岸,

成了渔政巡护员。


造了大船打到中华鲟
“十年禁渔”通知来了


新洲双柳有一片长年冲刷淤积而成的“六十里双柳地”。张锦的家就在这里。


张锦祖辈是从江西迁来的渔民。“父母生养我们弟兄3人,从小就把我和哥哥、弟弟带在船上。”那种在船上晃晃悠悠的感觉,填满了张锦整个童年。1997年,15岁的张锦开始打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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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锦展示以前做渔民时用的网。


6—10月是打鱼的旺季,长江里的铜鱼多的是,还有鲢鳙等四大家鱼。到了春节,1条2.5公斤重的鮰鱼可以卖到上百元。一年下来,他可以到手2万多公斤鲜鱼,年收入约10万元。


1998年,长江发大水,房子被淹,父母带着张锦弟兄3人搬到了堤内的古龙村。家里的3条船停在长江边,木船是父亲的,张锦和哥哥一人一条小铁船。


可渐渐地,鱼不再好打。2000年夏天,张锦一路追着鱼打,把船开到鄱阳湖,回了趟江西老家。“那里鱼多我才去的,也不完全是贪玩。”


“2010年后,江里的鱼更难找了,就连以前常见的‘江猪子’也不见了。”张锦口中的“江猪子”就是长江江豚。


木船易损,小铁船又跑不远。为了多打鱼,张锦打了条大铁船,还配了2台柴油机,用掉6万多元。


2014年,张锦打到毕生难忘的一条“大鱼”。那年11月15日,张锦和妻子来到沐鹅洲放网。40分钟后,渔网剧烈抖动,一条3米多长、头很尖、背部有明显骨板的大鱼显出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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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1月,渔政人员救助受困中华鲟。


“这是中华鲟!受伤了。”张锦心头一震,拨通渔政部门的电话……后来,这头中华鲟迁居北京海洋馆,得名“厚福”。


这之后,“厚福”受伤的模样在张锦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意识到:靠水吃水,不能竭泽而渔。


2020年,武汉计划提前启动长江、汉江“十年禁渔”。张锦接到通知,要退捕上岸了。


“上岸”半年回到江上
一眼看到自家渔船成了执法船


张锦心里并不情愿。家里最值钱的东西就两样:一个是渔船,一个是捕捞许可证。一旦真的上了岸,赖以维持生计的这两样“宝贝”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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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3日,张锦给科研单位当水手作向导,开展生态资源调查。


妻子张誉劝说:“国家要真禁,我们也是搞不长久的,要不然做些别的事。”


张锦反问:“我能干啥?”


渔业队有人先动了,上交渔证渔船,拿到补助,还语重心长带回一句话:“长江病了,不能再等。”


眼看着,“禁渔”的日子越来越近。


2020年6月的一天,张锦和妻子去打鱼,船刚到鄂州江段,江面上就起了大风,小船在汹涌的波涛中剧烈摇晃,整整一个小时,夫妻二人贴紧船舷不敢动弹。


当天晚上,张锦与妻子掏心窝子:“不能让孩子再走我们的老路,是时候放下了!”


在退捕承诺书上签下名字的那一刻,张锦握笔的手有些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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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锦骑着电动车在江堤上巡查。


拿到30万元补偿,夫妻二人在双柳航天新城付了首付,购买了一处房产。渔民安置联络员还给张锦送来了工作,是到一家大厂做电焊工,每个月8000元。可这份工作,他只干了40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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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锦在江边眺望,查看江面是否有长江江豚出没。


2021年初,张锦接到同村伙伴的电话:“当不当巡护员?渔业队差人。”


“主要干啥?收入怎么样?


“巡江,然后劝钓。每个月差不多1800元,正常交社保。


“好,我考虑一下。”


他没有立刻回绝,妻子觉得奇怪:“一个8000元,一个1800元,你是怎么想的?”


张锦有自己的想法。工厂的收入固然可观,但需要按点到岗,孩子没人照顾。如果回到江上,他有更多的时间陪孩子,人也相对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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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3日,张锦给科研单位当水手作向导,开展生态资源调查。


去渔政协助巡护队报到的第一天,张锦一眼就看到自家的铁船。原来当地渔民上交的渔船大部分进行了拆解,但有6条成色较新的船作为内河巡护船被留用下来。


渔政部门希望张锦加入,就是看中他年轻、知水情、熟悉自己的船。


就这样,张锦重回长江怀抱。


“江猪子”回来了
钓鱼的爱好也放下了


2024年12月23日中午,张锦忙完中华鲟生态调查回到父母家。母亲端出热乎乎的大白菜烩肉圆子,张锦大口大口吃完。


双柳渔业队的码头已经拆除,巡护船目前都停放在渔政码头。从上游的龙口闸到下游的挖沟闸,长江双柳段长约20公里的沿江区域都是张锦巡护的“领地”,每天两次巡查,现场劝钓,拍照、上传。


劝阻的对象,是那些使用非法钓具钓鱼的人。刚开始,个别人“打游击”,带着梅花钩、三本钩东躲西藏。但哪个湾滩、河汊有鱼,什么时段、天气有鱼,张锦心知肚明。接到举报,他快速赶到现场,一查一个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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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锦向长江日报记者介绍观察江豚情况。


有垂钓者不理解,“多钓一条两条鱼算什么事?”他讲述自己的打鱼经历:“你多一条他多一条,以后哪里还有鱼?”


渐渐地,垂钓者的小动作少多了。


巡江4年,张锦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沐鹅洲,当初打起“厚福”的地方。他说那儿是个“鱼窝子”,得盯紧些。

江边,张锦查看一位钓鱼人的饵钩是否合规。


开心的是“江猪子”回来了。2024年的春天,张锦曾在正在建设中的双柳长江大桥附近水域,一次看到10多头江豚。


2024年12月24日下午,正在巡江的张锦又一次和江豚偶遇。冬日暖阳下,一个胖墩墩的身影跃出水面,似乎是在跟他打招呼。


近一年来,张锦的工资涨到2100元,有时他会打打零工贴补家用。张锦发现,他和他的渔民伙伴,好像越来越适应这种变化。


2024年6月10日,长江新区阳逻水域,张锦的20位渔民伙伴成功捕获了一条暹罗鳄,化解了武汉江边出现鳄鱼的风险。他们欢呼雀跃,因为自己的一身本领还能派上用场。


成为巡护员的4年间,张锦也遇到一些不适应。过去小鱼小虾随便吃,现在想吃鱼,只能去市场买。而且自从做了巡护员,江边钓鱼的爱好也放下了。70岁的老父亲总是唠叨:“你现在是巡护员,只要钓1条鱼就说不清了。”


好在,看着江里的鱼一天天多起来,张锦心底曾经的疑问“我能干啥”,也有了答案。


记者金文兵 黄师师
拍摄/翻拍| 记者胡冬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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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DITOR/编辑 · 闵小丽
SOURCE/来源 · 长江日报 武汉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