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一张令人惋惜的脸。血管瘤像是锁链一样缠绕在他黝黑的右脸，让安万变得沉默寡言，不敢抬头。小时候，安万的脸是红色的，欺负他的人都骂他“老天爷打了记号的坏怂”。
但那也是一张令人振奋和期待的脸。每次上台前，对着梳妆镜，红色的油彩像晚霞一样在安万的脸上抹开，安万提起细笔一点点在脸上勾勒，短短几笔，脸谱在脸上骤然成型。
换上戏服，长袍袖摆在空中晃荡，戴上头冠，他深吸一口气。锣鼓响起，幕布拉开，台下响起震雷般的掌声，他扬眉大笑。所有人都看着他的脸，为他喝彩。
这是70后的甘肃秦腔演员安万。
因为在患有先天的血管瘤疾病，安万自幼就以一副“怪异”的面孔示人。9岁那年，机缘巧合之下，他登台表演秦腔，从此之后，他开始走上戏台，塑造自己的新皮囊。几十年来，他走过乡村县城巡演，将储备的400台戏本淋漓演绎，他曾经一夜收到上万元“砸红”（打赏），组建自己的剧团，也曾放火烧烬戏箱，打工漂泊，无钱医病。
2016年，他入驻快手直播间，从讲戏再到自己演戏，他通过手机镜头让高亢激昂的戏曲穿越到秦岭开外。2017年，在100个快手老铁粉丝的捐款下，他做了手术去除部分血管瘤，开始重新上台演出。去年，他组建起剧团，开始公益演出，希望走遍大大小小的地方，把传承秦腔的火种洒满大地。
2024年年底，安万带着150人秦腔剧团，第一次来到陕西西安演出。
从24日到31日，短短8天，他受到当地人们厚爱，场场爆满，同步直播也在快手上备受瞩目，累计直播与短视频观看量超1.4亿，并连续突破粉丝量大关，12月30号破100万粉，1月1日已超过110万粉。
▲安万演出期间，西安群众自发送来横幅——
身着碧绿的戏服，脸上是红色的油彩，油彩之下，安万眼神里有坚韧、希望与雄心壮志。
他用有力又磅礴的唱腔吼道：“腰挂宝刀未出销，有小摘星恨天高。小下松柏三尺高，世人不知当材烧。有朝一日成材了，要做通天柱一条。”
▲12月27日，安万在台上演唱《兴汉图》
大啰和小锣齐鸣，婉转的板胡穿透了整个剧场，也穿过历史的长河。观众里，有些人的表情欣喜，露出赞赏的笑容，有人情绪高涨，大声跟唱，仿佛和秦腔演员一同振奋。
此时，人们好像都忘记了这是安万，而真的是东汉云台二十八将之一的吴汉。唱罢，台下爆发出雷霆般的掌声。
这是安万在西北进行新春巡演的一幕。一周前（12月24日），安万和他的安万秦腔剧团巡演到了西安站，在这里度过了2024年的最后一天。过往节日，带着剧团成员们在各个城市乡县唱戏，是安万作为秦腔演员的常规工作。但这场巡演依然特别，这是安万剧团首次来到西安唱秦腔，在快手艺术的支持下，这场巡演将进行线上和线下的多平台传播。
▲安万秦腔剧团受到了当地群众的欢迎
某种程度上，这是“里程碑”式的巡演站点。
安万和戏迷们深知巡演到西安这座城市的深远意义：西安是一座历史文化的名城，巡演的舞台地点就在著名的大明宫遗址公园附近，而安万最喜欢的戏目《斩韩信》的故事，就发生在西安。
不止于此，一百多年前，民间秦腔活动艺术家苏长泰早年在商州、通关一带创办长庆办，因为经济困窘解散后，流转关中和西北卖艺谋生，但西安这座城市给了苏长泰机会，他在这里创办了长庆社，吸纳了大量名角和新秀，使之成为西安剧坛的重要班社。
安万和他的剧团都对这场巡演抱有极高的期待。舞台在露天的广场上搭建，光是装置就有两车，在冬夜的寒风中，剧团成员们将装置卸车装载，就此把“剧院”搬到了西安。大家都心情忐忑，在开演之前，没有人能预料，这座城市和戏迷们到底会给出怎样的反馈。
但一切都超出了安万的想象。12月23日，正式演出开始前的一天，乐队在舞台下还在试音，观众们就已经将舞台周围围得水泄不通等待看戏。这天夜里，西安的最低气温达到零下两度。安万和演员们被热情感染，不带妆从后台出场，为观众们提前现场演唱秦腔名剧《二进宫》，戏迷们也沸腾了，纷纷举起手机拍下这一幕，跟着大声唱戏。
这样的情景在后面几天几乎每天都在重现。
戏迷们对秦腔热情、真挚，他们都奔着安万来。西安演出正式开始的第一天，一位来自甘肃庆阳市宁县的老教师带着一本收藏的老剧本找到安万，亲自交予给他，希望安万将剧目编排出来，以免失传。安万跟这位大哥说，“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这位戏迷从甘肃到西安来听戏，他觉得民营剧团在西安开辟市场是史无前例的，非常不容易，他对安万剧团的期许很高，所以跨越省份来支持。
▲一位西安当地的老人给安万剧团送上“表彰诗”
像这样痴迷戏迷并不少，男女老少都有。有民间的书画研究爱好者特地送来大一批书画来表达支持，字画上写着“安万精神”。
也有26岁的年轻人专程从云南赶回陕西支持安万。他小时候村里的秦腔演员经常来家里吃饭，久而久之自己也爱上了秦腔，长大后，安万成为了秦腔艺术的寄托之一，看安万的快手直播长达四年，他每天要听着安万的直播才能睡着，如今他终于到了现场看安万表演。
还有从长安来的戏迷甚至直接送来了一头宰割好的羊来表达对安万的敬意，“唱戏唱得确实好，我要对他的付出给予肯定”。
▲一位西安当地的老人给安万剧团送上“表彰诗”
除了线下的粉丝，线上的粉丝也热情四溢。安万在西安站跨年演出的这段期间，直播几乎从开整天，除了舞台现场戏目表演直播，安万还带着线上的戏迷粉丝们看舞台后台，参观西安秦腔艺术博物馆等等。每天都有上万人涌入直播间观看安万的秦腔表演，刚到西安时，安万的快手粉丝还只有80万左右，到12月30日，他的粉丝已经破百万。
安万来到西安以后，三番五次被感动得说不出话。12月27日晚上，安万谢幕时接过话筒说，“作为民营剧团来说，到西安演一次就算没白活。对你们的感激之情没有办法表达，我谨代表所有的兄弟姐妹们跪谢”。说完，他带着眼泪向观众席跪谢磕头。
安万说，他和剧团的人本是战战兢兢。
来西安的大巴车上，安万剧团的所有人唱着《潼关》，带着壮志和勇敢和进军。但西安的热情融化了他们的战斗欲望，很快他们意识到，这里不是要攻占的堡垒，这里是秦腔艺术的大本营，是像家一样的地方。
这座千年古都给了安万一个回应：秦腔真的要火了。
9岁的安万在人群里，扒在戏台上看着台上的演员唱戏。
舅舅在戏台后边招呼安万，“来，你过来”。安万到了后台，舅舅给自己的脸上抹了一层油彩——是唱戏的脸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安万发现自己没那么难看了。从后台出门，没有人看得出，这是那个右脸通红的小安万。安万说，从那一刻开始，他就决定要学唱戏。
安万有一张天生的“花脸”。从出生下来，安万就患有血管瘤，而这血管瘤正好长在右脸，让整个右脸鼓起来，颜色涨得通红，让他天生和其他小朋友不一样。那时候，安万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孤独。6岁上小学，刚到教室，同桌就开始哭，“这个人长得太难看了”，老师于是把安万调去一个人坐。每天都一个人，没有小朋友和安万一起玩，他觉得自己很自卑。
“别人谁敢摸我的脸？”有时候经过芦苇地，安万感受到芦苇从自己的脸上掠过，都觉得很温暖。
唱秦腔让安万找回到自己的自信。12岁，安万正式跟班，但并没有唱戏。因为安万的长相“出众”，安万不被安排唱戏，很长一段时间，他只在戏台上打扫卫生。私底下，他偷偷练习各类戏目唱戏，每天早上4点钟起床练早功，等到7点钟，戏班子的其他学员刚起床，安万已经练完第一趟早功了，他准备和大家一起练第二趟早功。
为了让老师对自己更信任，教更多戏目，老师们每次演完戏，安万都马上把老师的靴子拖了，端盆热水给老师洗脚。西北人喜欢喝“罐罐茶”，每天早上老师起床的时候，安万也早已把茶熬好，端到老师面前。他总想让别人另眼相待，“会不会有哪天，我也有登台表演的机会？”在那个没有手机和电脑的时代，他靠着口传心授背下100多个剧本。
安万最终还是等到了上台的机会。有一次有演员生病，需要演员临时顶替，安万被推上场。他苦练已久的功底终于得到了展示机会，台下一片喝彩和掌声。戏团里的领导和老师们说，“这个娃娃脸上有病，但唱戏还可以，我们慢慢地可以委以重任，担任很多重要角色”。此后，安万正式登上舞台。
他唱的角色也逐渐丰富，从剧目边缘的配角，逐渐成为了舞台中心的主角。最开始是小丑，到后来，他能翻跟斗了，便一直唱花脸，整个脸抹得花花的，谁也认不出，从二花脸再到大花脸，安万几乎把所有的行当都唱了一遍。
安万找到了自己的事业，19岁，他也开始组建自己的剧团，二三十个人，四天四夜，只挣4、500元。欠演员们工资没法发，连温饱都成问题，灰心至极的安万一把火烧了戏箱，解散了剧团。他重新恢复漂泊唱戏和打工的日子。
一切因花脸而起，油彩遮蔽了他的自卑。恢复跟班唱戏，他竟唱的越来越有名气，几十年来，他从乡下剧团唱进了兰州戏院，一年到头，他能唱400到500场戏，一天唱2场。戏班子生意最好的时候，他一晚上能收到上万元的挂红（打赏）。
但一切也因花脸而落，病变催生了他的失落。年纪大了，安万脸上的血管瘤开始病变。病变最严重的时候，安万的面部增生凸起，已经长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肉球，他们挂在皮肤上，疼痛除外，安万也没办法再把油彩涂到脸上。许多个夜晚，对着镜子，安万拿着剪刀，把肉球一个个剪掉。鲜血流出来，他拿纱布堵住。在他的印象里，自己给自己“做手术”至少有60多次。
肉瘤子可以剪掉，但面对秦腔的衰落，安万却真的无能为力了。曾经让他找回自我的艺术，逐年变得不再景气，带的剧团再次难以盈利。支持他的戏迷给了他5万元，让他去给脸做手术，他却拿着这5万给剧团结清了工资。
安万暂时放弃了秦腔。再也没有人在舞台上看过他。
有很多次，经过芦苇地，他又唱起戏曲《兴汉图》，“老天爷呀，你杀我吴汉，为哪般，为哪般。”
“咱们今天能站在这里，凭心而论，我是玩了快手才和粉丝结缘，玩了快手，才站在这个舞台上，我要感谢快手。”12月30日这天晚上的演出谢幕之后，安万站在台上这么说。他很坦诚地说，快手改变了他的人生。
9年前，在放弃继续登台唱秦腔之后，安万在快手上找到了他的新机会。他有朋友告诉他，“你是个唱戏的，能不能在直播唱戏？”安万听了劝，开始在快手上进行直播。
最早，安万在直播间聊聊天，唱唱秦腔的段子，每天都有几十到上百个人观看，后来，他开始在直播间讲戏曲知识和故事情节“很多人听不懂秦腔是因为不知道戏文里讲的故事和民族大义，我一句一句唱词掰开了讲，再把人物前后命运的对比说出来，他们立刻就领会这出戏的精彩了。”很快，有上千人涌进直播间。
他的快手账号涨粉很快，没有2个月，他就涨到了17万粉丝。他突然意识到，秦腔，包括他自己，都可以依靠互联网，拥有翻身的可能。
他开始了直播唱戏、讲戏的生活。那会儿他帮忙带一个剧团，于是把镜头对剧团的台前幕后，他早上7点钟开播，到中午吃饭休息一会儿，下午1点继续开播。晚上0点唱完戏，安万负责把白天、下午、晚上演的这些戏重新讲给观众听。有一个月，他几乎通宵不休息，每天就这么播。
秦腔演员在台上风光靓丽，但背后的起居、生活和饮食都有各自辛酸，安万的直播让台前台后的幕布消失了，让大家看到一个真实的秦腔演员是怎么样为了这门艺术付出的。
对安万个人来说，命运也正在悄悄被快手改变。2017年，快手的粉丝们联合为安万捐款共12万元，帮助他去西安做面部的手术，希望他重新化妆，可以站上舞台。有粉丝专程从甘肃赶来，到了医院，放下钱就走。安万哭得稀里哗啦。
因为植皮手术的取皮步骤不能打麻药，否则不会生长，安万忍着疼痛在手术中休克了两次。但安万心想，一定要重新回去唱戏。那时，他签了死亡协议书，说“疼死都没关系，你把我这个（肉瘤）割下来。”好在手术成功，休息之后，安万的脸上变平整，他开始恢复化妆，也想着重新面对舞台，再次对观众唱出他热爱的秦腔。
他开始重新组建剧院和剧团。每天都直播唱戏之外，还尝试带货助农。他义务给会宁农产品做代言人，推出的定制版安万纪念版胡麻油，引发直播间的老铁狂热下单。甘肃有个蜂场的土蜂蜜，过去缺乏销路业绩惨淡，但质量上乘，后来找到安万帮忙，安万把土蜂蜜卖到了60万单。安万带着剧团下乡演出时，戏台周围还会摆满流动小吃街，活生生制造出一块“秦腔经济区”，不少商贩说，跟着安万做生意，一天能赚好几百。
而通过快手，安万做的最重要，也意义最深远的事，是为古老的秦腔重新镀彩。过去，秦腔的受众被局限在西北五省，由于地域辽阔，即便是以勤奋的频率去巡演，依然有很多地方的爱好者没办法接触到秦腔。但快手直播突破了地域和脚步的限制，只要动一动手指，就可以在直播间接触到这门古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今年9月，安万曾在快手新知“老年大学开学季”期间开展为期3天的公益秦腔演出，期间6场戏曲表演，线下秦腔内容吸引3万人到场聆听，而近乎24小时的直播则吸引了1496万人次观看。“自从有了快手，喜欢秦腔的人也变多了，我感觉秦腔的市场正在逐步壮大。”
快手艺术的相关数据显示，老铁粉丝对秦腔的喜爱度日益高涨，以今年12月为例，秦腔相关内容的视频播放量同比去年12月上涨65%，对比今年6月，则上涨了46%。《2024快手非遗生态报告》显示，国家级非遗项目中，快手上的传统戏剧类项目覆盖率达97.4%；秦腔既是TOP3最受欢迎的非遗项目，也是TOP3最受欢迎的非遗曲艺项目。
突破更加有活力、有效率的传播方式，线上直播和线下活动相结合，将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播给更多人，这正是快手不断坚持想要达成的效果。此次安万在西安站的新春巡演，是快手新知发起的「老铁知识百科」2025年跨年特别策划，通过和快手创作者们的合作，打造文化盛宴，让老铁们用热爱迎接新年。
如今，46岁的安万依然在快手上不停歇地坚持高强度的直播，他也正在引领更多的艺术创作者在快手上进行内容创作，尝试直播，传播文化和艺术。
结束了2024年的西安跨年演出，2025年一开年，安万仍在奔波，筹备接下来的多场演出，吼出一声声热血秦腔。
有网友曾说，“秦腔救了安万，安万现在也要救秦腔了。”安万把秦腔视为生命的一部分，是挣扎在泥泞中的安万找到的信念，也是那些热爱戏曲的观众们共同守护的文化瑰宝。
西安站的最后一场巡演结束后，他和剧团成员们在剧场拍下一张大合影。照片里，他笑得灿烂，半张脸映着台前的灯火，另一半藏在秦腔的脸谱里。2025年的钟声敲响。这一年，他准备继续传播秦腔文化，挖掘和复盘出更多失传的剧目，通过快手直播向更多人传播秦腔的魅力。
他希望，未来的某一天，不论在哪个舞台，不论多少风雨，当锣鼓响起，都会有人愿意驻足，为秦腔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