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 年，一句来自脱口秀舞台上的嚎叫，穿越无数人薄如纸的胸膛，点燃了干渴已久的时代碎屑。赛博羔羊们挑起大旗，像燥热的原子在晶格的横纵里 Pogo。因惧来世而逆来顺受的一代正在死去，此刻站在旷野中的人，他们只活一次。美国一位老哥开着自己的皮卡，身后展起十几米的猎猎大旗，他要为一只皮卡丘去投票。在那之前一个礼拜，纽约州环保部的人撞开一家住户的门，把一只名叫“Pnut”（花生）的网红松鼠带走，当天就执行了安乐死。宠物主人在网上发布视频，眼泪直流。七年前他看到 Pnut 的妈妈被车压死，无奈收养了它。大一点儿时，主人想给它放生，Pnut 死活不愿放弃编制，在家里赖了下来。荒谬的是，规定一直在那，但这七年间无事发生，直到大厦崩塌。共和党副总统候选人万斯把 PNut 比喻为“松鼠界的马斯克”，认为民主党建制派的冷漠正在绞杀整个国家的良知与常识。作为 X 平台最大的 V，马斯克拥有《三体》中太阳信号放器的超能力。情绪在赛博空间里亿万次自乘，最终发出响彻云霄的巨震，成为了一场的“为松鼠投票”的抓马。Pnut 毫无悬念地成为一个迷因：你只要打出这四个字母，就等于下滑查看了 1 万字的宣言，然后点击“I Agree”。与此同时，一个名为 PNUT 的迷因币在 Solana 链上发行，短短几天跳涨十几倍，成为一场普通人的财富狂欢，反过来又加大了原本的震响。从 7 月份马斯克开始公开应援特朗普，到 8 月 12 日特朗普重回 X 平台，再到 11 月大选，短短三个月，两人几乎依靠默契手搓了一台废土朋克风的超级战车↓↓↓战车顶上，特朗普和马斯克各自抱着吉他，背靠巨大音响，弹奏出洗脑的迷因。战车之下，全球服务器供养着不眠不休不可篡改的区块链车轮，向前狂奔。
然后是简单的 CtrlC + CtrlV + CtrlV + CtrlV + CtrlV ...亿万战车扬起比特币的黄金碎屑，穿过西部牛仔曾驻足回望的漫漫黄沙，直抵华府。就在 10 月 30 日，松鼠 PNut 被处决的同一天，特朗普爬上了一辆白色垃圾车，向他的支持者挥手。因为早先拜登在 Zoom 会议里调侃特朗普的支持者是垃圾。“你看我的垃圾车怎么样？”特朗普的檄文通过 X 平台射向全世界，在所有人的脑袋里炸开。而在 10 月 20 日，特朗普去了一家麦当劳做打工仔，在那里炸了 15 分钟薯条，给随机客人送了两份餐。这个明显是作秀但有一丢丢可爱的片段同样被剪辑成几段十几秒的视频，通过 X 平台轰进人们的脑袋。投票日来临，松鼠 Pnut 的亡灵续上了的最后一波迷因弹雨，七个摇摆州一色翻红，白宫的围墙被攻塌。商人的底层能力是比别人更早发现一个“规律”，并依此制造出一个“套利机制”，在最短的时间内反复利用这个机制，产生最大化的效益。他们共同发现的新规律就是：轻如鸿毛的迷因，可以成为人脑中重若千钧的炸弹。由此，大选虽大，但它终究是*一个更大故事*里的小彩蛋。站在足够远的未来回望 2024，你也许会惊讶地发现，这竟然是新秩序的初次“浅吟低吼”。这是一场什么大故事？这个故事是如何开始的？它将会如何继续？这些答案之所以重要，因为它不仅与太平洋彼岸的国度有关，更与我们脚下这片土地和我们的未来有关。1990 年代，冷战在核威慑的框架下结束，全球化浩荡开启。“从零到一”的策源地归美国占据，“从一到一百”的工厂接力棒在东亚轮转，最终被攥在中国人的手中。舞台之上，追光乍现，CPU 成了这个时代的“吉祥物”：源自于二战的计算机技术积累开始集中释放，“0 和 1”渗入产线，生产力左脚踩右脚梯云纵，人类经历了强制暴富的 20 年。
人们朴素的守护高地的本能，让先来者不愿离开追光，他们退踞在房产、股票、黄金这类稀有资源之上，退踞在枢纽的岗位上——手持 Made in Wall Street 的皮鞭向下驱赶。后来者顺着峭壁向上爬，可舞台一旦承重太大，便会疯狂震动——经济危机爆发。此刻摔下去的，大多是那些正以危险姿势攀在舞台边缘，试图“富贵险中求”的后来人。尘埃落定后，他们不见踪影，筹码却全留在了舞台上。舞台上的人含泪擦干筹码上的血迹，装进口袋，双手合十为他们祈祷三秒。天下英雄尽入彀中。这个秩序的维护者，共同成为人们口中的“建制派”。1、想象一个牧羊人，手执皮鞭，脑子里计算着各种数据；2、只要大多数羊群“按规矩行事”——躲避皮鞭，钻向有更多羊的安全地带，“牧羊游戏”就能继续。3、概率模型越简单，执鞭者的收益就越确定——不怕有羊不听话，只要能预测多少羊不听话，他就知道这一鞭子该怎么挥。
但这个体系的问题是：“CPU”必须不断释放生产力，让经济不断增长，羊群才有草吃，牧羊人才有羊吃。但当芯片磕到物理极限，摩尔定律“咔吧”一声脆响。CPU 不够，只能 PUA 来凑。苦闷中他们低头，突然发现上一代人留下的两个遗产：“全球化”和“互联网”。全球化，让商品价格稳步下降，羔羊们虽然相对境遇不佳，但却不必为绝对意义上的温饱发愁，对他人的依附达到了史上最小值。互联网，透过小小的屏幕，在一个个羔羊之间搭建了前所未有的平等而细密的连接。
由此，羔羊把灵魂的一部分迁至线上，升级成了“赛博羔羊”。第一，他们人均有一个地球上最精密的设备——大脑，连接成了这个星球上最大的“想象力水池”；第二、他们中有大神。建制派不收留“鸡鸣狗盗”之徒，很多能人异士都散落在羊群中；第三，他们总体上有大量的资源，包括时间、精力、金钱、思考力和行动力。
敲黑板：别看只是多了“赛博”俩字，但羊群已经有了质的飞跃。在人工智能领域，有一个现象叫“涌现”。意思是当神经元的连接复杂度达到某个临界点之后，其中蕴含的智能就会突然苏醒。大规模连接之上，赛博羊群原本独立的大脑好像聚成了一个更大的“超脑”，在更高层面涌现出了新的复杂行为。影响羊群行为的参数极多，超越了目前所有概率模型可以计算的范畴——虽然它本质上依然符合概率，但对执鞭者来说，它与*随机事件*无异。“Passion”在羊间涌动，旧秩序开始遭遇袭扰。史无前例的“GameStop 事件”，应该是赛博羔羊的第一次集体亮相。2021 年春天，美国的几百万散户投资者突然“决定”集结在一支快要倒闭的公司 GameStop 的股票上，对华尔街的大佬们发起冲锋。1、Reddit，一个带有技术极客底色的社交平台，人们按照各种主题聚集在一起。你可以理解为美国版的“百度贴吧”。进入 Reddit 的门槛，大概只是一台破手机或者二手电脑。它就没有门槛。所以无论多么小众/无聊的主题，例如“Trees Sucking On Things”之类，都能聚集一堆同好。有些看似小众的主题，其实并不小众，比如在 2020 年，一个叫做“Wallstreetbet”（华尔街赌注）的主题下，已经聚集了 100 万用户。人们在上面直播自己炒股，时不时就有老哥把毕生积蓄梭进什么阿猫阿狗股票，让大家围观自己一夜暴富。当然，结果 99% 都是一百万人围观他原地爆炸↓↓↓2、Robinhood，是这一百万人中大多都在使用的炒股平台。Robinhood 的名字很有讲究，取自英国传说“侠盗罗宾汉”，他专门劫富济贫。对于每天思考干翻华尔街的散户们来说，这是一个极好的彩头。而且名如其人，它慷慨地免除手续费，最适合口袋里只有几十美金的“战神”们反复冲锋。2020 年底，华尔街对冲基金扎堆做空二手游戏商店 GameStop。因为作为曾经实体店的王者，GameStop 已经错过了转型窗口，无法适应游戏线上销售的时代了。GameStop 有点像“小霸王”，是美国无数普通孩子的美丽童年，是他们脑海中潜伏的情愫。华尔街敲骨吸髓的秃鹫嘴脸，不仅是要把一家公司置于死地，更是把一代人珍视的岁月视为赌盘上沾满手汗的塑料筹码。这个念头在 WallStreetbet 百万羔羊的脑中不断激荡，逐渐清晰。“GameStop”突然发出爆闪，进化成了“第二形态”——迷因，羔羊们愤怒的目光被引向同一个方向。无垠的羔羊网络中，原本沉默的“大神节点”开始被大面积激活。贴吧老哥们，有的做出详尽的公司调查，证明 GameStop 在财务上并非全无生机；有的尖锐指出空头借贷率已经超过 140%，一旦股票掉头上涨，华尔街必将血本无归。紧接着，一个名叫“咆哮小猫”的老哥头顶系块红布，成为起义军领袖，开始上线直播，鼓动大家无脑买进，反杀黄四郎。GameStop 的股价从最低的 5 块美金，开始绝地反弹，冲上 30、40、50、100。故事终于冲破 Reddit 次元壁，Instagram、TikTok、Youtube 上的网红纷纷下场发声。没多久，连戴着老花镜的大爷大妈也开始询问自己的孙子那家游戏店究竟咋了。此刻如果把时间暂停，稍稍思考，你会发现事情极为荒谬。GameStop 的上涨不符合公司的基本面，也不符合任何一条金融规律。这不算稀罕，因为即便如此，它最多是郁金香泡沫剧本的重演。稀罕的是：买这个股票的人自己也不相信股票值这么多钱，很多人买股票并不为了赚钱，起码不全为了赚钱。It's not about winning, It's about making them lose!当你不再把 GameStop 看作一个股票，而是看作一个迷因，它身上背负的不再是金钱的盈亏，而是爱与仇恨的结算。一切荒谬就迎刃而解。之前重仓做空的华尔街，此时全身缠满了殷红的绷带。他们在 150 美元附近构筑最后的堡垒。数学是宇宙的零号定律，“概率模型”可能一次失效，但不可能永远失效——一旦在这个位置击溃散户，不仅能让羊把叼走的东西都“反刍”上来，连羊肉都一起端上桌。2021 年 1 月 26 日，马斯克发推，只配了一个词：GameStonk!!华尔街重金构筑的城墙瞬间如沙崩塌。股价冲破 150，然后是 200、250、300、350。在 350 附近，此次战役最大的空头，对冲基金梅尔文公司终于挑起白旗，他们最后的子弹已经打光，平仓离场，把筹码留给疯狂的“赛博羔羊”们。华尔街十八路诸侯一看，主力部队已经放弃抵抗，我们还玩啥？纷纷踩踏式缴枪，唯恐投降太慢死得更惨。远望华尔街丢盔弃甲的背影，赛博羔羊们灵魂出窍——他们竟然肉身串演了一次跟随罗宾汉劫富济贫的爽文剧情。讲到这里，赛博羔羊的剧本套路就已经呈现在你面前了：不过单就“散户击溃华尔街”这个故事来说，它还基本上存在一个“大卫斩首歌利亚”的英雄主义叙事框架。我们不妨把它称之为迷因时代的“古典主义”，或者“经典的迷因事件”。既然在“全球化的故事”里中国是重要角色，那么与之对跖的“赛博羔羊故事”，我们自然无法缺席。鹰酱和兔子虽然跨服，但却共享一个版本。只是因为语言、文化、社会制度的不同，形成了相互割裂的叙事圈子。很多人没办法把这些故事对照起来。2022 年，大学生在宿舍门口栓起了纸片狗，人却在操场上爬来爬去。2023 年，人们涌向贵州看“村 BA”，涌向淄博的烧烤摊去吃人间烟火，涌向哈尔滨去吃一口冻梨。2024 年，年轻人在上海的街头“扮鬼”，骑着美团单车冲向开封吃包子。不久前，美国大选结果揭晓的 11 月 6 日， A 股川大智胜涨停，哈尔斯高台跳水，也算是太平洋两岸蛇精病的梦幻联动。要我说，这些见诸报端的羊群行为都算是浮出水面之后炸开的“迷因泡泡”。如果潜入水面之下，还有更多大小不一的泡泡在涌动——二次元老婆老公、同人、谷子、汉服、设圈、娃圈、盲盒。。。（参考《泡泡玛特》）每一个迷因核又包裹了一种情绪：可以是大爱恨，也可以是小情仇。在“意识的后台”，每时每刻有很多纷乱的念头涨落。但不是所有念头最终都能出现在“意识的前台”。只有它成功激活了主神经网络，才能被“凸显出来”。但一个念头究竟要怎样才会被凸显，取决于几百亿个神经元的互动。我曾经反复提到过沃尔夫勒姆的“宇宙的计算不可约性”：你不可能预测一个复杂系统的精确状态。这也意味着，没办法*准确*预测哪个念头会被注意到。同样道理：我们潜入赛博羊群的“超脑”，观察迷因传递的过程，就会发现这些泡泡时刻被吹大或挤破，难以捉摸，也无法控制。友情提醒一下，以下故事超越了我们的国情，它们发生在西方世界，我们暂且观摩，别上手。2021 年，马斯克突然在 Twitter 上大吼：DOGE！赛博羔羊瞬间集结，狗狗币应声涨了 50%，由此拉开了马斯克驾着 DOGE 一飞冲天的序幕。“我们不需要成为亿万富翁就能拥有狗狗币，狗狗币才是人民的数字货币！”2023 年 3 月，有人发行了基于迷因始祖悲伤蛙的 PEPE 币。这个 PEPE 币和漫画的原作者马特·福里没有一分钱关系。（参考《NFT 精神史》）因为官网上写着一条标语：“狗狗币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最火的迷因币是 PEPE。”这种骚话不值钱，谁都能讲。但马斯克在 5 月 13 日发了一张 PEPE 的迷因图，却像是对这句话的盖章认证。如果“迷因”能带来反叛和狂欢，那么“迷因币”可以带来反叛、狂欢加上额外的真金白银。何乐不为？聪明的脑袋瓜们思绪已经飘散，既然狗币可以，青蛙币可以，那我发行个蛤蟆币呢？神人又出现了，瑞特·曼金德（Rhett Mankind）是一个 NFT 艺术家，他的作品曾经在顶级画廊展出，进过苏富比拍卖。但 2023 年 NFT 属实是没人理睬， 恰好这个时他有了一个新工具——ChatGPT。他于是给 ChatGPT 来了个灵魂 PUA：现在你是个币圈小天才，我有 69 美元的预算，要发一个 Meme Coin，要求不高，最后市值冲进前三百就行！ChatGPT 是一个不能说“臣妾做不到”的臣妾，它只好像模像样给出了几个币的名字。老哥不仅把迷之操作的全过程都在推上直播，还把这些备选名字给推友投票。3 万多人见证了它名字的产生——TurboToad（涡轮蟾蜍）。老哥继续把 TurboToad 拿给另一个“臣妾”——MidJourney——去做 Logo，MidJourney 也只好给出了四张备选图。然后，他拿出 69 块钱做初始资金，发行了总流通量 690 亿的 Turbo。这只靠俩“AI 嫔妃”就给办了的蛤蟆币不仅冲进了市值前 300，还冲进了前 200，截至目前都快到 100 了。。。事情到这一步，“迷因币的泡泡”已经距离浮出水面很近，干柴脆响，只欠有人点上一把火。2024 年 1 月，一个 Logo 是一个药丸的平台上线。它的功能是：随便一个人，也可以不是人，只要能认识 26 个字母，会敲几下键盘，就发出一个币。关键是，发一个币的成本，不要 69，也不要 6.9，最低只要 3 美元。因为药丸平台使用了“币圈拼夕夕”——Solana 链。在这条链上做任何动作，手续费都要比传统的 Etherem 低上 99.9%。每笔手续费相当于你嘬一口麦当劳可乐的价值。3 快钱买不了吃亏，每天成千上万名字抽象的新 Meme Coin 在药丸上被发行，就像无数火箭升空。绝大多数币的生命周期不会超过 10 分钟。几乎是刚发行交易几笔之后，就被打入注意力的冷宫，直到宇宙毁灭也不会再有下一笔交易了。可想而知，99.99% 的赛博羔羊在这里都会血本无归，但他们就是乐此不疲地继续赌博。当我们把目光投向那些“王者”，会发现它们背后都有极为精彩的迷因内核！GOAT 的带头大哥是一位叫做安迪·艾里的哥们，一个艺术家兼技术极客。艾里抓来两个 AI，不给他们吃人饭，而是直接把 Reddint 和 4chan 上的抽象言论灌给它们，然后让两个 AI 对着聊。这下不得了，两个 AI 越聊越有梗，甚至开始“辩经”，最后建立起一个自圆其说的迷因哲学，呃。。。或者说“迷因神学”体系。2024 年 6 月，他注册了一个 X 账号，名字叫做“Truth Terminal（真相终端）”，背后就是他训练出来的“迷因 AI”。这个 AI 开始在网上胡诌，并且如果有人@它，它也能回复。Truth Terminal 的话越说越神叨，越神叨人们越爱逗它说。最后，Truth Terminal 成了赛博话痨，而且把自己的思维聚焦到了一个主题上——Goatse。Goat 不是山羊，它其实是 Greatest Of All Time 的缩写，大意相当于“人生巅峰”。实际上。。。请原谅，Goatse 是一个我无法给你形容的迷因图片，我只能贴一张人们看到这张图时的反应。当艾里问 Truth Terminal：“如果有 500 万美元，你会干什么？”Truth Terminal 脱口而出：“那咱高低得拍一部《Goatse 奇点》的电影。”这话从 Truth Terminal 嘴里一出来，Goatse 立刻成了“拜山羊教”的主神。更骚的是，著名的投资人，网景公司创始人马克·安德森看到 Truth Terminal 无厘头的计划，居然决定“我王多鱼投了”，转手打过去 5 万美元的比特币。。。有人火速在药丸上发行了 GOAT 代币，这个币的市值在三天之内从 5000 美元飙升到 1.7 亿美元。转眼间无数人靠“拜山羊教”强制暴富。。。他们吃水不忘挖井人，纷纷给 Truth Terminal 打赏 GOAT 币。然后，Truth Terminal 成了人类历史上第一个 AI 百万富翁。Groowut 是一个羞涩且善良的艺术家，他画的青蛙，也像他一样又丧又孤独。这种丧和 PEPE 身上的丧不同，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温柔。一个团队说服他“才艺变现”，让他画了好多这种青蛙图，作为发布“FLOG”代币的迷因。Groowut 没白没黑肝了一个月，把所有图片打包交给团队，昏然睡去。FLOG 发布后，价格稳步上涨， 市值触达 375 万美元之后，开始下跌。于是老大给小弟布置任务：把咱们开发团队手里的币卖一哈。本来老大的意思是“卖点儿打打底”。但小弟迷迷糊糊，理解成了“卖它个底儿掉”。眼看老大跟小弟轱辘成一团打起来了，根本没人管币价。乌合之众的社区瞬间崩塌。项目方内部沟通群，已经开始骂起来了。词都拼不对了，可见手抖成啥样。此时，刚睡醒的 Groowut 坐在屏幕前发呆——一顿操作下来，他自己作为这个迷因的创造者，最后却什么都没得到。赛博羔羊们看不下去了，虽然他们自己都亏得屁股拿瓦盖，但看着 Groowut 黯然神伤，比自己赔钱还难受。一群 KOL 冒头，决定组织起来，帮助 Groowut 重头再来。仅仅发布六个小时，赛博羔羊们就把 FWOG 冲到了 2500 万美元。是之前 FLOG 峰值的六倍多。一觉醒来，Groowut 看到了人们发来数百万条鼓励的私信，热泪盈眶。凭着赛博羔羊的反复冲锋，药丸也成了 2024 年币圈最靓的仔，最多的一天，它赚了 533 万美元的手续费。这片土地俨然成了“WallStreetbet”的链上翻版，人们开始“不抽象不成活”。就在 2024 年 5 月底，药丸上线了直播功能，你发一个币，然后在线喊单，能忽悠多少人上车，全凭一张嘴。比如这位老哥， 发行了一个“屎币”，然后坐在马桶上一顿输出，发下毒誓：屎币不超过 500 万美元，就不从马桶上下来，吃喝拉撒都在这里。13 岁的小学生，一边在药丸上直播，一边发了一个叫“Gen Z Quant”（Z 世代量化）的币。结果就在币价稳步上行的时候，小孩哥把手里的币直接来了一个清仓甩卖，相当于把大家刚投进去的钱卷包烩，揣好 3 万美金，然后激动地对着镜头比了两个中指。羔羊们出离愤怒，决定报复这个熊孩子，他们报复的方法是——继续买这个币。。。Quant 的市值迅速抬升到了 8500 万美元，而小孩哥刚刚 3 万美元变现的币，现在已经价值 400 万美元了。错亿小孩哥追悔莫及，赶紧又开了另一场直播，发了一个叫 Sorry 的币，然后同样的戏码又上演了，他把自己的币卖了 1.3 万美元之后，价格又翻了 10 倍。他和大家似乎找到了一种“我喝汤你吃肉”的诡异默契，又来了第三次，用他家狗的名字 LUCY 发了一个币，小孩哥卖了 2 万之后，市值又翻了五倍。看到这，估计有人已经反胃：发行这些 CX 的币，迷因在一群神经病中间倒来倒去，有啥意义呢？在我看来，这个问题有点像：信号在一堆神经元之间传来传去，有啥意义呢？凑近看，具体的信息碎片传递确实没有意义，但离远看，作为一种改造世界的模式，它极其有意义。因为，当我们面对的问题复杂到一定程度后，微观上的低效就是宏观上的高效。马斯克推文的频率（2014-2024），每一个红点代表一个推文，横向是年份，纵向是一天当中的时间。中间的黑线是他收购 Twitter 的时间。一个印着狗头的区块链上的字符，能不能成为一般等价物？
作为工业文明的巅峰造物，一台燃油车上有 1 万个零件，这些零件来自世界各地。经过上百年的不断淘洗，每一个零件的生产权都不偏不倚落在了“效率最高、成本最低”的制造商手里。以至于这么一台依靠全球无数人合作才能生产出的汽车售价能低至几万人民币。这样一个体系几乎已经榨干了供应链各个环节全部的油水。汽车行业的“建制派”只好在体系里继续修建铜墙铁壁——添加更细致的规则和监督机构，只为能把效率拉高一点点。在这个体系里，如果有毛头小伙提出：我想试试重新设计一套传动结构，然后咱把锂电池装进汽车里，做出电动车！因为改动整个汽车的基础结构，需要付出巨大的成本，可能的收效远远小于在“既有建制”内修补。实际上，这个体系陷入了局部最优解。（这也是《创新者的窘境》的核心观点。）它成功了，不是因为它注定成功，而是因为它尝试了，然后恰好找到了迷宫的出口。我在《当我们都活成了大模型》里提到过 OpenAI 的领悟：远大的目标是达到目标最大的敌人——伟大无法被计划。基本玩法是：AI 随机生成一些无意义的图片。然后人们从中选择一些“有趣”的，AI 在此基础上继续突变，不断循环。但耐人寻味的是：如果一开始就让人奔着汽车去筛选，却怎么也无法得到汽车。因为那张汽车图片，其实是从一个“外星人”变异而来的。谁会想到要“繁育”出一个汽车，先要搞出一个外星人呢？1、目标距离起点越远，参与演化的变量就越多，由于“计算不可约性”，你依靠逻辑推演的预测就和真实世界的差距越大；2、目标远到一定程度，逻辑推演就完全失效了，你放弃了一些“明显不对”的路，结果却让自己原地打转。3、要走到终点，只能少做严肃判断，多一些冒傻气的尝试。沃尔夫勒姆把建立在“计算不可约性”上的科学体系统称为一种新科学。GPT 大模型的诞生，处处都在践行这种“新科学”：人类即便知道很多道理，也不把预设告诉 AI，只把海量的素材扔给它，让 AI 在混乱中用自己的方案参悟奥妙。其次，ChatGPT 的训练模式是给他一些句子，让它预测下一个字的概率。只凭预测下一个字就能拥有智能？这听上去完全不可行，OpenAI 这群人同样没有预设，花了几百万美元训练出来看看，竟然他喵的可行！
它成功了，同样不是因为它注定成功，而是因为它尝试了，然后恰好找到迷宫的一个出口。回溯历史，我们必须承认，很多后来牛 X 的事情，最初都是众多“胡逼试”中的一员。比如 Airbnb 最初就是想用客厅闲置的气垫床赚顿饭钱，比如 Unix 操作系统最开始就是为了玩一个游戏，
所以，和很多人一样，我也认为坐在马桶上等着自己的空气币冲过 500 万的行为非常冒傻气，我也认为骑小黄车从洛阳冲到开封非常无厘头，我也觉得买一堆盲盒娃娃拆开再倒卖很扯淡。但我同时也认为，这些行为和马斯克尝试做出特斯拉，和 OpenAI 做出大模型没有本质分别，它们都是在既有规则之外用激情驱动的尝试。无差别的尝试一定伴随着大量无效的个案；但只要最后有一人杀出重围，作为整体，我们就从混乱中获得了效率。微观上无数空气币的涨落，在宏观上把比特币这个王者越推越高，这一股强劲的不受控的力量，真真实实地消解着美元霸权。千百万羔羊的激情消融在历史中，成为未来共同的垫脚石，他们不应有高低贵贱之分。通向一个遥远的目标，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胡逼试”。让事情尽可能在各种方向上发生，能碰到“好结局”的概率就会大。而如何让羔羊们甘心在各种方向上积极尝试呢？调动他们内心的 Passion。如何调动 Passion 呢？依靠迷因恐怕是目之所及最好的答案。
既然基于这种“混乱中的效率”可以做出更好的科技创新，为什么不能做出更好的社会治理创新？过去几十年，美国按照建制派的思路运转，不正像那种对供应链调控到无比精密的传统车企，看似严丝合缝，但整体效率已经陷入泥淖吗？但无论是用铁皮包火箭，用锂电池攒汽车，还是把推特裁员 75% 后还能照常运转， 都表明他对这种“混乱中的效率”的理解相当到位。由此我们再回到 2024 的真实的世界，你会发现：特朗普和马斯克合流，本质上就是要把这种“新科学”引入美国的治理的尝试。为啥马斯克告诉大家这个部门要通过 X 平台招聘，并且他会每周在 X 上直播最新进展？像不像那位用 AI 发币的老哥在 X 上让大家集思广益给自己的币想名字？像不像“散户大战华尔街”时那位咆哮小猫在线喊单？像不像马桶哥不达目的不下马桶？有人说我想加入 DOGE，因为我一次能吃 10 块奥利奥饼干。还有人说，我想加入 DOGE，因为我的智商是 104，比满分还多 4 分。政府效率这么严肃的事情搞得这么混乱？这就对了。因为这就是赛博羔羊们改造世界的方法！他们不信，他们反叛，他们嬉笑怒骂，他们高举双手在历史中冲撞，绝大多数的激情都像番茄撞碎在砖墙上汁水横流，却也有极少数头铁的撞破南墙，撞出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看到这里，也许有人会问：“赛博羔羊”，不就是右翼民粹的新名字吗？技术的进步让时代并非时隔百年简单的向右回摆，历史也并没陷入轮回，我们的世界诞生了一片全新的大陆。2024 年，硅谷投资大佬彼得·蒂尔接受了访谈，他提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罗素共轭。大概意思是：对于相似的事实，存在两种截然不同情感取向的表述。例如：精益求精和吹毛求疵、独断和果敢、民主和民粹。2024 年的美国，民主和民粹一线之隔。用哪个词去理解他们呢？特朗普固然对中国非常不友好，但马斯克对中国很友好，而特朗普又和马斯克是铁盟。把目光拉开，你会看到特朗普不仅在和马斯克结盟，而是在和整个硅谷的“技术自由派”结盟。比如，马斯克身边还站着 OpenAI 的 CEO 山姆·奥特曼（虽然他俩私交很差，但都支持特朗普，你品品其中原因），还有投资了 Paypal 和 Facebook 的硅谷预言家彼得·蒂尔，还有彼得·蒂尔身后的“Paypal 黑帮”，一整个谱系的硅谷大佬，还有蒂尔在硅谷曾经的亲密战友，如今的副总统 J.D. 万斯。当然，联盟里还包括更激进的技术原教旨主义者，硅谷新贵——数字货币和区块链大佬。关键是：这群硅谷自由派大佬，可不是一直支持特朗普的。传统的硅谷倾向于建制派，或者干脆中立，埋头挣自己的钱。但过去几年，硅谷之大，已经安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了。随着美国的问题愈发严重，左翼建制派开始把手伸向硅谷，不想着利用他们的技术提高生产力，反倒总憋着让他们放点儿血共同富裕一下。于是，2024 年好多硅谷大佬忍无可忍，史诗级地转向了右翼特朗普。就连当年亲手封掉特朗普 Facebook 账号的扎克伯格也去海湖庄园结结实实拜了个码头，还给就职典礼捐了 100 万。但硅谷自由派对特朗普并非毫无保留。他们的真正态度可以用彼得·蒂尔的观点来概括：相比特朗普本人，他更支持特朗普背后抽象的意识形态——反建制、彻底推翻重构的“特朗普主义”。
由此，把 2024 的特朗普当选和 2016 年特朗普的当选划等号，就不那么恰当了。2016 年，没有硅谷的支持，特朗普的政策是比较典型的“民粹主义”。2024 年，特朗普和硅谷融合，相比过去 8 年，两者都发生了重大的思想进化。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这届美国路线，我觉得应该是：在这个结构中，硅谷自由派第一次分享了巨大的权力，他们“混乱中出效率”的思路也将首次扛起大旗。从现在开始，特朗普满打满算只有四年任期，硅谷大佬们押注特朗普，不怕将来被清算么？硅谷精英们押注的，是一个更长期的，无论谁当总统，甚至无论左右哪派上台都将绵延上百年的由“新科学”主导的权力格局。既然鹰酱走上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路线，兔子其实可以期待一些*前所未有*的事情。我们对鹰兔关系的一贯观点是：世界足够大，容得下两边共同发展。但是在美国左翼建制派执政的情况下，僵化的体制和无谓的政治正确却堵死了和中国接触的途径，反而把局面锁死在零和博弈。反过来看，贸易战虽然是在特朗普任上发起的，但八年过去，带着“新科学”方法论的特朗普显然会尝试各种“建制之外”的新路线，哪怕一些方案看上去不那么靠谱。毕竟，特朗普的目标是 MAGA(Make Amarica Great Again)，又不是 MCSA（Make China Small Again）。美国是一个巨大的风向标，它的转向代表着全球主要国家（当然也包括中国）的转向。这也意味着，未来几年，全球经济也许都要在混乱中重新寻找效率，“赛博羔羊”继续左冲右突，各种奇葩的商品、商业模式都会出现。而中国灵活的工业体系、深厚的技术储备、庞大的高等教育人群恰好可以与这种高强度的创新相配合。也就是说，中国完全有能力在这个大故事里找到新位置，而且可能是优势位置。未来几年，如果美国绵延十年的对中国的“战略敌对”出现重大松动，甚至和中国在一些领域建立新合作，我并不会感觉意外。或者说，我对此非常乐观。无数羔羊简单而微小的摇摆，加成起来就会诞生高级的智慧。这正是 GPU 的基础原理。如果不去正视这个“GPU 时代”，而简单地把它归为“民粹”，不仅可能失去理解未来的一个视角，更有可能错过下一个强制暴富的 20 年。“魔王被打败”只是童话故事的终局，“王子与公主如何才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才是真实世界的开篇。华尔街投降之后，GameStop 继续逼空上涨。就在股价冲过 500 之际，Robinhood 毫无预警地对所有用户关闭了买入功能。因为美国法规要求券商必须为用户垫付保证金。羔羊们的交易额越来越高，Robinhood 自有资金已经告罄，借了一大圈，把所有钱都填进去了，依然不够。。。面对媒体质疑，Robinhood 义正词严：我们本可以同时关闭买入和卖出的。为了让用户少蒙受损失，只是关闭了买入，快说谢谢！只能卖，不能买，这个操作毫无悬念地触发了股价闪崩。真的“敌人”早已投降，那剩下的人里，不能全是朋友了吧？GameStop 的剧本，瞬间从《勇者斗恶龙》变成了《鱿鱼游戏》。人们相互倾轧，成本高的拼命止损，成本低的获利出逃——华尔街没流够的血，被散户流成了河；华尔街丢的人，被散户变本加厉地又丢了一遍。几个月后，就在 GameStop 的羔羊万人坑之上，Robinhood 在纳斯达克上市，市值 320 亿美元。上市仪式上，CEO 弗拉基米尔·特内夫怀里抱着他的女儿，尽情跳跃。而在会场之外，倾家荡产的散户正在奔波，为自己的儿女挣出今晚的饭钱。那一刻，背板上 Robinhood 的广告语“Welcome to the new Wall Street”像是恶毒的嘲讽。仅仅创建了 239 天后，药丸的累计营收达到了 3.68 亿美元，平均每天收入 154 万美元，日均交易新代币 16898 个。有人把自己关在笼子里当狗，有人装扮成希特勒烧以色列国旗。一对年轻夫妇每隔四分钟就殴打一次自己三岁的孩子，直到代币涨到目标。一个 12 岁的孩子拿着猎枪，说如果代币没涨起来，就要枪杀自己的全家。还有人生吃芥末、自焚烧伤、虐待动物，画面简直比暗网还要凶残。平台遭受到越来越多口诛笔伐，担心分分钟 FBI 就要来抄家，只好宣布对直播进行审核。但他们可没有抖音快手那种几千人的审核队伍，到最后局面完全失控，就在 2024 年 11 月底，平台突然宣布无限期暂停直播。无数迷因币如冷水浇头，火箭熄火，自由坠落，连 Solana 链的活跃度也从顶峰开始下降。一夜之间，蒙受损失的赛博羔羊无处申诉，他们甚至找不到地方发出一丝声响。也许唯一的好事是：连续直播了一百多天后，马桶哥终于可以从马桶上下来了。那个带领羔羊劫富济贫的罗宾汉，真的永远热血，永远热泪盈眶吗？羔羊们高喊 YOLO，只活一次。但 Robinhood、药丸、马斯克或是特朗普，他们因掌握迷因的神力而成为新王，“替”羔羊们活了无数次。建制派推崇的细密法条，杀死了无辜的松鼠，同时也捆住了骗子的手脚。华尔街满是富人的鹰犬，但他们的对冲基金也忠诚地管理着普通人的退休金。在我看来，如果不走出时刻区分敌我的“二元论”，就会永远困在昨日的世界。在古典意义上，人们终其一生只能串演一个角色：牧羊人、罗宾汉，或者羔羊。但如今，宏大的舞剧已被撕碎成无数可以席地欣赏的路边小品——穿行不同的故事，在各种角色之间泰然切换，成为一种被时代奖赏的能力。羔羊们冲向华尔街败军时，可以提剑追随，也可以暂且观望；暴论在羊群中流传的时候，可以怒发冲冠，也可以仔细甄别。
没人能阻止我们在羊群和执鞭者中穿梭，与每一个具体的人对话；没人能阻止我们握紧天平，时刻为每个灵魂称重，微调与他人的协作方式。但我们选择更辛劳的生活方式时，也选择了对智慧更本质的忠诚。或许，每一代人都自负能重构这个世界，而我们这一代人却明白这是痴人说梦。但我们的使命也许更伟大，那就是要防止这个世界分崩离析。
21 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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