划重点
012024年非洲政治与安全形势面临深刻变革,原有的安全热点问题持续发酵,外溢与冲突升级风险上升。
02“超级大选年”中,13个国家较顺利地组织了选举,其中6国选出新领导人,其中包括4国是反对党候选人上台。
03然而,非洲地区的安全热点如萨赫勒地带、大湖区和非洲之角地区形势依然严峻,恐怖主义威胁持续上升。
04另一方面,刚果(金)东部依然是大湖区冲突中心,索马里与埃塞俄比亚争端推升地区紧张局势。
052025年,期待非洲政治更加稳定有序,各方通过对话和平解决争端,避免更多的民众成为冲突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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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AP Photo
2024年非洲政治与安全形势回顾
作者:孙红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非洲研究所
2024年,在国际地缘格局震荡的大背景下,非洲政治生态也经历了深刻变革,固有的安全热点问题持续发酵,外溢与冲突升级风险上升。
01 “超级大选年”跌宕起伏
2024年是非洲“超级大选年”,也是非洲本年度政治生活的主题词。2024年原定有18国举行大选,占非洲国家总数的1/3强,覆盖总人口近5亿,涉及非洲各个地区:南部非洲(5国)、北部非洲(2国)、西部非洲(7国)、东部非洲(3国)、中部非洲(1国)。从经济体量看,既有南非、阿尔及利亚等地区经济大国,也有发展水平较为落后的南苏丹、布基纳法索等国;既有英语非洲国家,也有法语非洲国家以及北非国家。总而言之,2024年非洲选举具有广泛的代表性,其选举的组织过程、各派参与及选举结果对跟踪非洲政治生态的演变具有重要价值。
从最终的选举结果看,除5国推迟外,13个国家较顺利地组织了选举。其中,有7国现任领导人实现连任,6国选出新领导人,其中包括4国是反对党候选人上台。
2024年非洲大选情况
回顾2024年选举,有几个突出特点:
首先是多国选举引发争议,一些长期执政政党地位面临严峻挑战。本年度选举中,南非、莫桑比克、博茨瓦纳、毛里求斯、塞内加尔等国的选举竞争激烈,反对党在选举中获得历史性胜利,相关国家既有的政治格局进入深刻调整期。
塞内加尔大选一波三折。两任总统任期已满的总统马基·萨勒在选前突然以宪法委员会人员涉嫌腐败及部分候选人资格有争议为由,宣布“无限期推迟”原定于2月25日的选举,这是该国自1963年来首次推迟选举。这一史无前例的举动引发这个被誉为“民主灯塔”的西非国家政治大地震,全国各地爆发抗议示威。2月15日宪法法院推翻总统令,该国陷入前所未有的政治危机。此事件导致萨勒领导的“争取共和联盟党”支持率急剧下降,在3月恢复选举投票中输给反对党“迪奥马耶总统”联盟候选人迪奥马耶·法耶,其在首轮即以过半票数胜出。
南非非国大30年首次丧失单独执政权。5月,南非经历了1994年新南非成立以来竞争最激烈的选举。选前南非“非洲人国民大会”(非国大)高层分裂导致该党选票分流,非国大未能获得议会半数以上席位,是该党30年来首次丧失单独执政权。
博茨瓦纳民主党痛失执政地位。10月30日,博茨瓦纳举行国民议会选举,反对党“民主改革联盟”获得61个议席中的31个,赢得执政权,该党候选人杜马·博科出任新总统。现任执政党“博茨瓦纳民主党”自该国1966年独立后就执政至今,此次选举仅获得4个议席,沦为议会第四大党。这是该国独立近半个世纪首次实现执政党交替。
莫桑比克深陷选后暴力。10月,莫桑比克执政党“莫桑比克解放阵线党”(解阵党)候选人丹尼尔·查波以70%的选票(后宪法委员会改为65%)成功当选总统,解阵党也获得议会250个议席中的195个以及全国11个省份的省长。但得票率第二的反对派领袖蒙德莱恩指责选举存在“舞弊”,呼吁支持者举行抗议。12月23日,莫宪法法院确认查波当选,引发了新一轮的大规模抗议,莫紧张局势持续升级。
此外,毛里求斯和加纳在选举中也实现了政党交替。11月,毛里求斯举行选举,前总理纳文钱德拉·拉姆古兰领导的“变革联盟”横扫国民议会60个议席,执政党联盟“人民联盟”则遭遇惨败,未能获得任何一个席位。12月7日,加纳举行总统和议会选举,反对党“全国民主大会党”总统候选人、前任总统约翰·德拉马尼·马哈马击败现执政党“新爱国党”总统候选人、现任副总统马哈茂杜·巴武米亚。
第二,新生代领导人强势登上政治舞台。从近两年的选举可以看出,非洲政坛涌现出大批个性鲜明的新生代领导人,在维护国家主权、反对外部干涉、以本国利益优先方面有着坚定的立场和政策主张,一定程度上与当前非洲国家联合自强、积极谋求战略自主的态势相符。例如,塞内加尔总统法耶现年44岁,是该国自1960年独立以来最年轻的总统。法耶受过良好教育,拥有非洲法语区顶尖大学达喀尔大学的法学硕士学位,并在塞内加尔国家行政学院深造。其搭档——塞内加尔“争取工作、道德和博爱非洲爱国者党”(爱国党)主席松科曾经被判入狱,在选前10天才被释放。法耶总统提出“塞内加尔优先”,坚定维护国家主权,包括要放弃与欧元挂钩的西非法郎、禁止外国驻军、重新与外资谈判签订的资源开发合同等。博茨瓦纳总统博科当选前是知名的人权律师,拥有哈佛大学法学院的硕士学位。其明确提出“博茨瓦纳优先”,竞选主张包括将最低工资提高一倍、在1年内创造10万个工作岗位、重新谈判钻石出口协议等,获得选民的广泛拥护。
第三,经济民生问题成为影响选举结果的关键,尤其是青年群体的生计问题成为各派竞选的焦点。例如,南非过去十年经济增长低迷,2012-2022年年均增长率仅为0.8%,电力短缺、基础设施老化、矿产品出口收入缩水等持续困扰南非经济。社会贫富差距持续拉大,非洲开发银行数据显示,2023年南非贫困率为21.6%,总体失业率达到32.1%,青年(25-34岁)的失业率高达39%,南非已经成为“全球十大最不平等国家”。博茨瓦纳独立后在民主党的治理下,经济依靠钻石出口保持强劲增长,民主政治发展也被西方视为“非洲样板”。不过,近年来,随着全球对钻石的需求萎缩,博茨瓦纳经济也受到影响,总体失业率接近28%,年轻人失业率达到38%。青年一代选民对政府腐败的担忧也在上升,求变、求新心切。莫桑比克拥有丰富的油气资源,但过去十年,受油价波动、国际地缘事件及债务危机等影响,经济增长大幅下跌,从2010-2015年的年均7%跌至2016-2020年的3%。经济增长的涓滴效应减弱。据非洲开发银行数据,2023年该国贫困率高达74.5%,约2400万人生活在贫困之中,在联合国193个国家的人类发展指数排名中仅在183位。近年,莫桑比克还经历了干旱、飓风和洪水等气象灾害,给港口经济、农业生产带来严重损失。普通民众对政府的信任在丧失。加纳经历了“一代人以来最严重的经济危机”,债务违约,通胀飙升,2023年达40.3%,普通民众生活艰难。青年失业率高企,只有10%的大学生在毕业一年内找到工作。
02 三大热点地区冲突持续延宕
2024年,在动荡不安的国际格局中,非洲地区的安全热点同频共振,并牵动地区国家间关系分化组合,政治安全形势的复杂程度达到近十年的新高度,其中又以萨赫勒地带、大湖区和非洲之角地区形势最为严峻。
1. 萨赫勒地带恐怖主义威胁高企,地区国家间关系紧张持续
2024年,萨赫勒地带依然是全球恐怖主义威胁最严重的地区,以基地组织分支“支持伊斯兰教和穆斯林”(JNIM)与伊斯兰国萨赫勒省(IS Sahel)两大暴恐组织为主的恐怖势力,以马里、布基纳法索、尼日尔等国为主要目标持续发动袭击,三国交界处已成“震中”。布基纳法索国土近半数处于恐怖分子的控制之下,北部的萨赫勒、中北和东部三个大区形势最为严峻。2024年8月,中北大区的巴萨洛戈地区发生了该国有史以来最严重的恐袭案件,600余人遇难。马里北部的图阿雷格族武装和恐怖分子加速合流,并逐步南下。2024年7月,俄罗斯瓦格纳人员和马里政府军遭遇恐怖分子和反政府武装的联合伏击,导致80余名瓦格纳人员丧生,这也是该组织进入非洲以来遭遇的最惨烈的伤亡。随后,恐怖分子加大对马里首都的袭击,9月巴马科宪兵训练学校和机场同步遇袭,70余人死亡。尼日尔面临的暴恐威胁逐步加大,除西部蒂拉贝里大区和塔瓦大区外,尼日尔与尼日利亚西北部交界、尼日尔北部地区也发生了多起恐袭事件。
在乍得湖地区,“博科圣地”及“伊斯兰国西非省”活动有上升趋势。此前,尼日尔与尼日利亚、乍得、喀麦隆、贝宁等组建的多国联合特遣部队有力遏制恐怖分子的活动。但2023年7月尼日尔政变后,尼方暂停参加联合反恐,后虽于2024年8月重新加入,但该特遣部队一直未能开展联合行动,给暴恐分子反扑契机。2024年10月27日,乍得一军事基地遭恐怖袭击,40余名乍军伤亡,这是“博科圣地”2020年3月以来在乍得最致命的袭击。
总的来看,2024年萨赫勒地带恐怖主义威胁持续上升。在法国、美国的3500余名驻军已相继撤出后,协助地区国家反恐的外部武装只有瓦格纳,但该组织尚没有足够能力填补西方驻军撤离留下的安全真空。暴恐组织的活动范围在扩大,除了向南部的贝宁、多哥、科特迪瓦等几内亚湾沿岸国家扩散外,地区国家遭遇恐袭的范围也在从局部向国内其他地区扩散。暴恐组织的武器装备、袭击方式和目标也发生了变化,无人机袭击、简易爆炸装置、火箭弹、迫击炮等武器大幅提升了恐怖袭击的死伤烈度。恐怖组织与当地的反政府武装勾连加深,“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马里和尼日尔发生的数起恐袭事件中,都可以看到暴恐分子和部族武装合作的影子。在与地方政府军的对抗中,暴恐分子还将首都、经济重镇、关键基础设施等作为袭击目标,在对政府军和民众形成恐怖震慑的同时,更重要的是削弱军政权的经济根基,动摇其执政根基。
除暴恐威胁外,萨赫勒地区的国家间紧张关系在2024年也未能缓和。2024年1月,马里、布基纳法索和尼日尔三国宣布退出地区组织西非国家经济共同体(西共体)。7月,三国宣布正式成立“萨赫勒国家邦联”,并决定未来要继续深入推进政治、经济和军事一体化。经过多哥、塞内加尔等地区国家斡旋,西共体表示愿意为三国追加半年的“冷静期”,但三国仍表示“退群”的决定“不可逆转”。从目前来看,三国将有可能在2025年1月正式脱离西共体,这对西非地区的一体化进程造成沉重打击。
除此之外,尼日尔过渡政府继续抨击贝宁、尼日利亚等邻国对尼“存在敌意”,指责两国承接西方军事基地,充当西方国家干涉尼日尔内政、颠覆尼日尔军政权的“跳板”。目前,尼日尔与贝宁边境除了部分农产品恢复进出口外,基本保持封锁状态。尼日尔进口货物已经改道多哥-布基纳法索,该条通道路途遥远,部分路段是恐袭高风险区,对尼日尔进出口物流造成严重干扰。即便如此,出于维护政权安全的考虑,尼日尔短期内似乎不会考虑重启尼日尔-贝宁物流通道。
2. 刚果(金)东部依然是大湖区冲突中心
刚果(金)东部地区是全球武装组织问题最严重的地区,据不完全统计,该地目前仍有120余支武装组织活跃,常年从事矿产走私与反政府的活动,并对当地平民、外国企业发动袭击,严重影响当地的社会经济秩序,如乌干达反政府武装“民主同盟军”就是在刚境内最活跃、致死人数最多的武装组织。据不完全统计,2024年1-11月,该组织在刚境内袭击已造成1300余名平民死亡,较2023年同比增加17%。
过去三年,刚果(金)最大的安全威胁来自“M23运动”。该组织2021年在卢旺达的支持下重新发动武装叛乱,目前约有3000余名武装人员,据外媒报道,卢旺达国防军也向刚境内派遣3000-4000人支持该组织。目前“M23运动”已占据北基伍省的多所重镇。刚政府军独木难支,向地区组织求援,并广泛发动东部地区的民兵武装组织共同抗击“M23运动”。继东非共同体军队撤出后,南部非洲发展共同体派出的联合部队为刚平叛提供极大助力。地区冲突背后的根源在于刚果(金)与卢旺达的关系。在安哥拉的主持下,两国重启和谈,2024年7月双方曾签署停火协议。然而好景不长,8月“M23运动”重燃战火。11月以来,两国曾达成初步协议,将就解决在刚境内活跃的反卢旺达武装组织问题进行谈判,但双方未就如何解决“M23运动”叛乱问题达成一致。12月,由于刚果(金)拒绝与“M23运动”进行直接谈判,原定于12月中旬在安哥拉举行的刚卢对话取消,刚刚燃起的和平火花再次熄灭。两国均认定彼此支持反对对方政府的武装组织,同时刚果(金)还指责卢旺达在刚境内从事矿产走私等活动。两国宿怨已久,其背后的部族、经济、政治因素牵涉广泛。两国领导人都不希望因为主动握手言和而危及在本国的政治议程,因此短期内大湖区的武装冲突恐将持续。
3. “非洲之角”不稳定源多点爆发
首先是索马里与埃塞俄比亚争端推升地区紧张局势。2024年初,埃塞与索马里分离势力索马里兰签署所谓的谅解备忘录,埃塞以“承认”索马里兰“独立”为交换,向后者租借红海沿岸港口。此事导致索马里与埃塞关系遇冷。与埃塞有龃龉的埃及、厄立特里亚两国则加紧与索马里合作,8月埃及与索马里签署军事合作协议,埃及向索已运送三批武器,并表示将派兵1万人参加2025年1月启用的非盟索马里支助稳定团,助索打击国内外恐怖主义。埃塞对埃及即将向索马里派兵极为警惕,警告埃及不要参与非盟在索维和任务。10月10日,埃及、厄立特里亚与索马里三国领导人举行峰会,承诺助索提升“应对内外威胁的能力”,西方媒体热炒三国组建“反埃塞俄比亚联盟”,地区紧张局势骤然升级。12月,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宣布在其调停下,埃塞与索马里同意搁置意见分歧,推进合作,实现地区稳定与共同繁荣。根据双方签署的协议,理论上埃塞将最晚于2025年6月前获得索马里联邦政府管辖下的红海出海口,但埃塞并未公开表示废止与索马里兰的协议,这令索马里质疑埃塞是“两手下注”,双边关系的裂痕仍然难以修复。
第二,索马里联邦政府打击“青年党”行动推进缓慢。2022年秋季起,索联邦政府在美国和非盟维和部队的支持下,对恐怖组织“青年党”发动大规模的打击行动,取得显著成功。截至2024年8月,索马里联邦政府军已从恐怖分子手中夺回了约215个村镇。但近期受到索马里与埃塞关系紧张、索马里联邦内部对于2025年选举形势争议升级、部族矛盾加剧等因素影响,索联邦政府反恐行动在2024年下半年受到掣肘,政府军向恐怖分子实控地区推进速度明显变慢。“青年党”依然控制了索马里中部和南部的大片领土,在西南联邦州(尤其是下谢贝利州、拜州)和朱巴兰联邦州(尤其是下朱巴州)地区活动频繁。索马里首都摩加迪沙也频遭恐袭,邻国肯尼亚的东北部与索马里交界处,尤其是曼德拉县、瓦吉尔县、加里萨县和拉穆县也常受到该组织的跨境骚扰。2025年1月,非盟索马里支助稳定团(AUSSOM)将取代非盟索马里过渡团(ATMIS),新的维和部队在组成上将由索马里联邦政府选择合适的派兵国,目前确定派兵的国家包括乌干达、肯尼亚、布隆迪等。AUSSOM将配合索政府军反恐,并承担更多能力建设、保护平民的任务。但目前该支助团仍面临诸多不确定性。例如,埃塞与索马里虽已在安卡拉握手言和,但索马里仍未收回拒绝埃塞派兵参加AUSSOM的决定,而埃塞坚持要维持在索马里驻军,以便从境外消除对其国家安全威胁。在2024年12月底联合国相关会议上,索马里仍未明确表态是否同意埃塞参加新的维和任务。索马里曾同意埃及派兵1万参与AUSSOM,以填补埃塞撤军形成的安全真空,但索马里朱巴兰和西南州地方政府都对此表示反对,他们认为埃及派兵的真实目的是为了对埃塞形成安全威慑,对索反恐助力有限。在这种情况下,埃及与索马里的协议将如何落实成为未知。再如,AUSSOM的融资仍面临缺口,联合国将提供75%的资金支持,其余15%应由非盟自主筹资。欧盟曾经是非盟驻索马里维和任务的最大支持者,但欧盟已经表示希望能够有其他国家分担这一责任。
第三,苏丹内战继续成为“被遗忘的战争”。自2023年4月以来,交战双方苏丹武装部队(SAF)与苏丹快速支援部队(RSF)一直在争夺对首都喀土穆的控制权。RSF继续控制着西部达尔富尔大部分地区,SAF的控制权仅限于北达尔富尔州首府法希尔。双方有相反的战略目标,外部军事支持加剧并延长了内战,因此短期内两大武装力量不太可能达成停火协议。这场内战迄今已造成数万人丧生,超过1200万人流离失所,约一半人口面临严重的粮食不安全状况。然而这场巨大的人道主义灾难却难以获得与俄乌冲突、巴以冲突同等的媒体曝光度,就像非洲大陆的其他武装冲突一样,无数的生命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沉默地逝去。
03 结语
回顾2024年,非洲国家经历了极不平凡的一年,政治和安全局势稳中有变,危机中又孕育着变革的希望。2025年,期待非洲政治更加稳定有序,各方通过对话和平解决争端,避免更多的民众成为冲突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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