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讲述的第5109位真人故事
“呯!”一声响,划破了寂静闷热的夜。
透过窗帘的缝隙,我看到了全副武装的精壮黑人汉子们,在我们屋外一字排开,那些重武器在月光下发着索命的光泽。
“不要怕,要镇静!”我小声的跟同事们叮嘱着,声音却不自觉的已经发颤。
我和团队半年前来到非洲做商业投资,几天前,一位同事被蚊子咬了一口,命悬一线。我们正要把他送回国内救治,却遭到了当地武装团伙的包围……
人生的前30年,我都是在国内享受着岁月静好。不曾想,命运齿轮偶尔的一次转动,把我人生的下半场甩向了“危机四伏”的非洲。
(我和非洲的孩子们)
我是小张,上世纪80年代出生在山东济宁。我的母亲务农,父亲是一名教师,领着微薄的工资,养活一大家子很是不易。
家里孩子多开销大,母亲为了贴补家用,常去县里批发一些小百货,再拿到集市上去卖。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在很小的时候,每天都会去割草放羊,帮父母干农活,尽可能减轻家庭负担。
13岁,我离开父母,到五公里外的乡镇读寄宿中学。
每个周五的晚上我都会步行回家,到周日下午再背着几十斤粮食返校,换来一周的饭票。
家里孩子多粮食少,带来的粮食根本换不到能让我填饱肚子的饭票,一天只能吃两个馒头,就着妈妈炒的咸菜,再拿学校免费的稀面汤灌满肚子。
妈妈怕我营养不良,炒咸菜时会放多一点油。咸菜吃到嘴里又咸又香,那种满足感,直到现在都让我记忆犹新。
(我在非洲)
2000年,我考上了桂林一所高校。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发现有些家长在学校门口找家庭教师,为自己孩子辅导功课。我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于是,我就趁着晚上和节假日的时间,做起了家庭教师。
每天最少能有80元的收入,这让我很兴奋。那个时候,教了一辈子书的父亲,一个月的工资才三四百块钱。
大二时,不少同学都有意向做家庭教师,他们找我咨询,这让我有了新的想法。
我把这些同学们组织起来,再介绍给有需要的家庭,我从中抽取佣金。
为了找到足够多需要家庭教师的用户,我一边在学校附近的居民区做宣传,一边在当地的报纸上刊登广告。很快,就有很多家长联系我。
随着帮助越来越多的同学们找到兼职,有了稳定的挣钱渠道,我也顺利挣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学生时代的我)
2004年,大学毕业,我加入了考公大军。第二年,考公失败,我通过应聘进入了北京的一家企业工作。
虽然月工资不高,但我还是信心满满,相信靠自己的能力,一定能拼出一个好未来。
工作一年后,一个薪资待遇很诱人的机会摆在眼前:公司要派团队到非洲,去开发商业投资项目。
领导找到了我,一是我业务能力强,善于处理各种人际关系;二是因为我单身,没有后顾之忧。
我本能的想要拒绝。据说那边不但环境恶劣,经济落后,物质匮乏,还蚊虫肆虐,传染病泛滥。被蚊子叮一口,很可能就会要了小命。
可是,眼前窘迫的经济状况,和非洲的高工资,让我一颗不安分的心又蠢蠢欲动。
最终,我和家人决定,先去非洲工作几年存点钱,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大学的我)
2007年10月,我离开祖国,离开家人,和同事们一起飞往非洲的苏丹。
当时网络远没现在这么发达,我对非洲的认知,局限于三毛笔下的撒哈拉大沙漠,一望无际的荒凉。
一路上,我心里忐忑不安。我要去的地方,会像撒哈拉沙漠一样吗?
不曾想,下飞机之后看到的景象,完全颠覆了我的认知。
绿,入目全是翠绿。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野草和灌木丛,一人多高,在水中浸泡,在雨里张扬,肆意释放着野性。
水,到处都是水。肆意横流的雨水混杂着污水,一望无际。树木和野草很多都被淹死,生命力强的,疯狂地倔强地生长着。
原来,这正是非洲的雨季。
(初到非洲)
非洲有旱季和雨季。每年的5月到10月是雨季,气温30度左右,天天下雨,半年都见不到太阳。不论是城市还是农村,都没有排水系统,雨季到处都是污水横流。
每年的11月到来年4月底,是非洲的旱季,半年滴水不下,气温高达40多度。
初到非洲,我以为最艰苦的是旱季,可当地人说,雨季才是最难熬的。
旱季,阳光直射,虽说人们生活艰难,可高温缺水,也切断了很多病原体的繁衍。
而在雨季,30多度的气温,到处污水横流,蚊虫和病原体快速滋生,各种传染病肆意蔓延。
由蚊虫叮咬感染的传染病就有很多种,伤寒、疟疾、霍乱和黄热病等。疟疾的症状有点像重感冒,伤寒和霍乱则会一直拉肚子,黄热病会导致高烧不退……
非洲医疗落后,这些传染病,可是随时都会要人命的。
(非洲雨季)
我们公司在苏丹的驻地,位于尼罗河州,距尼罗河大约30公里。等我们安顿下来,就到了11月,非洲的旱季来了。
我们暗自庆幸,躲过了最难熬的雨季。没想到,当地人口中较轻松的旱季,却依然打的我们措手不及。
蚊子,虫子,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蚊子,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虫子。为了防叮咬,哪怕40多度的高温,我和同事们也都是长衣长裤,全副武装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
纵然如此,也挡不住无处不在的蚊虫。
我的好几个同事被叮咬感染,幸亏有随行的国内医疗队,以及从国内带来的各种药品,同事们才能有惊无险。
初来乍到,我和同事们日日奔波操劳,忙着和当地政府洽谈合作、沟通雇工等事宜。
谁也没想到,一场灾难正在朝我们悄悄袭来。
(和当地人在一起)
长期在国内享受惯了岁月静好的我们,纵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还是没想到意外会来的这么猛烈。
一天夜里,我们的驻地被当地武装团伙包围,在重型武器的威胁下,财产物资被洗劫一空。幸运的是,没有发生人员伤亡。
经此一劫,我们重金请了当地的武装力量来做安保。此后在非洲的十多年,每到一个新的国家或地区,我们都会请当地武装部门来保护人身和财产安全。
解决了安全问题,接下来最让人头疼的,是雇工问题。
非洲为了促进当地的就业,要求外企雇佣当地人的比例高到令人咋舌。我所在的南苏丹,油田建设施工单位雇佣当地人的比例,至少要达到80%以上。
(一个家庭的孩子)
南苏丹一般公务员的平均月薪是几十美金,可属地政府规定,参与油田建设施工的外企,在当地雇佣的基层员工,最低月工资800美金,司机的月薪更是高达1200美金。
如此高的工资,对非洲本地人来说当然是香饽饽,没有过硬的关系,很难进入我们这样的外企工作。
能进外企,拿着本地公务员10多倍的工资,应该踏踏实实、勤勤恳恳工作了吧?可事实并非如此。
罢工,是非洲员工最擅长的,他们的血液里似乎流淌着罢工的基因。
少则一周,多则半月,非洲员工必定罢工。他们常常是工作一周,罢工一周,工作半月,罢工半月。
罢工的目的只有两个:涨工资、要物资。他们知道,不论他们如何闹,中国企业也只能雇佣当地员工。
他们再高的工资也不满足,一罢工依然要求涨工资,欲壑难平。
(我在非洲的日常)
他们还会打着罢工的旗号,要牛肉要羊肉、要喝牛奶、要吃意大利面……要各种吃喝及生活用品。
每次罢工,都以当地劳动部门介入,我们被迫接受无理要求而告终。
不停罢工,各种谈条件、涨工资,这让我非常气愤。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这么高薪,我就不信招不来好员工?
于是,我做了一个当时认为很明智的决定。
我把这些闹罢工的员工统统辞掉,打算另招一批新员工。
辞退员工需要赔付赔付不菲的解雇费,还要付劳动局高额的手续费。
这些损失我都认了,老员工辞退,新员工招聘培训后上岗,这中间的空档期,工程完全停工,对企业造成的巨大损失,我也咬牙认了。
哪怕新招的员工,只有国内员工一半的敬业,这一切付出都值!
我满怀期待,迎来了新一批员工的上岗。没想到,很快就被现实打了脸。
(非洲的农贸市场)
新员工的所作所为,和上一批员工如出一辙,工作、罢工,谈条件、涨工资。然后,又是无休止地罢工、循环……原来,罢工真的是非洲员工的常态。
后来在非洲的十多年里,处理罢工问题,成了我工作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占据了很多的精力。
驻外的日子一天天流逝,转眼间,时间就来到了2011年,这一年我在国内结婚。
2013年,我们的宝贝女儿出生。老婆一边工作,一边带女儿,我身在境外,鞭长莫及,无力为她分担。只有更加努力的工作,尽可能的为她们提供更好的物质条件,以减少心中的愧疚。
老婆听说非洲人有一种特殊本领,能把几乎所有入口的食物,都做成婴儿排泄物的形态,堂而皇之地放在肮脏泥泞的地上一字摆开,用饼蘸、用手抓,一并送入口中。
所以,她很担心我在非洲的饮食安全,总叮嘱我要远离当地饮食。
(和非洲员工在一起)
我把老婆的叮嘱谨记心间,奉若圣旨。在非洲10多年,我从来没吃过当地的食物,每天吃的,都是团队厨师精心做的中国菜。
2011年,公司的当地司机在苏丹发生了车祸,我和一个同事作为中方代表,去处理这件事情。
协商结束后正好中午,当地人非常热情,拿出特色美食款待我们。
他们把新鲜的西红柿和土豆,做成黏糊糊的半流质的酱,再配以咖喱、孜然、麻椒等,调成各种奇奇怪怪的味道。然后,用手抓着饼子或馒头蘸着吃。
那种奇怪的、混合的味道,以及让人浮想联翩的形态和颜色,我实在是难以入口。
“你们中国人为什么那么爱吃草?来,尝尝我们的美食!”他们很热情的把一张大饼子塞入我手中,然后把各种酱摆在我的面前。
(非洲人的美食)
是的,非洲人把我们爱吃的各种蔬菜,尤其是绿色蔬菜,都统称为“草”。他们不理解我们为什么爱吃“草”,就像我们无法接受他们的“美食”一样。
看着同事拗不过当地人的热情,带着点勉强,带着点好奇,拿饼蘸着各种酱吃了起来,我却没有勇气尝试这样的“美食”。
这张饼,被我握在手里好几个小时,一直到“盛宴”结束后被我带上了飞机。
坐飞机,不是因为距离有多远,而是因为我们在非洲的出行交通就是飞机。有12座的,有50座的,从首都住处到工地,一天3趟,就像国内单位的班车一样。
之所以要用飞机作为出行交通工具,主要是为安全考虑。
非洲治安混乱,很多国家私人可以合法持有Qiang支,如果你看到在街上玩耍的小孩,口袋里掉出一支Qiang来,都习以为常。
中国人在当地人眼里,就是财神爷般的香饽饽,自然也就成了他们的重点抢劫对象。他们轻则抢手机、抢财物、抢汽车,重则绑架勒索、伤人性命。
(非洲孩子的美食)
我们刚到非洲初期,吃过几次亏,又目睹其他中国企业在非洲的遭遇后,为了保护员工的人身和财物安全,被迫启用了飞机作为交通工具。
虽然这样成本很高,但是没办法。这也是特殊地区的特殊选择吧。
毕竟,不是所有国家和地区都像中国这样安全。在战火四起,治安混乱的非洲,一个不小心,就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在这里,远离祖国,我们时时刻刻要把人身安全放在首位。
非洲有很多小国家,常年内战不断,政权的更迭往往伴随着惨重的流血牺牲。如果双方实力悬殊,战争会速战速决。如果双方势均力敌,战争则会旷日持久。
我在非洲,就亲身经历过大大小小很多场战争。
2011年,苏丹分裂成了南苏丹和北苏丹两个小国。当时形势很差,我们工地所有的物资被洗劫一空。
(能填饱肚子就是幸福)
无奈,我们只能撤到其他的国家,一边避难,一边开发新的项目。
没多久,南苏丹战事平息,我们也重返南苏丹。当时,我们以为战后的和平,最起码能维持几年。
谁也没想到,另一场更大的战争正在悄悄酝酿,一触即发。2013年12月,南苏丹再一次爆发了战争。
好在,我们平时有专业培训,也有心理准备,反应相当敏捷。我们第一时间乘坐包机,从苏丹撤离到邻国,再辗转到其他的国家,最终平安飞回中国。
不久,随着内乱平息、战争结束,我们重返南苏丹,一切从头开始,继续当初未完成的项目。
不料,我们站脚未稳,刚刚稳定下来的南苏丹,又一次发生了战乱。
2015年,南苏丹内战再一次爆发。我们的物资再次被抢,只能冒着巨大的风险撤离。幸好,没有人员伤亡。
(我在非洲的日常)
南苏丹炮火连天,北苏丹却在新政权的统治下一派祥和。于是,我们去了北苏丹。
本以为,在这里我们可以安安稳稳的做自己的事业。却不知,波澜不惊的外表下,一场更大的战事正在酝酿,等待我们的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撤侨行动。
2023年4月15日,北苏丹内战,一场巨大的战争,突如其来的爆发了。
16日,我们的吃喝和材料供给全部被切断,当地已实行空中管制,我们只能焦急地等待着空中管制放开后,才能撤离回国。
17日,战事已经进入白热化,不时有战机从驻地上空呼啸而过。轰炸声让我们都很紧张。
紧急关头,大使馆的工作人员联系了苏丹军方,要求对方务必保护我们的安全。
我们的工作人员也遇到了当地的检查,但当对方看到我们亮出鲜红的中国国旗时,对方不但没有为难我们,还向我们挥手致意。
(祝亲爱的祖国繁荣昌盛)
到了4月底,苏丹的空中管控还是没有解除,我们依然无法撤离。在炮火轰鸣中,我们每个人的心都高高提起,无法放下。
当孩子遇到灾难时,第一时间挺身而出的一定是母亲。在这命悬一线的紧急关头,我们伟大的祖国母亲来了!
我们国家的两艘撤侨军舰,从吉布提港出发,驶进了苏丹港,停在红海边上,来接我们这些游子回家。
听到祖国母亲来接我们回家,我们激动的相拥而泣。
看着华侨们都踏上了中国的军舰,聚集在此的其他国家的难民们情绪激动,一片哀嚎。
这个时候,我们伟大的祖国,充分展示了自己的大国形象。伟大的祖国母亲,用中国的军舰接走了聚集在此、无家可归的巴基斯坦等国家难民,并且把他们做了妥善安置。
(祖国妈妈,我回家了)
2024年下半年,南苏丹形势有所好转,我们又重返南苏丹,继续未完成的事业。
很多人不理解我们的工作:冒着那么大的风险,为什么非要待在非洲呢?回国不行吗?去别的国家不行吗?
其实,我们在当地投资做企业,搞的是经济,只管工作,打仗了就走,和平了再回来,就这么简单。
从2007年踏上非洲土地至今,我已经在这里度过了17个年头,把自己的青春,把人生的最好年华都奉献给了这块土地。
我见过这里的贫瘠,这里的火热,更见过这里众多的原始部落,以及奇奇怪怪甚至惨绝人寰的习俗。
非洲的原始部落努尔族,会为年满10岁的女孩举行成人礼。他们会在族人的见证下,由父亲亲手拔掉女孩的两颗下门牙,扔进荒漠,这样的女孩代表着美丽。
然后,父亲会将沉重的铁圈挂在女孩脚上,将女孩绑在屋内,供男性挑选、成婚。
很多女孩在举行完成人礼后,躺下就再也起不来,直至走向生命的终点。
(特色面部刀刻)
这样的成人礼残酷吗?那是你没见过更残酷的。
非洲的索马里沙漠,女孩长到3岁就要被割掉性器官,没有麻醉没有消毒,女孩们的生死完全靠运气。
非洲的马赛人,以及肯尼亚的原始部落,男性割礼尤为盛行。男孩子长到10岁,都会割掉部分甚至全部的生殖器官,这是他们独特的成人礼。
西非贝宁的原始部落,有一项特殊的风俗。女孩初潮,长辈们会为女孩举行成人礼。女孩会和母鸡一起被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度过三天,之后女孩会被剃光头发,代表新生。
在非洲呆久了,见到奇葩的事情多了,心情也由最初的震惊、不可思议,慢慢变得平静。
当我看到原始部落的游牧民,在雨季抱着婴童,骑着牛穿过城市、踏过农村,我不再惊讶,也不再心存怜悯。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我不是他们,无法去真正的感受他们的悲欢苦乐。既然无法理解,更无法改变,就只能用一颗平常心,坦然的去接纳,去尊重。
(原始部落居民)
明年我们可能会离开苏丹,转战乍得。看来,我注定是离不开非洲了。
幸好,虽说工作辛苦,我的假期却相当充裕。工作4个月,就可以回国休息4个月。
即使在非洲,我也会每天给远在苏州的妻子和女儿打视频电话,听妻子聊聊家长里短,和女儿谈谈校园生活,尽可能的参与她们的生活、学习和成长。
回国的4个月长假,我基本上哪儿都不去,专心在家陪伴妻女。每天为她们做可口的饭菜,把我们的小家打扫的干净整洁,陪妻子逛街,辅导女儿学习等。
这些细水长流的平平凡凡的日子,能守在妻女身边,我觉得很幸福。
(我爱我的祖国)
每个人对幸福的追求有所不同。对我来说,祖国强大,在外游子可抬头挺胸;妻女无忧,岁月静好能常伴左右,这就是最大的幸福。
生于华夏,何其荣幸!此生无悔入华夏,来世还做中国人!
【口述:小张】
【撰文:邂逅】
我们无法体验不同的人生,却能在这里感受不一样的生命轨迹,这里的每一张照片都是生命的点滴,每一个故事都是真实的人生,感谢您的喜欢!
(*本文章根据当事人口述整理,真实性由口述人负责。本账号友情提醒:请自行辨别相关风险,不要盲目跟风做出冲动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