划重点
01陈嘉映在演讲中探讨了人工智能和生物工程技术对人类的影响,认为生物工程技术带来的变化会更根本。
02他指出,人工智能和人的智能有根本的区别,人类智能是有机体的智能,而人工智能则依赖于计算能力。
03然而,陈嘉映并不担心人工智能会统治人类,而是担心它会改变人性的本质,使人类失去对话和互相理解的能力。
04他认为,技术改变我们与世界相处的方式,随着与世界相处方式的改变,我们自己也在改变。
05陈嘉映呼吁重新定义人,以适应技术带来的变化,同时关注人类智能和人工智能的本质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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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主题是人工智能。这个题目,我没做过研究,但翁菱指定我发言,我就说说我的零零星星的思考,抛砖引玉吧。
最近这些年,最火热的技术好像是两种:生物工程技术和人工智能技术。这两大门类的技术都很了得,不仅将大规模改变世界的面貌,而且将改变人自身。我常说,这是两面夹击,人工智能要把机器变得越来越像人,生物工程要把人变得越来越像机器。
人工智能进步飞快,在很多特定方面已远远强于人类。但我以为,电脑不会成为人。人工智能跟人的智能有根本的区别。人类智能是有机体的智能,所以,人类智能连着意识,连着欲望和感觉等等。我们需要有智能才能制做衣裳,才能生火,而这智能是跟感知连在一起的。我们知冷知热,感知到降温了,于是要添加衣服或生火。我们之所以感知到降温了,那因为我们是恒温动物。温度计可以测量温度,但它不感知冷热。我们感知这个世界,因为我们是有机体,有血有肉,有各种各样的欲望。所谓智能,并不只在脑力里,智能体现在手和脚上,体现在人的方方面面,比如,体现在说话的声调里。
所以,我倒不像有些人那样担心电脑人有朝一日会统治人类。他们说,人工智能的威胁与原子弹的威胁不同类,原子弹的危险是毁灭人类,电脑人的危险是另一种,它们将超过人类,成为一个“更高”的群体,成为人类的统治者。可机器为什么要控制人类呢?人要控制别人,因为他要利用别人,人对人工智能毫无用处,他干吗要控制人类呢?人要控制别人,因为他害怕,人工智能没有fear,他干吗要控制人类呢?电脑人控制人类,那只是科幻电影的遐想。
但机器人能不能发展出感觉、欲望、感情呢?就说自保这种欲望吧。就我们人类之为动物而言,自保是一种基本的欲望,有了这种欲望,就会生出其他多种多样的欲望,例如,口渴了要喝水,肚子饿了要吃饭,受到侵害要奋起反抗。
也许,有朝一日,我们会为电脑也设置自保的程序。有了这个基本的程序,它也许会自己生成其他程序,电池缺电了它就设法充电,受到侵害就奋起反抗,等等。这的确是可能的。但我们仍然不可能为电脑设置总体的自保程序。或这么说,总体上的自保根本不是设置出来的,对有机体来说,自保是构成性的,是有机体的定义的一部分,不需要设置。而对电脑来说就不是这样,自保不是它的一部分,所谓给电脑设置自保的程序,指的本来就是设置一系列缺电了就设法充电之类的程序。
我不怎么担心电脑会变成人,变成一种超级人类,然后来统治人。但我倒相信,人工智能技术会大规模地改变现有的人类,最后变得面目皆非。
技术当然不是今天才有的。不过,今天的技术不同于以往的技术。粗略说来,人类技术经历了三个大阶段。最初,技术是工匠们琢磨出来的。后来,十八、十九世纪以来,技术是科学技术——现代技术不再是匠人摸索出来的,而是基于科学原理发明出来的。工业革命依赖的是这样的技术。
脑力和体力的区分有时有点儿误导。刚才我说,智能并不只在脑力里,我们一投手一投足,动手动脚,都体现智能。这意味着,所谓脑力劳动不只是脑子的劳动,人类的一切活动,都有脑力在内。结果,人工智能有可能把几乎所有劳动都接过去。
人类发明各种技术,本来就因为技术可以代替人类劳动。但也有人担心,人工智能技术只有少数精英能够掌握,大多数人参与不到其中。一方面,他们的劳动将越来越“不值钱”。另一方面,他们的生活将越来越依赖于少数精英的发明。社会结构因此会发生巨大变化,只有少数人是有用的,大多数人变成了“无用阶级”。
我们也许觉得这是杞人忧天,不劳动了,还可以玩嘛。我们可以把世上的事情分成我爱干的和我不爱干的,有了电脑人,我们就可以把我们不爱干的事情派他去干,然后把时间省下来做我们爱干的那些事,比如说打球、听音乐会、谈恋爱。谈恋爱我就不派电脑人去,这么好的事派它去干吗啊?
我们是可以区分哪些事是我们不得不做,哪些事是我们乐意做的,但是这种区分挺有限的。比如说带孩子,换尿布不爱干,逗孩子笑爱干。但你不给孩子换尿布,逗孩子玩就没那么乐。好玩的事情怎么跟有点儿苦有点儿累的事情连在一起,我们弄不大清楚,但我们大致知道,你为孩子付出了很多辛苦,你跟他的相处就会有一些不同的品质。等到把不爱干的事情都交给机器人以后,剩下的爱干的事情的性质也会改变,你作为一个人的品质总体上也会改变。
现在哲学界讨论人类智能和人工智能的区别,很大一部分集中在人具有意识这一点上,而所谓意识,被说成是主观体验,是跟什么东西都不相连的qualia。人不再是欲望、劳作和结果之间的联系,人变成VR游戏室里一堆主观体验,当然,人的定义就变掉了。
人工智能发展起来,不仅社会结构会发生很大变化,人自身也会发生很大变化。技术不只是我们可加以利用的东西,技术改变我们自身。有一些改变是明显的。我们习惯了GPS定位,我们的方位感就可能退化。等我们习惯了让电子设备来采集关于自己身体的数据,我们对自己身体的感知很可能变得越来越迟钝。技术改变我们与世界相处的方式,随着与世界相处方式的改变,我们自己也在改变。
我不认为人工智能会演变为一种新人类,但人工智能倒是很可能把人变成新人类。
技术进步会改善人类生活,同时使未来面对更大风险。可我说的好像都是风险那一面,这并不奇怪。有人把知识人的任务设想为指导社会发展。我倒觉得,知识人从来没有成功地指导过社会的发展。社会自行发展。知识人的任务与其说是指导社会,毋宁说在于指出这个发展过程中的危险。是啊,社会自行发展,这可不一定是朝着良好的方向发展。
海德格尔就是这样看的,他说,技术是这个时代的存在天命,技术发展,你喜欢也罢不喜欢也罢,技术仍将征服世界。是啊,人能够控制其他人,控制异端思想,唯独控制不了技术的发展。如果有一天,人类只享受结果,产生的结果的过程都交给人工智能去施行了,真到了心想事成那一天,那么我们就不得不说,技术主宰了人。
人们从各个角度思考人工智能,怎么提高人工智能的水平,人工智能会怎样改变我们的社会,改变我们自己,等等。我自己的兴趣则在另外一个方面。
我更关心的是我们已有的东西,想要更恰当地理解我们已有的东西。比如,通过对人工智能的了解,更恰当地理解人类自己的智能。按现在流行的看法,人工智能的发展让我们看到,智能的本质是计算。我的看法正相反,通过围棋程序的发展,我们能够看得更加清楚,人类智能的本质并不是计算,而是对话,是互相理解。下棋是一种对话——围棋也叫“手谈”。实际上,人的所有智能都是一种对话,哪怕我是一个人在思考。我独自证明了费马大定理,最后一刻我说,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什么?我看到了过程与结论之间的联系。因此,我明白了,我也可以让别人明白。然而,我们并不知道在AlphaGo那里,过程和结论之间是个什么联系。在我看,这才是人类智能和人工智能的本质区别。
本文选自《陈嘉映 | 我不担心AI会统治人类,但我担心它会让人性面目全非》,转载自微信公众号:楚尘文化。
陈嘉映,1952年生于上海,后随父母迁居北京。1977年考入北京大学西语系德语专业,1978年5月考上外哲所研究生,1981年毕业后留校任教。1983年11月赴美留学,1990年以《论名称》一文获博士学位,其后赴欧洲工作一年,1993年5月回国,重返北大任教。2002年转至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哲学系,被华东师范大学聘为终身教授、紫江学者。2008年1月,陈嘉映转入首都师范大学哲学系工作,任外国哲学学科专业负责人,特聘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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