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尺子、种子,是童诗集《我知道所有问题的答案了》给我带来的诸多收获中最想跟大家分享的三种。
童心如镜,童诗亦然。不妨来看看,透过《我知道所有问题的答案了》这面明亮的“镜子”,我们能够照见什么?
相信你和我都注意到了这本诗集扉页后、目录前有单独一页,上面仅有一行字“献给老人与孩子的歌”。话很少却十分关键:这不是一面仅供孩子照的镜子,甚至也不只包括老人,事实上,正如后记《在人生的每个阶段做一只蝴蝶》所言,这部诗集是“写给所有人”的。它“照见”的是整个人生历程。其中,诗人童子最想探究并呈现的是我们生命历程中那些本质、本真、本然的东西。
又有哪些东西堪称本质、本真、本然呢?其实一点不玄奥,你去看看集子里遥相呼应的两首诗,就会顿感恍然且欣然。一首是《孩子的提问》,一首是《老人的提问》。它们不像谢尔·希尔弗斯坦的名诗《老人与孩子》那样只集中于三二细节,但一样感人至深,这些提问拉杂散漫,像极了爷孙俩的絮絮闲谈,比如“你的头发白了吗”“你做梦吗”“你有好朋友吗”……再细看,每一小问又自成一“镜”,明心见性,照见了我们日常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丝丝缕缕。
好的童诗自带非凡的量尺功能。以诗集的第一首为例,《我们谈谈年龄》:“我比桌子大五岁/比棒棒糖大四岁/比鞋子大一岁//比储钱罐大两岁/比背包大三岁/我比我自己——//多么了不起/我比我自己大半岁。”这种儿戏似的语言,大人听来大多只会觉得好玩,不会深究,但是如果继续追问,没准孩子会给出匪夷所思的答案,你会惊觉孩子自有其独特的智慧和逻辑。
进而言之,这把童心之尺还可以测量出我们与童年、童心间的距离:如果你感到亲切如己出甚至还拿来问人:猜猜为什么我会比我自己大半岁?这种状态下的你,不管多大年龄,童年、童心、童趣仍与你同在;若是你感觉有几分陌生又有几分熟悉,有几分失落也有几分惊喜,那么你与童年虽渐行渐远,但彼此仍在视野中;如果你全然无感,甚至心生恼怒:这都是些什么胡言乱语?看它们还不如看看股市行情,那么恭喜你,你已长成大人,但也由衷替你遗憾,因为很可能你已与童心彻底绝缘。
再以《返老还童》为例,开头一节是:“要是人老了,脾气变得像小孩/就要这样,就要那样/你拿他们有什么办法?/你不能叫他们孩子/你还得叫爸爸和妈妈/听听听听,他们都想要什么?”显然,这首诗是写给家中有老人的中青年一代的,它涉及真切的家庭问题也给出了真切的答案,解锁的关键就在“听听听听”四字,而那把密钥其实还另有个名字,来自重复了三遍的后三节最末一句,对,“就这么简单”。
诗集中,花苗、树种俯拾皆是,相信孩子一定会喜闻乐“捡”,未来大地上生机勃勃的花园或大森林,其中一处源头就在于此也未可知。不过还有一些诗,比如《遗忘》《凝视》《当他开始好奇……》《荒原上的白茅草》,孩子看了会是什么感觉呢?未必全然明白,更不可能全部感同身受,因为诗里的世界与孩子的世界毕竟有着巨大的差异。好在诗人写得极小心,温柔且巧妙,不至于让孩子心生恐惧,但也会有小小惊疑和疼痛吧?就像打疫苗的感觉,那一点点痛却是健康、茁壮成长的必需。
诗集里的种子不只是留给孩子的,还有一些珍贵的种子,我认为大人也有必要播撒在心田。仅举一例,“所有的孩子都被鼓励大声尖叫/当他们看到有趣的事情发生”。这首诗让我想到几年前在一位朋友家有幸读到她上小学三年级孩子写的几篇日记,印象最深的有两篇,一篇写到体育课上,体育老师说:“今天上室外课。”大家全都高兴得又叫又跳,吵闹声引来了班主任,结果没上成体育课,还被罚做100遍眼保健操;还有一篇日记写到语文课上,老师让他们想一想“飞将军”李广射虎的情景,许多孩子想到疾风吹来都害怕地发出“啊”的声音,结果老师把他们全都罚到后面站着去了。
尖叫也是种子,你同意吗?
(作者系诗人,儿童文学研究者,合肥师范学院文学院副教授)
《中国教师报》2025年01月01日第8版
作者:涂明求